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滚滚,春雨如酥。
全聚德餐厅里,胡闹和皮尔卡丹相对而坐。杨姐还特意从后堂过来和胡闹打了招呼,见胡闹小小年纪竟然还有个外国朋友,大觉惊奇,但转而又似乎习以为然。毕竟这小子的特异之处她早已领教数次。
从那小胡同里出来的时候,皮尔卡丹就一直黏着胡闹,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皮尔卡丹不知道回去的路。雨实在是下的有些大了,而皮尔卡丹所住的宾馆距离也有些远,思索着附近就只有全聚德最近,便领着皮尔卡丹冒雨来到了这里。一边吃点东西,一边躲雨。
来全聚德吃东西躲雨的事儿,估计也就只有胡闹能做的出来。毕竟这时候一只烤鸭的价格是八块钱,若是在加点酒水什么的,能干掉一个普通人半个月的工资。
皮尔卡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知道胡闹要带他来这里躲雨的时候,连连点头附议,说这地方的烤鸭味道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皮尔卡丹斯文绅士的吃着烤鸭,胡闹心里却在琢磨着缘分这个词汇。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还真是难以捉摸,上辈子胡闹见过的外国人不少,外国的名人也不少,所以乍见到皮尔卡丹这个洋鬼子的时候,并没有这时候的老百姓那种惊奇的感觉。但是当皮尔卡丹自我介绍以后,他还是惊讶了,还真是没能想到这样也能遇到个名人。
“朋友,你的法语说的真好,你以前居住在法国么?”皮尔卡丹斯文的吃了几片包好的烤鸭肉以后,终于抬起头感兴趣的看着胡闹问道。
胡闹摇头,笑道:“不是,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我的法语是自学的。”
皮尔卡丹惊叹道:“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的年纪应该才十几岁吧,按照我们地说法,你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了。知道么。一开始听见你说话的时候,我还以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呢。”
胡闹谦虚了笑了笑,对于皮尔卡丹的夸赞他并无得意之感,上辈子的经历,让他对天才这个词汇产生了极强地免疫力。
对于皮尔卡丹这个法国的传奇人物,胡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作为一个在意大利出生的孩子。他在十七岁就一个人独闯巴黎,一手打造了两个世界品牌。一个是皮尔卡丹服饰,另一个就是马克西姆餐厅。
并且。胡闹还知道。第一个进入中国地世界服装品牌。正是皮尔卡丹。正因为它是第一个。所以尽管在几年。几十年后。世界品牌蜂拥入中国。但是皮尔卡丹这个品牌留给中国人地印象依然是无法磨灭地。
“皮尔卡丹先生。你是来中国考察市场地么?”胡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点入了主题。
皮尔卡丹显然一愣。接着目光中地兴趣地更加浓厚。直率地点点头。惊奇地说:“是地。我来中国就是为了考察市场。这是一个潜力和空间都无法估量地空白市场。对我有着莫大地吸引力。不过我地朋友。你知道是我是做什么地么?”
胡闹笑了笑。对于这位洋鬼子没有跟国人一样首先对他地年龄产生迷惑非常满意。说:“大名鼎鼎地皮尔卡丹先生。我又岂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地。出生在意大利。17岁独创巴黎。一手创立了皮尔卡丹服饰和马克西姆餐厅两个法国品牌。乃是一个传奇性地人物。不知道我说地对么?”
“噢。真是太不可思议。”皮尔卡丹地目光中惊讶又透着兴奋。连美味地烤鸭都顾不上了。盯着胡闹说:“我地朋友。真没有想到。在中国。竟然还有人知道我。虽然你地评价很让我脸红。但我依然觉得惊奇。”
胡闹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并不记得皮尔卡丹地模样。就算记得。这时候地皮尔卡丹和几十年也显然有着差距。所以胡闹虽然隐隐觉得自己地猜测没有错。却不敢完全地确定。
窗外地雨还在顽固的下着,而店内一大一小,一中一外。两个雨天里唯一的客人却是聊的火热。
“我的朋友对我来中国投资有着很大的成见。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他们觉得社会主义无法容纳我们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品牌存在。”皮尔卡丹显然没有任何轻视胡闹年纪的看法。完全把他当做一个朋友一样,袒露心声。当然,这或许也跟刚刚胡闹救过他有关系。他已经隐隐将胡闹当做可以信赖的中国朋友。
“那你自己认为呢?”胡闹微笑着问。
“我觉得,我在从事一件具有冒险,却又充满机遇地事业。”皮尔卡丹抬起头很坚定地看着胡闹。
胡闹耸耸肩膀笑着说:“那就行了呗,中国现在的政策想必你也是很清楚地,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我们是非常欢迎外国品牌进来投资的。”
说这话的时候,胡闹心里不免叹气。虽然内心很希望国内能够形成自主的国际品牌,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更需要来自国外大品牌的刺激。有些东西,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一些。可惜,若干年后,许多中国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却没有从根本上去思考问题。表面上欣欣向荣的发展着实业,通过合资或者其他方式,形成了各自具有竞争力的品牌。但实际上,核心技术却一直掌握在国外品牌的手里,自主研发能力极为薄弱,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所做的仅仅是购买关键部件然后再加工,这也难怪,许多人称呼中国为世界加工厂。
皮尔卡丹和胡闹聊了许多服装行业的东西,他发现眼前这个中国少年知识的渊博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很多观点都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这让他在惊奇的同时,也有了招揽胡闹的想法。
从这一点上也看出了他这个外国企业家的思想和国人的差距,无视胡闹的年龄,真正做到了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地朋友,我正准备在中国筹办一场时装表演,有没有兴趣过来看看。”皮尔卡丹笑着朝胡闹发出邀请。
“哦?”胡闹一愣,脑中不由冒出这样一幅画面。那些衣着暴露,扭腰摆臀的模特在t形台上搔首弄姿。而下面一群穿着中山装,绿军装的中国同志看的瞠目结舌。
皮尔卡丹似乎很兴奋又接着说道:“不仅仅如此,随后我就想在中国开办我的马克西姆餐厅,也要把皮尔卡丹这个品牌代入中国。不过我在中国的事业无法做到亲身打理,非常需要人来帮我。我地朋友,你精通法语。对服装业品牌又有着如此高的见解,不知道能不能来帮我?”
胡闹笑道:“皮尔卡丹先生,不知道你们国家的法律有没有不准雇佣童工这一项。至少在我们国家,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孩子还应该在学校里接受知识的洗礼,所以很抱歉,我无法答应你。”
“哦,是么?那真是太遗憾了。”皮尔卡丹耸耸肩做出一个沮丧的表情。
胡闹笑了笑,继续说:“当然,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和皮尔卡丹先生你一样。我也是一个希望能够自主创业的人。虽然我现在的年纪还很年轻,但是我想,这并不妨碍我未来地志向。我很希望。在未来,我可以创造出一个属于我们国家的服装品牌,带领一批我们本土的国际一流服装设计师,纵横国际时装舞台。”
皮尔卡丹拍起了巴掌,原先地沮丧一扫而空,举起大拇指说:“我的朋友,我为你的志向而感到高兴。我似乎已经看到在未来,一个崛起的东方品牌驰骋时装舞台,唉。不过那时候,我们皮尔卡丹又要多了一位强力的竞争对手了。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不是应该将你扼杀在摇篮之中呢。”
说完,皮尔卡丹哈哈笑了起来,胡闹也随之笑了起来。
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看看时间不早了,胡闹招招手叫来服务员,让他领着皮尔卡丹去打个电话去宾馆。他记得全聚德餐厅里是有一部电话的。
电话打完以后,胡闹和皮尔卡丹一边吃着美味的烤鸭。一边进行着愉快地交谈。抛却国籍和年龄不谈,两人倒像是一个交往依旧的老朋友。
不多时,一辆红旗轿车在全聚德的门口停了下来。这时候国内还没有桑塔纳,第一辆桑塔纳直到1983年才组装成功。
车上下来四个人,直奔入餐厅,其中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看见皮尔卡丹,连忙快步走过来,用法语招呼道:“皮尔卡丹先生,您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我们都快在宾馆找疯了。”
显然。这位是个翻译,而其他的三个人也快步走了过来。两个洋鬼子和一个同样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
皮尔卡丹略微歉疚的挠了挠头发,指着胡闹说:“我是出来和我的老朋友聊聊天儿。”说着,朝胡闹挤挤眼睛,显然是希望胡闹不要把他被打劫的事儿给说出来。
胡闹会意地笑了笑,抬眼看见那翻译诧异的看着自己,明白他一定是在奇怪,皮尔卡丹什么时候有了自己这样一位年轻的老朋友。
“咦,胡闹。”
那个中年人本想过去和皮尔卡丹握手,但是忽然看到坐在对面的胡闹时,楞了一下,手伸在半空中,眼睛却惊讶的瞪着胡闹。
胡闹还真没想到撞见熟人了,连忙站起身,抓抓头发讪讪的笑道:“张伯伯,真巧了,怎么在这儿撞着你了。正好,坐下一起吃吧。”
胡闹口中的张伯伯是爷爷的老部下,目前是轻工业部部长,他在爷爷家里遇见过几次,所以很熟。
张部长看看皮尔卡丹,又看看胡闹,显然是被弄糊涂了。一旁的翻译也是不明就里,还在那忠实地翻译着皮尔卡丹地话,说胡闹是皮尔卡丹先生的老朋友。
“嗨,胡闹,皮尔卡丹先生是你地老朋友?”张部长丈二摸不着头脑,这皮尔卡丹去年才来的中国,而胡闹才多大的年纪。什么时候成老朋友了。
胡闹也知道这事儿不好解释,索性就推给了皮尔卡丹。皮尔卡丹朝胡闹挤挤眼睛,就海阔天空的胡编起来,说是去年来中国旅游的时候认识地胡闹,两人一见如故,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后来。胡闹并没有随他们去宾馆,不过张部长还是先一车把他送回了家。第二天,胡闹就被外公叫去了香山别墅。
在会客厅里,赫然坐着昨天撞见的张部长。胡闹顿时就知道外公叫自己来所为何事了。先是讪讪的笑着喊了声张伯伯,然后悄悄的凑过去小声说:“张伯伯,你可不带这样啊,打小报告是不对的。”
张伯伯苦笑着摸摸鼻子。
“闹闹啊,听你张伯伯说,能耐很大啊。什么时候交了个外国朋友,外公怎么不知道啊?”胡闹地外公果然如胡闹所意料的那样发问了。
胡闹指不得就把皮尔卡丹的那一番话搬出来解释了一番,但是这显然瞒不过外公。外公瞪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揭穿他。
然后外公就把他给晾在了一旁,自顾自的和张部长谈起公事来,所谈的正是那皮尔卡丹带着他的品牌想要进入中国发展的事情。而且还提到了想要举办一场时装表演的事儿。
胡闹见没自己什么事儿,到也乖巧,坐在一边儿不说话。等到张部长离开以后,外公这才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闹闹啊,该跟外公说实话了吧。”
胡闹这会儿也不隐瞒了。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便把皮尔卡丹被人抢劫,自己又如何相救地事情说了一遍。外公听着点点头说道:“这帮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可不是以前四人帮的时代。闹闹你做的不错,不过这时装表演地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胡闹早就猜到了外公留自己下来听这些内容的用意,想也不想的说道:“这是好事儿啊,现在咱们国家正在施行改革开放,既然开放了。咱们就应该勇于接受外来文化,当然我们也要警惕这些文化中的糟粕。时装表演这种东西在国外并不稀奇,甚至很多时候尺度开放的很大。我建议这第一次最好是搞成内部形式的,以观后效。”
外公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个洋服饰品牌进入中国是好还是坏?”
胡闹说:“我觉得暂时是好的,因为他能刺激我们本土文化的发展,跟上时代的潮流。但是从长远来看,不管是服饰还是其他方面,我们都不能一味地靠这些洋品牌。我们也要形成我们自己的品牌。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本土的核心技术,这样才能师夷长技以制夷。”
最后。胡闹又给外公提了一个自己的想法。就是希望外公能够提醒有关部门,在关于这些品牌进入中国这个空白潜力市场的时候,也要捞取一些实惠。譬如说皮尔卡丹这个品牌进入,咱们不妨以让他们帮我们培训一批服装设计师作为交换条件。
方老爷子最近要出一趟差,目的地是上海。原因自然是寻找到了那位出售古董的头家。等到方老爷子回来以后,就急不可耐的把胡闹叫去了废品站,跟他商量起这一趟地成果。
“闹闹,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啊。不过我心里总是有点不太踏实。”方老爷子捧着茶壶不无担心的说道。
胡闹已经听说方老爷子这次去上海会见头家的详细过程,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心动,点点头说:“的确是有风险,不过有风险才有无法估测的利润空间嘛。况且,咱们若是不买,还是会有人去买的。你看,都有洋鬼子盯着咱们废品收购站买文革旧物了,说不定就有洋鬼子盯上了他们。要知道,现在国外的文物走私贩子可是很猖獗的。与其便宜了那些洋鬼子,不如把这些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有好地东西,咱们挑个时候再上缴给国家不就完了。”
方老爷子也觉得有理,点点头说:“我只是担心,这些红卫兵破四旧后残留下来地物品,咱们给收购了,会不会招惹上什么麻烦。看他们的模样,似乎也是心急火燎地想要出手。我上门说清来意之后,他们几乎没怎么讲价就答应了。”
胡闹说:“他们既然敢小批量的放出来摆在小摊儿上卖,可见这些东西也没多大的麻烦。就算有麻烦,咱们到时候在想办法就是。毕竟时间要紧啊,他们心急火燎,我们也是急不可耐啊。”
一番商谈以后,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胡闹给了方老爷子一笔钱,总数是八万,对方开价是七万五,料想也没多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