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站的时候,车厢里的知青们都很激动。纷纷将目光转向窗外,想要看看阔别已久的家乡会不会在记忆里变得模糊。
胡振华提着行李,吴凤娇牵着胡闹的小手,一家三口下了火车。黄导因为有些事情急需处理,在火车站和胡闹一家三口分了手。临离开时,黄导给胡闹留下了在北京的住址,让胡闹有时间的话去他家里做客。胡振华也将自己在北京的住址和北大荒的通讯方式都留给了黄导。
火车站人流涌动,站台上贴满了各种革命的宣传口号,还不时的可以听见各地来京朝圣的革命小将们激动的高呼**万岁。胡闹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妈,我们去**看看好么?”胡闹扯了扯吴凤娇的手。
吴凤娇笑着说:“先回家见爷爷奶奶,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升国旗。”
胡闹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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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个革命化春节”是文革时期过年的口号,在这样的口号下,中国的传统节日却变得气氛压抑。户户人家大多只是简单的在门口贴上一副大红的革命化对联,上联一般是听**话,下联是跟**走,横批是**万岁。
胡闹的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师,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臭老九再加上教师正是这个时期的重点打击目标。院外的墙壁上被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字报和批斗口号。
胡振华的心情显然是低落了很多,吴凤娇也紧了紧胡闹的小手。三人在家门口停了下来,胡振华有些激动的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胡闹的奶奶张桂芳,手里拿着锅铲,人长得很清瘦,气色也不太好,穿着一件老旧的中山装,腰间系着一块粗布围腰。
“妈!”胡振华和吴凤娇齐齐唤了一声。
老人地眼眶激动地染上了泪花。原本黯淡地面容也在瞬间变得神采奕奕激动异常。“华子。你怎么带凤娇回来了。也不事先跟妈说一声。你这倒霉孩子。”
胡闹听到这句倒霉孩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老爸也有被这么称呼地时候。笑归笑。胡闹还是甜甜地唤了一声:“奶奶。”
这句话出口地时候。胡闹地也感觉到眼眶痒痒地。有种想流泪地冲动。为这辈子拥有亲情而感动。为上辈子渴望亲情而感怀。
“铿锵”一声。锅铲落在了地上。胡闹地奶奶张桂芳激动地老泪横流。一把抱住了胡闹。在他地小脸蛋儿上亲了又亲。
“奶奶。你别哭啊。”胡闹伸出小手给奶奶抹着眼泪。
张桂芳连连点头,吸吸鼻子笑道:“不哭不哭,奶奶不哭,奶奶是看到我的乖孙子太高兴了,一眨眼都已经六七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个儿了,再过几年,奶奶可就抱不动你了。”
“妈,咱们进屋吧。”胡振华说。
“对,快进屋,外面冷,别把孩子给冻着了。”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陋,堂屋里一张大桌子,几张方凳,正中的墙壁上挂着几副革命油画。
“爸呢?”进屋以后,胡振华问道。
张桂芳抱着胡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爸去学校参加运动去了。”
胡振华闻言点头,有些默然。
“奶奶,我饿了。”胡闹不喜欢这种氛围,连忙撒娇着岔开话题。
“别急别急,奶奶这就去给我的乖孙子做好吃的。”张桂芳又使劲的在胡闹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捡起锅铲去了厨房。
“妈妈,去给奶奶帮忙。”胡闹扯了扯吴凤娇的手,有心让妈妈和***婆媳关系更加的和睦。
吴凤娇轻轻一笑,她自然不会知道胡闹的小心思,在他的鼻子上捏了一下,便去了厨房。胡振华便牵着胡闹的手在家里转转,虽然家居简陋,但是离开家这么久,不管看到什么都让胡振华觉得亲切。
胡闹的爷爷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脸色很差,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爸!”胡振华和吴凤娇都站了起来。
“爷爷。”胡闹甜甜的叫唤了一声。
胡闹的爷爷叫胡鸿儒,和胡闹的奶奶一样,都很清瘦,头发花白,脸上有着不少老年斑,气色不是很好,但是身上那股文人的气质却很明显。
胡鸿儒一怔,目光落在胡闹的身上,面上的愁云霎那间被冲淡,大笑着走上前去抱起了胡闹转了一圈儿。还拿下巴的胡须在胡闹的脸蛋上磨蹭着。
胡闹却是将目光瞄向了正好奇看着他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扎着一根麻花辫子,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白嫩的小脸上有些污渍,穿着一身绿色的小军装,就是身子胖了些,整个人显得肥嘟嘟的,有点小胖妹的感觉。
“爷爷,她是谁啊?”胡闹指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问道。
胡鸿儒看了看那小女孩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胡闹说:“她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
胡振华和吴凤娇俩夫妇闻言有些诧异不解,想要开口询问,胡鸿儒却是摆摆手说:“先吃饭吧,吃晚饭再说。”
席间,胡振华夫妇俩将这么多年在北大荒的情况和两位老人说了说,不过都是报喜不报忧,显然是不想老人家担心。当然两位老人家最为关注的还是他们的乖孙子,当听到吴凤娇说起胡闹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这么过去了,吓得俩位老人连连责怪,说他们夫妇俩不会照料孩子,然后就一个劲的给胡闹夹菜。
菜算不上多丰盛,都是用平日里小心翼翼节省下来的粮票,肉票,油票,豆腐票赶着过年前几天排队买回来的。
胡闹的父母也问起了这几年北京的形式和家里的情况,说到这些胡闹的爷爷奶奶就唉声叹气。胡闹通常都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和气氛,也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文化大革命就快要结束了,只能用各种方式岔开话题。
胡鸿儒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儿和胡闹坐在一起,胡闹看着她的时候就不自觉的想起了妞妞,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还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不过这小女孩儿的性子真的和妞妞有着云泥之别,害羞内向的有些过分了。坐在胡闹的身边只是怯生生的吃菜,胡闹有心想跟她说说话,她却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胡闹,不言也不语。
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胡闹的爷爷就说起了这个小女孩的事情。原来这小女孩叫夏雪,家人也是学校的教师,但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一家人从文革开始以后就一直在被批斗,最后弄得支离破碎家破人亡,现在只剩下这么一棵独苗苗了。
“爸,你是打算收养她么?”吴凤娇听到这小女孩儿的身世,有些同情,不过这年代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听得多了便也成习惯了。将小女孩抱在怀里,轻轻的替她梳理着头发。
夏雪只比胡闹小了几个月,和胡闹同年,但是在懂事方面却远远不如胡闹。听到关于自己家人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怯生生的缩在吴凤娇的怀里。
胡鸿儒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你们回去的时候,带上她吧,这小女孩儿一个人太可怜了。在我们这里也不太方便。”
胡振华夫妇俩都没反对,算是同意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