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温德林家族的祖先？”
格温有些怀疑，“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些鬼话？”
“你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到这里的目的——你渴望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古树中的囚徒语气笃定，“而这里只有我能帮你。”
格温陷入了沉默，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
“我该怎么做？”
“不要抗拒我。”
囚徒伸出手，愉快地笑了起来，“接受我。”
“接受真正的自己。”
黑暗的狂流仿佛海潮般汹涌而来，吞没了四周的一切。
他睁开眼。
漆黑的浓烟升腾向高天之上，烈焰狂舞于城市之中，漆黑的鸦人与魔女们手执刀兵，将死亡和恐惧散播向阿卡纳的每个角落，要把这座曾经的工业之城拖入毁灭的深渊。
但格温敏锐地察觉到，当他醒来之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愤怒。
倘若原先对他来说，愤怒只是一种无形的情绪，那么在目睹邪教徒们的暴行之后，他便看到了自己心中那股激荡的愤怒。它就像一团席卷森林的大火，又仿佛狂奔在荒原上的飓风，古老又磅礴，令少年的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把岩浆一样滚烫的血液输送向四肢，令他的躯体越发强大。
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
他看着那些如同蛇一般环绕双臂的火焰，心底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还不止如此，只要释放心底的狂怒，你就能化身为更强大的姿态。】
怎么做？
【找到解开束缚的钥匙，你应当也闻到了它的味道。】
“是啊，一股诱人的香味儿····”
格温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身所发生的变化。他脸上浮现出邪恶的笑容，缓缓伏低身子，如同一道离弦的利箭般弹向高空，落在了盘旋于港口上方的空轨上。
他没有丝毫停顿，沿着空轨向前狂奔，远远望去，就像一条在空轨上拉长的火线，冲向上城区。
那是此时唯一没有被火焰侵袭的地方。
········
寒风怒吼，大雪纷飞。
她被一人背在身上，冷风拍打着脸颊，眼睛半开半合，身体止不住发抖，唯有怀里抱着的木匣上传来些许暖意。
冷，非常冷。
这是她脑海中此刻唯一的念头。
在小腹处，一道极致阴寒的气息正在向四周扩散，顺着经脉和气血疯狂蔓延，侵吞着少女体内的温度，令她手脚变得冰凉，意识也开始渐渐消散。
即便是这口非同凡响的剑匣，也无法阻挡这一切。
“师兄······”
意识朦胧间，她轻声开口，“把我放下吧·····丹田破碎，寒毒入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背着她的那人不发一言，只是加快了速度，几乎要化作一道流光，飞驰于苍茫雪岭之上。
身后传来嘶哑的怒吼，一道粗大的黑色巨影浮现在风雪中，尖锐的冰棱浮现在它身前，化作铺天盖地的箭雨激射而来！
感受到那种扩散的疯狂杀机，她不由闷哼一声，体内的阴寒更加活跃。
“放下我···师兄。”
她的情况越发糟糕，身体和脸上出现白色的寒霜，十指也已经僵硬，无法屈伸，再次开口，“放下我，我还能帮你争取些时间····”
怒吼声由远及近，她甚至能嗅到身后传来刺鼻的咸腥味。
风雪中的庞然巨物快要追上他们了。
逃生的道路也在此时断绝，雪岭地势陡然下降，化作一道险峻的天堑横亘在前方。
“师兄——”
“够了！”
她还想再说，却被对方出生喝止。
“你得活，老二。”
师兄的声音很沉稳，其中透着不容反对的坚决。“老三和老五都死了，老四坠入星渊，我不能再让你也落到那些人手中。”
“剑匣里还有四把无主神剑，你要活着把师傅的传承散出去，别让我们这一脉断了香火！”
师兄突然怒啸出声，浑身气血涌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传入她体内，令她和剑匣向前飞出老远，自己则拎着足有一人高的黑铁重剑，回身扑向风雪里的巨影。
师兄！
她抱着剑匣摔在雪地上，想要叫住青年，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见那道黑影与重剑撞在一起！
“轰！”
如同两柄大锤砸在一起，强烈的冲击力轰向四周，震耳欲聋的巨响声破开风雪，回荡在群山之间。
一阵细碎的响动出现在远处。
她竭力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浪花”从高耸的山峰上倾斜而下，带着滚滚大势扑面而来，等到面前时，已经化作“滔天巨浪”劈头盖了下来！
雪崩了。
她闭上眼睛。
抱紧了怀里的剑匣。
“她好像要醒了！”
“持剑人阁下！”
睁眼。
天空中正在下雨，冰凉的水珠落在脸上，令她的意识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坐在由金属打造的甲板上，背靠护栏，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四周围着十多名穿灰白色风衣的年轻人。
他们的造型十分奇特，胸前缀连着银色链甲，两侧配有肩甲和护肘，衣摆上点缀着红色十字和些许银色流苏，腰佩长剑，背负长筒火枪。活像是从古旧画卷中来到现世的骑士。
“小姐？”
就在云梦打量这些年轻人时，他们也在窃窃私语，其中的一名青年向前走了几步，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的意味，“你没事吧？”
她起先有些疑惑，随后便从滑入嘴角的液体中品尝到了一股淡淡的咸味，从她脸上滑落的不只有雨水，还有止不住滴落的眼泪。
“抱歉···我没事，”云梦下意识揉揉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些该死的眼泪，它们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汹涌而出，和雨水一道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年轻人们忽然散开向两旁，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起头，看到了三具高大的蒸汽甲胄。
它们和云梦见过的普通甲胄不同，外表附着的板甲似乎由白银铸造，上面镌刻有精巧的云纹与十字符号，其中仿佛蕴含神圣的阳光。而且它们的构造更加精巧，动作灵活且不显得笨重，行走时和常人无异。
这三具甲胄虽然风格相近，却也有各自的特点。
左边的甲胄背负两柄长剑，体格高挑，驾驭它的骑士似乎是位女性；而右边的甲胄则更加高大魁梧，双臂上固定有门板大的盾牌，边缘环着一圈细小的尖刺，看到对方面甲下露出的胡须，云梦可以肯定甲胄里面是个男人。
她最后注意到了中间的，也是走在最前面的甲胄。它的盔甲白得发灰，体格适中，腰间配着一柄灰白色阔剑，与身旁的甲胄相比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骑士在云梦面前停下脚步，取下头盔，露出精致的眉眼和金发，碧蓝色的双眸中饱含深意。
“这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重逢啊，女士。”
“世事难料。”
云梦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对面前的少女露出苦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你再见。”
“持剑人阁下。”
········
距圣卡罗大教堂建立已有整整一百年，破晓女神的塑像也在圣坛上见证了这座城市历经的百年光阴。但如今它被推下圣坛，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摔断了脖子。
不，就连圣坛也不复存在了。
安德莉亚站在过道上，欣赏着眼前血腥又野蛮的景象。那是一座由血肉组成的仪式祭坛，其中混杂着人类的手臂和舌头——它们分别作为祭坛的基座和取悦谎言导师雅妮拉莱特耶的祭品，如同一头畸形的怪兽一般吸收着城市中死者的灵魂与怨恨。
鸦人和魔女们还在四处猎杀剩余的市民，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不论是男女，不论老幼，都会被一视同仁地取走双臂和舌头，投入到这座不断扩大的祭坛之中。
祭坛中的“部件”还都是新鲜的，淤积的血水顺着祭台边缘滑落，将整条过道染得通红，仿佛一条铺在地板上的猩红色毛毯。
女神塑像的头颅落在血泊中，那双饱含怜悯的双目静静地望着教堂外的雨幕，沾染的血水从眼中滑落，就像是在痛惜这座走向毁灭的城市。
“如果破晓女神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当场降下神罚之雷，把我们全都劈得粉碎。”
安德莉亚听到了贝利的声音，她转头望去，看到这个年迈的矮人坐在长椅上，正用仅剩的眼睛仰望那些壁画。
“破晓女神早就死了，矮人。”
安德莉亚有些不屑，“她只是个被推上神坛的人类，早就在数千年的时光中湮灭为尘埃了。根本就无法和真正的伟大者们相提并论，祂们才是真正不朽的存在。”
“我不信奉女神，也不信奉你们魔女的三位母亲和双蛇教派的那些个主宰、导师，”矮人慢悠悠地说道，“我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谁能给我力量，我就对谁献上忠诚。”
“等仪式完成后你就明白了，神明并非只是虚构的幻想，拉德利的那位导师将会是第一个降临的神明，但不会是最后一个，三位母亲早晚也能于世上展现神迹，将现世化为乐土。”
“那我就拭目以待。”
贝利平静地微笑着，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转变成了怀疑，“拉德利先生怎么还没回来，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谁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的？”
安德莉亚摆弄着耳边的一撮秀发，她正要再开口，一道湿淋淋的人影冲入了教堂。
“拉德利？！”
当看清来人惨白的面容后，安德莉亚有些惊讶地出声，“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在地牢里遇到一点小麻烦。”
拉德利用仅剩的右臂抱着石杯，快步奔向祭坛，“诺文的那个女护卫，我之前就觉得她有问题，原来是灯塔密会的清道夫！”
“她还活着？”
“应该是死了。”
拉德利将石杯放在祭坛上，“为了防止意外，最好现在就举行仪式。祭坛已经吞噬了足够多的灵魂，把你的人都叫回来。”
“好。”
安德莉亚闭上眼，但紧接着她又睁开了双目，罕见地有些慌乱，“我感应不到一部分下属的气息了，她们正在消失！有什么东西往这里过来了！”
“你先开始仪式，”她望向教堂外的雨幕，皮肤上浮现起扭曲的青色纹身，“我去外面看看。”
没等拉德利回答，安德莉亚就消失在教堂之中，出现在附近的一座屋顶上。她蹲在屋顶上向之前下属气息所在的方向望去，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十多个在街道上不断逼近的人影。
大雨中她看得不算真切，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一点灰白色，于是安德莉亚取出一根制作精巧的望远镜放在眼前，等她调整镜片后，看到了一团爆裂的火光。
危险！
超凡者敏锐的直觉令她心中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安德莉亚猛地偏头躲闪，银色的特质子弹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将屋顶的烟囱打出一块拇指大的缺口。
“被那个魔女躲开了！”
看到镜片中的景象后，青年有些不快地“啧”了一声，随即从腰带上取下一枚银色的秘银子弹装入弹仓，而后拉动枪栓上膛，几个繁琐的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接受过长期的专业训练。
这还是在快速奔跑时做到的！
云梦看着那个青年手中的长筒火枪，在惊叹于其精巧的构造时，也为它的强大威力感到惊异，假如使用这种武器来进行暗杀，必然会方便很多。
“这是圣城最新研发出的远程火枪，子弹威力大，射速快，动力足以射穿七层板甲，专用于远距离作战。”
察觉到她好奇的视线，背着云梦的女骑士出声解释，“只不过因为成本高昂，制作困难，目前只有少部分投入到使用之中。”
“原来是圣城最新研发的火枪啊····”
云梦从那把新式火枪上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远处的圣卡罗大教堂。
她们一行共有七人，除了她这个密会探员外，另外六人皆是教团国隆德尔的骑士。教团国拥有十二具技术精妙的蒸汽甲胄，代表着当世蒸汽科技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驾驭这十二具甲胄的骑士则会被教皇授予对应的使徒之名。
背着云梦的女骑士便是曙光教团的十二破晓骑士之一——兰斯特洛，那个最高大的则是高文，还有持剑人。
和十二使徒骑士不同，持剑人是教团国的军事统领，执掌晨曦圣剑，地位仅次于教皇之下，就连蒸汽甲胄也是单独为她所量身打造的款式。
通过之前的一番交流，云梦得知持剑人原本正带着兰斯特洛和高温在附近海域巡航，因为收到密会的消息才赶来支援。
此时包括持剑人在内的三名骑士驾驭甲胄在最前方开路，另外三个年轻人则穿戴着简化版的外骨骼蒸汽装甲跟在后方，负责警戒和远程火力打击。
至于其他的十多名骑士，他们已经分组前往城市的各个区域，去救援那些幸存的市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