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林婕妤冷淡地看了胭脂一眼,过了一会儿,她喉咙动了动,“如果有人提了去卷籍司的查阅申请,我不可能不知道。”
胭脂冷笑了一声,“谁给你的自信?”
林婕妤固执地移开目光,“是你职级太低,根本不了解卷籍司是个什么地方……”
“就在从你这里回去的当天下午,宝鸳就领着她去了卷籍司,一直到次日早上才回来,她在卷籍司待了整整一晚。”胭脂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林婕妤心上,“且从卷籍回来的当天下午,屈氏给东林寺的拜帖就送上了山……你还觉得这就是巧合吗?”
“不可能!”林婕妤抬高的音量,“没有谁能随随便便进卷籍司”
“她是拿着圣上的手谕进去的!”胭脂的声音立刻盖过了眼前的美人,“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下去,别说是我,明公也留不下你!”
林婕妤微微一怔,圣上的手谕?
建熙帝怎么会突然给柏灵这样的手谕……
不可能……
“……那柏灵到底知道了多少?”林婕妤的后背此时才沁出了汗水,“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暂时还没有,她到底知道了什么……我们也还在查。”胭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还不清楚她在底下到底调看了哪些人的卷宗,所以明公才会下令一把火烧了东林寺的西客舍,这已经是为了应急而出的下下策了……
“她来找你的那次,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每个字你都和我重复一遍!”
这样的情景是林婕妤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皱着眉,仔细地过了一遍当日和柏灵的所有对话难道有什么破绽是自己没有留心到的吗?
不可能……
“……我没有什么好和你重复的。”林婕妤眨了眨眼睛,目光依旧带着几分不屑,“那一日的对话,每一句我都写在了给明公的回函里,你想知道,去问明公。”
说着,林婕妤双目一翻,再次看向胭脂,“而且我已经说过了,她从我这儿看到的,唯一的,与东林寺有关的线索,就是我起居注里的记录,仅此而已,不可能有其他纰漏。”
“你为什么要给她看你的起居注?”
“因为明公想知道她到底对屈氏做了什么,明公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看屈氏的起居注,想知道她会问什么样的问题,给出什么样的诊断……”林婕妤切齿答道,她目光凛冽,“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自己清楚,我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明公不应该不信我!”
“……”胭脂怒火中烧,“你说的这些,最好是真的。”
“那就等着瞧吧。”林婕妤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但她的脸还是带着某种张扬的笑意,“……你该回去了。”
胭脂深深地望了林婕妤一眼。
“你不要得意忘形。”
丢下这句话,胭脂转过身就要走,林婕妤略略昂起了下颌,“你懂什么。”
胭脂被激地停住了脚步,怒目回头,却见林婕妤身姿如同水蛇一般蜷曲着,重新躺在了纱帐之下。她轻轻抚平了自己身前褶皱的绒毯,声音再次变得慵懒,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明公要的……就是我的得意忘形。”林婕妤如是说道。
……
入夜之后,屈氏又回到了承乾宫,今日外出的活动强度再一次接近了她体力的极限,但这种带着几分酣畅的疲倦,对她而言已经是久违的惊喜。虽然她还想再做一些什么,但一回屋还是很快睡了过去,宝鸳原想上前将屈氏喊起来免得现在睡了,夜里又失眠,但郑淑拦住了她。
两人在窗口燃起了一炷香,约定让屈氏小睡一会儿,香灭了再喊她起来。
院子里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恍然大悟的感叹声,隐隐还能听见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郑淑皱紧了眉,“宝鸳你快去外面看看,怎么这么吵啊。”
“好~”
为了隔音,郑淑放下了窗。
浣衣局的下人方才将将把前几日送去的脏衣服洗干净送了回来。郑淑把它们都放在了屋里的一处坐塌上,然后一件一件地亲自手叠这些事情郑淑从来不会让旁人经手。
她还记得自己随屈氏刚进宫的时候,屈氏曾有一件特别钟爱的水袖裙不小心被划破了。当时要用的丝线承乾宫里没有,她们便送去巾帽局让那里绣娘代缝,结果拿回来的时候,绣娘竟漏了一根针在上头。
那绣娘被捉拿之后,竟说是因为自己连夜织补所以不当心出了岔子,郑淑绝不信这种借口,事情最后闹到了慎刑司,那个绣娘被杖击八十后丢出了宫外。
自那之后,所有屈氏贴身穿的、用的东西,只要是从外头走了一道,再回来时郑淑便要再过一道手,检查看有没有异常。
“淑婆婆……?”床榻上屈氏的声音传来。
郑淑抬起头,这才看见窗台上的香早已燃尽了,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衣服,转身走到屈氏的塌边。
“外面今天……有点吵啊。”屈氏扶着额轻声道,“是怎么了?”
郑淑这才想起来方才叫宝鸳出去看看的事可宝鸳竟是出去了就没有回来。她高声唤了在外面候着的宫女,让她们去院子里看看宝鸳在不在。
不一会儿,宝鸳带着几分尴尬地走进了屋子。
“外头是怎么回事,”郑淑皱眉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是柏灵在院子里讲课呢,我也站着听了一会儿……就站在那儿听忘了。”宝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除了青莲她们,还有好些人都在一起听,大家在一块儿议论,声音就有点儿大了。是不是惊着娘娘了,我现在出去喊她们小声一点儿……”
屈氏听着,脸上却多了几分笑意,她摆摆手,示意宝鸳先不用出去。
“柏灵今天讲的什么?”
“奴婢出去得晚,开头那一段就全都没听到,不过奴婢借她们的讲义看了下,感觉干巴巴的也怪没意思的。”宝鸳几步走到了屈氏的身边,“奴婢出去的时候,正赶上柏灵在讲‘相关不等于因果’,娘娘,这个真是太好玩了。”
“是吗?”屈氏眼中升起几分好奇,“这是在讲什么?”
“柏灵讲了个故事,说是有个县令发现,城里只要卖冰糖绿豆汤的人一多,盗窃案也就多了,”宝鸳笑着说道,“连着几年都是如此,他该怎么理解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