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这几天听到最多的话题就是农场里谁谁谁将要离开这里返回城市了,对于返城风潮的兴起他倒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这本就在他的预知之中。。。胡闹所感兴趣的是这一批最早返城的知青们,当然,感兴趣的是他们的身份,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长辈有能耐的干部子弟。
所以这几天胡闹又忙碌起来。
“刘阿姨,你要走了么?”胡闹抱着一个用黑色的牛皮笔记本自制而成的纪念册,面露不舍,看着一位正在收拾行李的女知青。
女知青转过头,见是胡闹,露出一抹笑容,揉揉他的脑袋说:“是啊,阿姨要离开这里了。以后有机会去阿姨那里玩儿。”
“刘阿姨,我舍不得你走。”胡闹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站在他身后的夏雪却是抿着小嘴,微垂着大眼睛,心虚的不敢去看胡闹的表演。当然,夏雪心里也很纳闷,为什么闹闹要用大蒜抹眼睛呢?
胡闹这眼圈儿一红立刻勾动起了女知青心底的那一抹愁思,揽住胡闹,随之哽咽哭泣。
接下来的戏码就是,胡闹将他自制的纪念册递给女知青,纪念册上有姓名,性别,籍贯,联系方式,还有祝福语等等填项,胡闹让女知青一一填上,算作是分别留念。
几乎每一个知青离开的时候胡闹都要表演这样一出戏,然后将纪念册交给他们填写。大家看到一个孩子如此这般真情流露难分难舍,加之平日里对他的喜爱,一时间都把他当成了亲人一般。许多人都将自己私藏的一些糖果,或者小纪念品毫无保留的送给了他。并嘱咐他,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望叔叔阿姨。
当然,胡闹并非完全是作秀。虽然这些举动掺杂了一些小心思在里面,但毕竟和这些知青叔叔知青阿姨们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大家毕竟还是有感情的,临到分别了,谁都会伤感。只是伤感归伤感,胡闹没那么容易流泪啊,这就免不了要加上一点道具来渲染一下气氛。
至于胡闹这样做的原因可不仅仅是为了几块糖果或者几支钢笔之类的小纪念品,他是为了为了进一步巩固和这些干部子女的关系,为以后打好基础。
都说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这其中一起下过乡就指的这些知青战友们。而胡闹虽然不是和这些知青叔叔知青阿姨们一起下过乡,但毕竟是在这样一段岁月里共患难在一起,而他又善于培养感情,加深关系。他很明白,在这样的年代培养出的关系和感情远比几十年酒肉朋友要来的真挚许多。
※※※
每一个知青战友地离开。都给余下地知青们带来一次次地心理地震。他们地心理开始不平衡。情绪也愈发地烦躁。时刻都想着如何和这些干部子女一样返城。于是。大家地工作热情下降了。上工地时候也无精打采了。话题全是在讨论谁谁谁路子硬。过几天就要返城了。
团里察觉到事态地严重性。召开过几次会议。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见着。
不仅如此。那些家里没有背景没有路子也没有关系地三无知青们眼馋那些干部子女提前返城。经过仔细琢磨研究以后。着实有不少人想出了一些稀奇古怪地招数。还别说。凭着这些“野招”。他们还都成功地返城了。
譬如。四连就有一位知情成功地依靠洗衣粉达到了返城地目地。具体做法就是在洗衣粉吞进肚子里。接着自然满嘴吐泡沫。脸色也发青。领导过来查看地时候。旁人就作证说他这毛病很长时间了。经常这样。而且越来越严重了。领导一听。觉得这病得回城尽快治疗。于是条子一批。返城了。
自从出了这“洗衣粉返城”第一人以后。各连着实有不少效仿者。一开始还奏效。但是到了后期连里领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查发现是假地。这招数就不怎么灵验了。
不得不说中国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洗衣粉这招不能用了,于是更多的点子冒出来。触电的,借尿的,自残的层出不穷。
其中的幽默和取巧却透着一种让人心颤的无奈。
司徒扬剑接到了家里人的安排,也要离开了,他来农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有一年多了。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和胡闹结下了身后的友谊,对胡闹亦兄亦友。司徒扬剑走的时候,胡闹没用大蒜抹眼睛,眼圈儿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哥,你是要回美国么?”由于关系逐步加深,胡闹对司徒扬剑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司徒大哥简化到了一个字“哥”,虽然只有一个字,其中包含的意义却没有随之减少,而是变得更加浓厚。
“是的,我要回美国了,家里人让我回去,说这边的局势暂时还不明了。”司徒扬剑黯然的点点头,揉揉胡闹的脑袋,见胡闹的表情伤感,捏捏他的鼻子笑道:“小弟,你这模样跟你平时比起来可要差远了。咱们练武之人流血不流泪,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聚便有散。再过几年,等局面平稳了,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可得好好考校一下你的功夫。”
司徒扬剑终于走了,临走的时候他送给胡闹一个玉佩做纪念。还笑说,胡闹如果以后有兴趣,他可以推荐其加入致公党。到时候大家就是一个党派的好兄弟了。
※※※
“妈,想爸爸了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胡闹经常这么问妈妈。因为爸爸不在身边,胡振华和夏雪都跟吴凤娇睡在一起。每当胡闹这么问的时候,吴凤娇就会叹气,不过面上却是笑着说:“想有什么用,你爸现在做的可是大事,我们都得支持他。为了更多的人幸福,我们牺牲这么一点点也不算什么。”
“妈,听说这几天很多人都离开了,咱们是不是也离开这里?”
吴凤娇摇头说:“不急,再等等,你爸前面来过电话,说很快就会接我们回北京。而且啊,你外公外婆的事情组织上已经在重新审核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平反雪冤了。”
说到外公外婆的事情,吴凤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文革以后,胡闹的外公外婆因为家庭历史原因可是遭了不少罪,一大把年纪还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这也一直是吴凤娇的一块心病。现在胡闹的外公外婆终于要雪冤平反,吴凤娇又如何能不高兴。
五月份的时候,阔别大半年时间的胡振华终于回来了。胡闹初见到爸爸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此刻的胡振华瘦了一圈儿,但是却更显棱角分明。最为显著的是身上那股子成熟稳重的气质,与曾经的他想比,仿佛判若俩人。
“儿子。”
“爸。”
随着两声激动的呼唤,胡闹扑进了胡振华的怀里,胡振华紧紧的搂着儿子,眼里泛出了泪花,那已经隐隐透出一股威严之气的脸庞露出了久违的激动和喜悦。
“高了,也粗了。”胡振华仔细的打量着儿子,似乎不愿意漏掉任何一块地方。大巴掌使劲的拍着胡闹的肩膀,力道很重,看得出他内心很激动。
“叔叔。”夏雪也走了过来,大眼睛里也带着一丝含蓄的喜悦。胡振华清脆的应了一声,也搂住了夏雪,捏捏她的脸蛋儿说:“小雪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这脸颊上的肉叔叔可是好久没捏了啊。”
吴凤娇是最后扑进胡振华怀里的,俩个小别胜新婚的年轻夫妇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但是一切尽在泪光中。
胡振华这次回来是带胡闹一家人返城的,离开的那一天,团里的领导,三连的连长和指导员还有一批相熟的知青们都来送行。胡闹突然有些不舍,这是他重生以后第一次流泪。用眼泪去告别这篇壮丽的土地。
再见了,美丽的北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