“还抑郁!?她她抑郁个屁!!”
水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响。
屈家的老书房,屈修恼羞成怒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
“二爷息怒啊……那个司药她,就是这么说的啊。”
“对对,我也听到了,当时她和皇上说,娘娘得的是‘抑郁症’!”
两个婆子眼睛又转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屈老夫人,“我们说的都是实话,绝没有半点扯谎!”
屈老夫人神情漠然地望着外头,两个婆子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老夫人到底听没听进去。
但看眼前这个情景,她们也只好先低头等着。
屈修一脚踢倒了身旁的椅子,“她每天都待在宫里头,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天天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哪儿都是一堆下人跟着,锦衣玉食伺候着,她还抑郁!这都要抑郁,那街上那些要饭的、田里那些种地都不要活了,一个个都去找个地方一头撞死算了!我要像她这么矫情,这些年下来早就他妈死八百回了!”
屈修破口大骂。
老夫人没有应声,仍是冷漠地坐在那里,目光越过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向外头看去。
两个婆子也不敢出声。
“娘!你说句话啊!!月影再这样下去,迟早把我们全家都拖进火坑里去!”
屈修的尾音在屋梁上回荡。
但屈老夫人像是全然没有听见儿子的咆哮,她面色沉静,两手稳稳地握着她的手杖,目光凝视着院子里的盆栽,没有半点反应。
无人理会的屈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在书房中踱步。
忽地,屈老夫人的目光亮了起来
只见一个人到中年的仆从急匆匆地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而来。
“老夫人!”他跑着进了书房的门,一进屋就跪倒在地。
“老爷找到了?”屈老夫人的声音沉着。
“找到了,找到了!”仆从没有抬头,声音有些慌张,“老爷一早,偷偷去梨园了……”
梨园啊。
两个婆子心里都是一沉,这都什么时候了,屈老爷还有心情顾着那些梨园行的戏子!
几人一时都下意识地去看屈老夫人的脸色。
屈老夫人神情没有变,她又问道,“那老爷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回老夫人……”那仆从战战兢兢地答道,“老爷说……说……”
“说的什么!”屈老夫人声音突然转高,震得所有人心下都是一抖。
“老爷说梨园里有两个青衣今日头一回亮相……他、他走不开……”
屈老夫人缓缓吸了口气,又舒了口气。
屈修欲哭无泪,“爹怎么……爹怎么……怎么能这时候”
屈老夫人全然不理会一旁屈修的悲戚,又接着问道,“那消息传出去了吗?”
那仆从一时没有听懂,“什么传出去?”
屈老夫人声音平淡,“老爷一早偷偷去梨园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仆从面色一白,喉咙动了动,一脸的欲言又止。
“问什么你就答!”屈修厉声道,“消息到底有没有被外人知道!”
“回……老夫人,老爷一早是抹着黑出去的,也没有坐府里的马车……应该、应该是……”
“知道了,下去吧。”屈老夫人轻轻挥手,那仆从欠身行礼,忙不迭地往外走。
屋子里安静下来,屈老夫人沉眸深思,慢慢闭上了眼睛。
屈修却并没有安下心来,他想了片刻,忽然心惊,“娘……外面那么锦衣卫,万一有人”
“你跪下。”屈老夫人突然呵斥道。
屈修愣在那里。
昨日在宫中,被建熙帝那样训斥一番,他心中的惊惧惶恐至今未消。
而今,他刚被屈老夫人从自家的家祠里放出来,思过思了一宿的怨气更让他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屈修站在那儿,眼圈一时红了。
“让你跪下!”屈老夫人又呵斥了一声。
屈修下颌打颤,但还是咬紧牙关,看着别处,跪了下来。
屈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是吗?你把昨日皇上问你的话,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娘!”屈修只觉得胸中热血涌起,他一手抹了眼泪,“儿子做的这些,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屈家的前程!皇上要杀要剐,儿子一个人担了!反正大哥还在前线,你老也不缺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屈老夫人一掌打在桌面上,震得桌边的白纸都掀起了几张。
“你真以为皇上不敢把你杀了、剐了吗?”屈老夫人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些年风风雨雨,我撑过来了,现在就算都葬送在你手上,我也对得起屈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也是着急啊!”屈修疾呼道,“那毕竟是月影的骨血,一直养在宁嫔那里,万一今后”
“蠢物!蠢物!”屈老夫人扬起手,直接将手里的木杖砸了下去,屈修的额角登时擦出了血。
屈修也不闪避,只是哭道,“是,我知道我蠢,我比不上大哥,所以大哥已经成了大将军,儿子我还是个五品的光禄寺少卿……你老看不上我我知道!可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陪在你身边,谁伺候你孝敬你?是儿子我啊!”
屈老夫人气得牙关颤抖,“不要扯你大哥,你大哥不会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跑进宫去!”
“老夫人,二爷……您二位都消消火儿。”一直跪在地上的婆子这时终于插进了话,“都是一家人,难免有摩擦的时候,可也不必动这么大肝火呀。”
屈老夫人喘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脸色稍稍缓和下来。
“你们俩为什么要这时候出宫?”屈老夫人望着那两个婆子,“是宫里又出什么变化了?”
“老夫人,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呀。”两个婆子都有些戚戚然,“再不出来见您,只怕我们命都要折在里头了……”
屈老夫人皱眉,“谁找了你们的麻烦?”
“就是那个新来的司药”
“她找你们麻烦?她能找什么麻烦?”屈修目光阴狠地挖过来,“她就是反了天了,也只是个承乾宫的司药!和你们井水范不着河水,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那么怕她!是不是也收了她的什么好处!”
一个婆子立时道,“天地良心!二爷你这话也忒伤人了……”
另一个婆子则望向屈老夫人,“老夫人啊,这个司药真是不得了……她、她是太后的人啊!”
屈老夫人脸色一凛。
太后……!?
她怎么会和太后扯上关系!
“胡说什么!”屈修一时竟被气得笑了出来,“还她是太后的人……你们怎么不说她是神仙下凡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