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和柯年要订婚了。
柯年的父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为人父母,他们肯定是坚信着柯年的病情一定会有希望的。沈可这个女孩,他们俩也都喜欢,而且沈可的家世背景也好,这不管怎样也是对柯家面上添光的。等柯年病好了之后如果能自然而然地和沈可结婚,那也是大喜事。
柯年的外公也很高兴,好几年了,他一直听到柯年说有喜欢的人,但总被柯年遮遮掩掩地见不着面。如今看着孙子要和那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订婚了,秦振国自然也是高兴的。
“你到底是觉得沈可哪里不好?”对于柯年的母亲来说,沈可什么地方都比佑辰逸好。
“比不上辰逸。”柯年抬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辰逸,辰逸,辰逸……你就跟中了邪似的。”柯年的母亲气急,如果不是柯年生病了,她肯定又要和柯年大吵起来,“我要是早知道佑辰逸是个同性恋,绝对不会让他进家门。”
“妈,你别这么说,是我开口要说喜欢辰逸,要他和我在一起的。”柯年一直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偏见,同性之间的爱就好像不是感情而是一种病,他和佑辰逸不是恋人而是患者。而且在他们俩人之间,母亲一直都是在责怪着辰逸。
“你们两个想都别想,我死都不会同意的。”柯年的母亲甩下狠话。
“我也没再想了。”柯年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辰逸都快走了,妈你要是见到他,好好对他说次话好吗?这么多年了,他也算你儿子了吧。”
“是啊,我的两个好儿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来。”柯年的母亲依旧还是在气恼着,“我对辰逸还不够好吗?把他养大这么大不够,钱花出去了,房子买了,美国也送过去了,还要把自己的儿子给搭出去?”
柯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他感觉到心里很烦躁也很郁闷,无法发泄,让他疲惫不堪。
算了,也没必要再争论了。
反正,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再让辰逸留下来了。
等到柯年的母亲出了柯年房门之后,她接到了沈可的电话。
[阿姨,我刚才听我朋友说,看到佑辰逸在酒吧里和一些道上的,恩,好像不太好的人在喝酒。我想想还是有些担心,所以刚打电话给了柯年,他没接。]
“哦,柯年睡了,手机肯定静音没听见。”柯年的母亲立刻帮柯年的不接电话补好原因,在听到佑辰逸的名字后又是一阵头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烦心。
[阿姨,辰逸他没事吗?我总觉得,感觉不怎么安全。要不我去看看,还是把他接回家吧?]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柯年的母亲潜意识认为年轻人喜欢去的酒吧是个不好的地方,听到佑辰逸去那种地方,还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喝酒,就让柯年的母亲更觉得头疼。
[可是,我还是挺担心辰逸的,毕竟他是柯年最好的兄弟。]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和你叔叔去看一下,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不省心。”柯年的母亲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走到客厅找到了柯年的父亲。
在[墨火]的酒吧里,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色小马甲的年轻侍应生脸色有些酡红,因为刚才送酒时被包厢里醉酒的公子哥们哄闹着陪喝了几杯洋酒,让他觉得现在酒精上头,有几分意识不清醒。他意识突然黑了下,没站稳,人直接摔地上,手中的托盘和洋酒也一并落了地,只听到刺耳的破碎声,将他的意识瞬间唤醒。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事,这瓶酒用他半年的工资都不知道买不买得起,他竟然就这么因为一时恍惚就摔碎了。他看着那酒液肆意流淌在地上,眼眶通红,浑身都吓得微微发颤,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
他转过头,看到了最近的一个包厢门打开,一个男人正倚在门上看着他。男人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衬衫,高挑完全的身材完全被衬出来。他的身上染着酒气,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些红晕,那双微微迷离的眼睛的眼角还有一颗泪痣,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禁欲的美色。
“对,对不起,先生,我马上就收拾好。”侍应生看了一会儿男人才反应过来,而后连忙低下头去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他并没有抬起头再去看,生怕自己的注视会让男人感到不喜。隐约他听到了男人渐远的脚步声,而后他又听到了男人走近的声音。
“这是?”当他抬头时,他看到男人已经站定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手中向他递了一瓶酒。侍应生愣了愣,这瓶酒和他刚才打翻的酒是一样的。
“送你了。”洛f淡然地说道。
“这不好,这瓶酒很贵的,我不能要。”侍应生这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想帮他。他有了这瓶酒等会就可以送到那个包厢,也不需要去赔偿这堪比他大半年工资的酒了。但是这让侍应生感到内心不安,他怎么也不可能舒坦地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就把酒收下了。
“没有白送你。”洛f弯腰将酒放在地上,“我一个人,心情不好。”
侍应生抬眼定睛去看,看清男人那双漂亮而又淡漠的眼眸里透着血丝,眼下也有些憔悴的青黑。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才能让这个男人露出这样忧虑的神情呢?
“如果你想要回报我的话,那就送完酒后抽时间来陪我说几句话。”
“这样的话,这瓶送出去的酒,就显得有价值多了。”
“你说呢?”
洛f的尾音微微上挑,低哑微靡的声音让侍应生觉得心跳有些微微加速。
侍应生仰头望着俊美的男人嘴角勾起的淡淡的弧度,刚才被吓醒的酒精又好像昏昏沉沉笼了他的大脑,让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舌尖也恍若尝到了烈酒遗留下来的醉人的甜意。
“是的,先生。”
“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见您。”
等柯年的父母来到了沈可提到的酒吧的包厢时,包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侍应生在里面。那青年的侍应生看到两个中年夫妇进来,顿时给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原地傻站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包厢里的人呢。”柯年的母亲看了看包厢,还算是清净,桌子上也就几瓶半空的酒,没有很多人来过的样子。这让柯年的母亲不禁松了口气,但没看到佑辰逸的人,又让她觉得不安。
“您,您是说那位先生吗?两位,是他的父母吗?”侍应生见着两位年长的人,心里琢磨了一下,估计就是先生的父母来酒吧找先生回去了。
“是,他人呢?走了?”柯年的母亲蹙起眉头来,有几分担忧焦虑,生怕佑辰逸真的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给带走了。
“没有,先生喝醉了,我把他扶到了这里的客房休息。我,我过来就是帮先生把他的东西给带过去的。”侍应生摇头,先生喝多了然后去洗手间吐了,但先生还是不舒服,所以他就把先生给带去了客房。[墨火]的客房其实原本只供高级会员预定,但先生坚持说不想回家,侍应生还是破了个例把先生给送去客房休息。
“就他一个人吗?”柯年的母亲想到沈可的话,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是,是的,先生只说他心情不好。”侍应生虽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他立刻回复了。看着侍应生挺实诚的样子,柯年的母亲彻底放心下来,只当沈可的朋友看错了。也是呢,辰逸一直都和柯年在一起,哪来的机会去认识些不好的人。
等侍应生把柯年的父母带到客房门口时,他拿着房卡回头有几分迟疑地望着两人。
“要不,还是让我先进去和先生说一下您两位来了吧。”侍应生总觉得自己这样挺对不起先生的,明明先生就心情不好,坚持不想回家也有可能是有家庭矛盾。他这样不说一声就把先生的父母直接带进客房,若因此起了什么争执,岂不是让先生更加难受。
虽然侍应生心里想的很单纯,但是柯年的母亲听他这么说就好像是房间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柯年的母亲也没再等侍应生说什么,拿过房卡刷了就进门。
客房很大也很奢华,欧式风格的家具晕染着澄金色的光束显得高雅而又温暖。
耳边是淋浴的水声。
浴室的门是大开着的,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坐在透明的玻璃淋浴间里的人。
进门的人的脚步都顿住了。
单薄的男人蜷缩着坐在墙角,任由淋浴器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他从头至尾地完全淋湿。他的头靠在膝盖上,如同受伤的野兽紧缩着来保护自己,整个人都恍若湮没在了抑郁而又痛苦的水汽里。即便只是这样远远看着,都恍若能感觉到男人的无助和悲伤。
“辰逸!”
柯年的母亲赶忙跑过去,她伸手去将淋浴器关掉,这才发现水是冰冷的。她的心瞬间一揪,伸手去摸,佑辰逸的全身果然都是冰冷的。她托起佑辰逸的脸,男人清俊的脸此时完全没了血色,惨白如纸,湿润的发丝凌乱地落在额头,紧闭着的双眼,像是晕厥了一样。
侍应生见着这场面也大吃一惊,立刻拿了干的大毛巾递过去。柯年的母亲随即用大毛巾将洛f整个人都裹住,女人的手都有些抖,不断唤着佑辰逸的名字。
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感知到了什么,缓缓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眼前的人。
“阿姨,叔叔……”洛f的声音低哑无比。
“亏你还认识我们!”柯年的母亲大声说着,她将一条已经湿透了的毛巾甩到一旁,又拿过侍应生递来的另一条干毛巾将洛f给牢牢裹住。她虽然这些日子来,见到辰逸就没有给过好脸色,或者给过一句好话,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柯年的母亲哪能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这句话恍惚给这个醉酒的青年传递了另一种意思,他的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对不起。”
男人的双手颤抖着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没有脸面去见柯年的父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洛f脸上的眼泪和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他开口说着,一遍又一遍,哽咽而又沉痛地喃喃道,“叔叔,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他这一声声道歉,让柯年的母亲红了眼眶。她什么时候见过佑辰逸这般脆弱的神情,像是被他们逼到了绝境一般,痛苦不堪地只能瑟缩在冰冷黑暗的角落里,假装这样就能够保护自己。
这让柯年的妈妈想到佑辰逸刚来他们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一声不吭地缩在家里僻静的角落里。即便给了辰逸一个独立舒适的房间,早上进门时依旧看到他蜷缩着睡在冰冷的角落里,像是只有那个小小的角落,才是属于他的,能保护住他的地方。
后来,是柯年将他带入了自己的房间,将他光明温暖的世界分给了这个孤僻的孩子。
因为柯年,才有了如今的佑辰逸。
“没事啊,孩子,没事的。”柯年的父亲走了过来,伸手拍着洛f的肩膀,他施力将洛f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扶着他走出浴室,“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哭什么,有什么过不去的,等过些时候,以后一切就都顺了。”
男人的声音低哑而又沉稳,轻声地安慰着,让洛f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柯宇,你帮辰逸把衣服换下来,今晚就让他好好睡这儿吧。”柯年的母亲秦兰看着洛f虽然状况是稳定下来了,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疲乏颓然得脆弱不堪,她从衣柜里拿出了客房的睡袍递给柯年的父亲,“你陪着他,我回家给辰逸带套衣服过来,顺便煮锅粥过来给他醒过来喝。”
“晚上了,你开车小心点。”柯年的父亲点了点头。
“你记得把他头发吹干点,再让他睡。”走到门口的秦兰又提了一句。
“走吧,你先带我去把辰逸的账结了。”柯年的母亲和侍应生一同出了房门。
“好的,这边走。”侍应生此时有很多疑问,但是也没有问出来。
等到里走廊里的时候,有一个地方似乎正在闹事,在这本就嘈杂不堪里还显得突兀得喧闹,还有女人的尖叫声。柯年的母亲皱起眉头,对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越发厌恶。
“滚!都给我出去!全部出去!”
那个女人的尖叫惊恐而又带着哭腔,听这声音还很年轻。柯年的母亲一眼瞄过去,只看到有个女人在和别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拨人骂骂咧咧地从包厢里走出来,那女人的小脸上都是眼泪,哭哭啼啼地坐在地上抹眼泪,嘴里不知道到底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这个女孩有点眼熟。
秦兰眯起了眼,仔细地回忆到底是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好像是沈可身边的女孩,曾经一起见过面。
柯年的母亲想了下,大概这就是沈可电话里提到的,在这里看见了佑辰逸的朋友。既然在这里看见了,秦兰也不会放着这个小姑娘在这个走廊里哭成这样。她走了过去,伸手要去将女人扶起来,秦兰心里想等回去要提醒下沈可,这种混迹在这种场所的女孩还是少接触的好。
那个女人,也就是沈可的朋友,于莎抬眼看到柯年的母亲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那表情像是震惊而又恐慌,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秦兰有几分疑惑这女孩怎么看见自己是这副反应,她顺着女人的目光向包厢内部看去。
在混乱至极的包厢里,散漫着一种古怪的烟草味,无数的空酒瓶随意地扔在地上,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盛大的狂欢。嘈杂的音乐依旧在大声地喧嚣着,黑暗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倾洒在这个狼藉的空间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睡倒在沙发上,满脸通红,她的嘴角还勾着诡异的笑容,手旁还放着几个的针管。
当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柯年的母亲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
这个人——是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