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回到这座阴暗的神殿中。
黑羊之母高大可怖的圣像伫立在神殿最深处，一如往昔，用冷酷且残忍的目光俯视着脚下的信徒们，无数扭曲的石质触手自圣像脚下延伸向穹顶，好似铁灰色的丛林。
奥萨德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沉默地望着父亲的背影。
坦帕斯·喀戎·格鲁站在神殿的大厅之中，即便双手被沉重的铁链所束缚，这位银鬓氏族的领袖依然身姿挺拔，手拄巨剑，仰望着端坐在高台之上的部落诸王。
“坦帕斯，温莎堡的王，”
大萨满站在圣像前，虽然身躯瘦小，他的声音却好似雷鸣般在圆厅内隆隆作响，“你是黑羊之母的眷顾者，也是部落的儿女，为什么要抛弃仁慈伟大的神明，将亵渎的蒸汽机械带向你的族人？”
“你的这种行为是对神明的背叛！”
坦帕斯沉默着，他平静地看向面前的火盆，如同变成了一尊凝固的石像。
【父亲。】
奥萨德咬紧牙关。
【只要把我交出去，我才是那个背弃神明的罪魁祸首，您明明不必这样····】
“黑羊之母对你的行为感到震怒，所以才向部落降下灾祸！”大萨满愤怒地挥舞权杖，“温莎堡的王，你怎能不顾同族的安危，将整个部落都置于险境！”
“你被蒸汽蒙蔽了双眼，你是部落的罪人！”
“不错，我抛弃了对黑羊之母的信仰，我是一个被蒸汽机械引诱的罪人，”
年迈的狮人抬起头，眼中倒映出跳动的火焰。
“但我是英雄喀戎的儿子，银鬓氏族的领袖！将族人的命运交由神明主宰，这是懦夫之举！部落的未来应当由自己决定，而不是那个所谓的神！”
“你竟敢说出如此亵渎之言！”
“亵渎？”
坦帕斯轻蔑地环视另外三位参与审判的王，“部落的祖先占领北方后，血蹄氏族得到了战争要塞，利用诺曼人留下的盔甲和武器成为部落中最强大的军队；瓦斯塔亚被黑爪氏族的母猫们占据，丰饶的蔬果和充足的猎物让她们无需为食物发愁，终日只想着狩猎交配对象；而铁牙的野狗们则窃取了战锤省最富饶的城市，埃格尔，他们不事生产，像那些诺曼贵族一样依靠经商和贸易积累财富——”
“而银鬓呢！？”
温莎堡的王向大萨满怒吼出声，“雄狮是战争中最大的功臣，却只分得了温莎堡，那座几乎荒废的城堡和一片荒芜的沼泽，还有该死的黑森林！当氏族的老弱因饥饿哭泣时，神明在哪里？当沼泽的瘴气带来疾病时，神明在哪里？当黑羊之母的子嗣肆意杀戮我的族人时，神明又在哪里？！”
“能够守卫黑森林，是神明赐予银鬓氏族的莫大荣耀。”
“去他妈的荣耀！”
坦帕斯朝地上啐了一口，“部落在你们这些懦夫手中只会走向消亡，如果你们心中还真有那么一点荣耀尚存，就放过我的儿子和族人，他们是无辜的，我才是把蒸汽机械带进温莎堡的主谋。”
“黑羊之母早已决定了对你们的审判。”
大萨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他用洪亮的声音向在场的半兽人们宣布神明判决，“银鬓氏族会有一位新的领袖，但不是奥萨德，他将被挖去原核，永远放逐，一生都不能再踏足部落的土地。”
“你这是要断绝他的未来！”
“别急，坦帕斯，你会被送进黑森林深处，被神明的子嗣处死······”
奥萨德已经听不到大萨满后面的话了，他跪在地上，手脚一片冰凉，内心充满绝望与死寂。
挖去原核，他将失去所有的原能，从一名部落战士变成废人，再也无法晋升成为强大的超凡者。
两侧的神殿守卫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名手执尖刀的牛头人缓步走来。
“孩子！”
他听到父亲的呼喊，只见坦帕斯砸碎了锁链，挥舞大剑砍翻两名守卫后向自己冲来，大萨满则在他身后高举起环绕着雷霆的权杖。
“父亲！”
尖刀刺入血肉，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令他发出惨叫。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父亲！”
奥萨德霍然坐起，惊出满头冷汗。
“阁下？”
他发现自己坐在行进的马车中，转头便看到精灵脸上的担忧，“您没事吧？”
“我没事····”
奥萨德下意识低头，看到了镶嵌在胸膛血肉里的那枚符石，它看上去暗淡了不少，其中的储存的魔能也流失了大半。
“我睡了多久？报死鸟呢，我们安全了？”
“将近一天，”妮娅抬手帮他拭去额头的汗水，“那名旧神信徒已经死了，是那个叫格温的男孩和另一位先生救了你，救了整个商队。”
“他们在哪儿？”
奥萨德撑起身子，“我得去向他们当面道谢，绝不能怠慢了朋友。”
“那位先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已经离开了。至于格温和他姐姐···他们在附近的马车上歇息，您不用着急，可以等进城后再向他们道谢。”
“进城？”
奥萨德先是一愣，随即就听到了洪亮的钟声。
“铛——铛——”
“那就是布格豪森？”
格温拉动缰绳，让马车减缓前进的速度，“难以置信····这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联盟的城邦一向以机械技术闻名。”
云梦坐在格温身旁，她双手枕在脑后，有些慵懒地靠着车厢，看样子还没有从那记精神震爆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在蒸汽机械技术某些方面的运用，他们甚至已经走在了群岛和教团前面。”
格温没有说话，他抬头眺望向前方的城市。
高大的城墙后烟囱林立，仿佛一座喷吐着浓烟的灰色森林，其中还夹杂有许多由金属打造的高塔，塔顶飘扬着戈姆家族的灰熊旗帜，黄铜色的塔壁和玻璃折射出闪亮的光芒。
更远处，荒原上覆盖着一层终年不化的白色积雪，数道粗大的黑色铁轨将这片白色割裂开来，像是用黑炭笔在雪白的墙上划出几条黑线，疾驰的列车鸣着汽笛从城中出发，沿着漆黑的铁轨驶向远方，将承载的机械零件和矿石货物运送向其他城市。
这就是布格豪森。
他们前往米尔巴特城的必经之地。
在城市最高处的一座钟塔旁，悬浮着一个小小的热气球，气球下的吊篮里站着一名矮个子熊人，他从望远镜中望着远处那只渐渐接近城市的商队，用双手拉动头顶的吊绳。
吊绳连接在钟塔上，既起到固定热气球的作用，也用来敲响大钟，提醒守卫有外来者到访。
“一支商队正在接近南方城门！”
熊人瞭望员一边拉动吊绳敲响大钟，一边朝传话筒中大喊，“他们挂着商团的旗子，一共有十五辆马车，打开城门！”
随着命令下达，城门前的守卫拉动开关，无数齿轮与机关运作旋转，带动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
商团的名头遍及沙漠、坠星，以及北地，再加上妮娅精灵的身份，守卫没有怎么为难妮娅他们，一番简单的排查后便放商队进了城。
作为一座工业城市，布格豪森的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子机油与煤炭的味道，工人和半兽人们都穿着臃肿的大衣，脸上黑漆漆的像是落了一层灰。
入城后，商队径直赶往城市东北部的列车站，将马车都放在了一处寄存车辆的广场上，随即雇佣了几名在车站帮工的诺曼人将货物都搬上站台旁的列车。
在工人们运送货物时，奥萨德终于有时间向格温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朋友，”他握着少年的手，言辞恳切，“我曾说过的话依然有效，你将得到我一生的友谊，还有三个许诺，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的任意三个要求都会被实现。”
“所以···你才是商队中那个真正需要保护的人，对么？”
“是的，”奥萨德松开手，“我是银鬓氏族首领的儿子，你得知道，部落的萨满们一向将联盟的蒸汽机械技术视为异端，因为银鬓氏族接触机械技术的事情被发现，父亲被萨满处死，而我被永远放逐，一生都不能再踏入部落的领土。”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回去？”
“因为我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奥萨德望向远方的蒸汽钟塔，“在被放逐的两年之中，我流浪到了沙漠。那里的拳斗士会在身上刻印魔法铭文，将魔能融入肉体之中，这为我带来了启发——为什么不能将魔纹与机械甲胄结合在一起呢？”
他眼中燃烧着一种名为兴奋的情绪，“想象以下，朋友，一套以魔能符石为动力核心的机械甲胄，它将会自动汲取能源，自我成长，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只要完善这套技术，我就能迅速的建立一支军队，带领族人夺回我和我父亲的一切！”
“这是对萨满和那些漠视我父亲死亡之人的复仇，也是为部落带来新生的变革，我们将拥有全新的技术，废除用活人和奴隶祭祀的野蛮行径，半兽人，还有诺曼人的遗民——所有人生来自由！”狮人的话令格温有些动容，“部落的命运不能交给神明主宰，氏族的未来要由我们自己决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借助你的力量，格温。”
奥萨德向格温伸出手，语气真诚，“和报死鸟的战斗大大削弱了我身上符石的力量，所以在抵达米尔巴特城之前的这段路上，我想请你和你的姐姐做我的护卫，保证我的安全。”
“这和我们最初签订的契约不一样·····”
格温看着奥萨德有些失落的神情，与云梦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笑了起来，“虽然原本约定护送你们到达布格豪森后就解除雇佣，但如果是帮助朋友，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哈！先祖在上！”这只大猫的眼睛亮了起来，两侧的胡须微微翘起，他一把将少年搂进怀里，用下巴用力摩擦格温的脸颊，“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
少年嫌弃的神情、狮人脸上的喜悦、静默的少女，还有微笑着注视他们的精灵，这一切影像都清晰地倒映在一双明黄色的竖瞳中。
那是一只雄鹰。
它注视着格温和奥萨德几人走进车厢，随即振翅高飞，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飞过列车站台与四周的高塔，盘旋向上，穿过高空的寒风与黑烟，优雅地落在一根手指上。
手指的主人身着一袭白色皮甲，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他蹲在钟楼顶端，从这里能够清楚地俯瞰整座布格豪森，交错曲折的街道，蚂蚁般渺小的行人，还有远处的鸣响汽笛的列车，所有的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飞吧，阿尔泰。”
他抬起手指，令雄鹰飞入高空，“我们去追上他。”
白衣人张开双臂，以一个像是要拥抱什么的姿势从钟楼上向一跃而下。
风中响起清脆的鹰鸣声。
瞭望员突然转头，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道白影闪过，他揉揉眼睛，却只看到戈姆家族的旗帜在风中飘扬，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怪了···”
熊人嘟囔着转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望远镜的镜片上，注视着脚下的城市。
一列出现在镜片中的列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它顶部的烟囱中喷吐着黑烟，锅炉车厢两侧涌动着浓郁的蒸汽，滚动的转轮与铁轨紧紧咬合，宛如一条漆黑的钢铁巨蛇般离开站台，在呼啸的寒风中驶向荒野。
驶向远方。
········
群岛东部，暴风大洋。
浓重的浅灰色云层汇聚在空中，在某种超出常理认知的伟大意志下，扭曲成一座巨大的风暴漩涡，将天穹与海面连接在一起，仿佛是一条沟通天空与海洋的灰色丝带。
云层分开，一座巨大的浮空艇出现在风暴远处的海面上。
浮空艇外部的气囊被涂成纯净的蓝色，左右两侧各绘制有飞翔的古龙和怒吼的巨狼，四分之一的结构由特殊材质打造的金属组成，成为镶嵌在气囊底部的梭形吊舱。
尽管和头顶气囊相比起来显得有些渺小，但吊舱内部的空间已经足够充裕，长度和宽度都堪比群岛目前最大的战舰，能够同时容纳两千多人。
“寒霜女王号”，由群岛王国提供的战略级军用浮空艇，设计者以艾丽卡女皇(1)的绰号为其命名，也从侧面反映出这艘浮空艇的战力之强大。
在吊舱最前端的大厅里，两道身影站在玻璃前，眺望远处那道灰色的风暴漩涡。
“大人，您感受到了么？情况有些不对劲。”
甘道尔披着灰色的长袍，手握由纯白橡木制作而成的古朴法杖，神情肃穆，语气中满是恭谨。
“越是接近风暴核心，四周的魔能越是难以驾驭，充满了狂暴的气息。”
“祂正在苏醒。”
包裹在漆黑甲胄中的战士低声开口，身体四周飘荡着点点星火，“有某种力量触动了封印。”
“谁会做出这种事情？！”
甘道尔瞪大眼睛，情绪罕见地变得有些激动，“简直是疯了········群星在上，封印如果解开，这将导致足以毁灭世界的灾难！是哪个疯子，居然会来触动这里的封印！？”
亚德里恩没有说话。
他只是拔出背负在身后的漆黑巨剑，双手交叠于剑柄上，将长剑立在面前，剑身上亮起鲜红的纹路，飘荡开一层朦胧的灰烬。
甘道尔也察觉到了什么，雪白的眉毛紧紧挤在了一起。
他用食指轻点眉心，庞大的意念瞬间覆盖了整个浮空艇，每个人耳边都响起了老人的声音。
“开启武器舱门，放慢前进速度，随时准备迎接战斗。”
这艘浮空艇上随行的都是密会的精英人员，当命令下达后，立即就被有条不紊地执行起来。
锅炉轰鸣，推进器降低了转动频率，浮空艇减慢速度，缓缓向风暴漩涡靠近。
“咔，咔，咔。”
蒸汽涌动，飞空艇吊舱两侧的底部打开一座座孔洞，从里面探出共计二十四门特制重型火炮，吊舱底部更是放下了六门格外粗大的弩炮，锋利的枪头上带着无数尖锐的倒钩，令人见之胆寒。
这是特制的猎鲸枪，能够轻易穿透深海巨鲸的坚硬外皮，鲸油厂的捕鲸船常用它们来狩猎，是群岛明令限制的重型武器。
而在经过密会后勤部丧心病狂的改造之后，这东西的威力已经大大提升，甚至能够称它为猎龙枪，即便是巨龙的鳞甲也难以抵抗。
眼下，“寒霜女王号”这头金属巨兽已经亮出了它的爪牙和利齿，正在缓缓靠近灰色的风暴漩涡，防备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而在距离这里十多海里外的海面上，一支舰队正处于待命状态。
战舰上都竖立着灰底红十字的旗帜，它们隶属于教团国隆德尔的英勇舰队，在历史上曾经立下赫赫战功，是一支当之无愧的传奇之师。
在舰队中最大的一艘战舰上，三个身穿蒸汽甲胄的骑士正待在二楼的指挥室中。
房间里挂有巨大的航海地图，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台制作精密的无线电报机，三名骑士围坐在桌边。
他们此刻······正在打牌。
打得还是万象牌的一种多人牌局，总共两套月份牌，三人用投色子来决定谁先出牌，按照从一月到十二月的顺序依次用接龙的方式出牌。第一张牌任意出，只要依次接满六张牌，则第七张可以再次任意出。
以此类推，谁先出完手牌，谁就赢了。
“七月，繁花之月。”
高大的男性骑士率先出牌，“轮到你了，加雷斯。”
“我没有八月牌，跳过吧。”
顶着一头栗色卷发的青年挠挠眉心，转头示意身旁的同伴，“该你了，杰兰特。”
“什么？”
杰兰特是个女孩，她留着棕色长发，看上去是三人中最小的，此时露出一副猛然惊醒的神情。
“我和高文已经出过牌了。”
加雷斯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从之前开始，你就一直在走神，怎么回事？”
“抱歉，我只是有些担心··········”
杰兰特神情里透出几分黯然，“我很担心伊萨尔大人，自从上次处理完阿卡纳的事情后，她就变得比原来奇怪了许多············”
“她现在几乎都要住在天启机关处里了，脾气也变得很差。偶尔从机关处外面经过时，我都能听到她和几位教团牧首争吵的声音。就算大人从机关处出来，也会把自己关在忏悔室里一整天，不接见任何人。”
“确实有些奇怪，伊萨尔大人甚至连这次行动都没有参加，而是让我来代替她指挥舰队。”
高文指间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牌组，神情有些无奈，“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作为大人的副官，我也跟她提过这件事，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我打发走了，显然是不想和我解释原因。”
“伊萨尔大人掌管晨曦圣剑，统御十二圆桌骑士，地位至高无上，只听从圣座的命令。我们还是等圣座从遗迹中出来后，再向她汇报吧。”
教团国实行政教一体的政策，骑士们口中的圣座，自然就是隆德尔现任的统治者，当代教皇。
“也只能这样了。”
杰兰特没有反对，她转头看向加雷斯，换了个话题，“圣座和加拉哈德他们进入遗迹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吧，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
“我不知道。”
青年摇头，“那里可是埋藏了整整一个文明的知识和财富，你也见过那些挖出来的蒸汽机械和工艺品······女神在上，那绝对是矮人们遗留下的传承，我从没见过那种东西！想要探索这种遗迹，即便是圣座和加哈拉德他们，也要花上相当长的时间。”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在皇冠岛屿之下竟然会埋藏有那种规模的遗迹······高文，你觉得····这座遗迹在被海水淹没之前，会不会是某个古代王国的首都？”
“这就要看圣座他们能否有所发现了。”
高文对杰兰特的猜测不置可否，他轻轻活动肩膀，甲胄关节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加雷思放下手牌，想要说些什么。
刺目的白光突然亮起，令所有人的意识在一瞬间陷入停滞，眼前只有纯净的白色。
等白光消失后，加雷思丢下了手牌，杰兰特已经戴上了面甲，高文则举着两面等身大小的金属盾牌。
雷鸣般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从远方的天际滚滚而来，海面上掀起波澜，令众人耳畔嗡嗡作响。
“那是什么？！”
加雷思声音有些发抖，“我刚才险些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瞎子。”
“有电报。”
高文盯着桌上的无线电报机，它正在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吐出一张白纸来。
上面写着一个单词。
“龙。”
··············
海面高空的云层中，暴风肆虐，苍蓝色的雷霆不断轰击在透明的屏障上，令被包裹在其中的浮空艇不断晃动。
“大人，您刚才看到了么！？”
甘道尔手握法杖，法杖顶部释放出白光，维持着外部的奥术屏障。“那是龙么？我活了四百二十三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巨龙！”
一块巨大的阴影游动在四周的云层之中，它比浮空艇还要大上许多，两团蓝色光点在阴影中忽明忽灭，释放出狂暴的雷霆来。
暴风卷动，浮空艇被困在其中，被迫向着大海中央的那道灰色漩涡靠近。
“它想把我们拉进去！”
施法者额头出现几滴汗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被拖进封印里！”
“这是个陷阱。”
亚德里恩举起巨剑，来到玻璃前，平静地说道，“我可能要消失一阵子，你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回去后多关注那个女孩，别让双蛇教派找到机会。”
“大人？”
甘道尔有些愕然，不明白亚德里恩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紧接着他就瞪大了眼睛。
亚德里恩举剑横扫，啪的一声，在玻璃上炸开一个圆形的窟窿。
他向前走了两步，跳了出去，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向着那道潜藏在云层之间的巨影飞驰而去！
轰！
沃顿东北部海域，正在行驶的轮船甲板上，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女突然抬头，望向遥远的东方。
在地平线上，一道闪电转瞬而逝，紧接着有隐约的闷雷声从远处传来。
乌云汇聚，阴影覆盖在海面上，将海水染成深沉的墨色，令人心头生出几分压抑的感觉。
“要下雨了。”
站在安身旁的学长望着远处的海面，“希望那些在码头接应我们的警员带了伞。”
“唔。”
安摸摸头顶的鸭舌帽，含糊地应了一声，她抚平自己小号风衣的领口，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一艘老式蒸汽货船，明面上用于登记的官方背景为来往于沃顿和布拉格沃兹之间的货船，实则为密会探员专用的交通工具。
除了那些水手和工人，轮船甲板上还站了六七个和她打扮相似的青年男女，一群人都穿统一制式的黑色大衣和长裤，胸前戴着密大的徽章。
就像是去参加一场葬礼。
安突然拍拍脸颊，偷偷向船舷外吐了口口水，对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感到有些晦气。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转身走进船舱，踩着有些潮湿的梯子来到储物间，黑暗中摆着大大小小的货箱。
这都是那些学长学姐们携带的炼金工具和蒸汽武器，甚至还有几件超凡奇物。作为随行的后勤人员，工具和武器的保养检修自然都落在了安的头上。
随意检查了几个箱子，安忧郁地叹了口气，对这次实践活动的安全问题有些担忧。
箱子里有附魔长剑，炼金火枪，十字弩，施法材料，甚至还有满满一箱的炸药。
这些东西足够让他们用来袭击一座城市了！
也许学长学姐们只是性格比较谨慎·······
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个推测。
又想起那张保险单上的各项条例，安再次长叹口气。她现在已经不求能有多高的实践分，只希望这次校外实践所分配的任务别太危险，能让他们完完整整地回到学校就好。
“铛——”
船舱外响起悠远的钟声，等安回到甲板上时，货船已经停靠在一座笼罩着雾气的码头上。
工人们开始搬运货箱，来自密大的年轻人们顺着扶梯下到码头上。几辆带着警备厅标记的马车已经停在这里，一旁还站着几个警员。
“你们好，各位就是来自密斯特大学的探员吧。”
注意到他们这些黑衣人后，几名警员里走出一个留着褐色卷发的青年，和为首的学长握了握手。
他鼻梁高挺，相貌英俊，肩膀的警员徽章上有三道星纹，居然是一名年轻的高级督察，可以说是本地最高一级的警备厅官员。
似乎是察觉到安打量的目光，青年对她友善地笑笑，“我是本地警备厅的高级督察，亚伦·阿尔弗雷德，特意来协助各位处理案件。”
他对包括安在内的探员们点头致意，“欢迎各位来到布拉格沃兹。”
“欢迎来到········淹没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