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江流没有走出院区。他回到屋子里,看着陈柔和萝拉用蹩脚的英文交流,等待着时间缓缓流逝。
茶凉了几遍,水也重新煮了几遍。巧克力吃完了,江流躺在木质沙发上,吹拂着空调的凉风,有些困乏。
他的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在印象里,那是一个相当平静的下午,和童年时躲在空调房里吃西瓜的记忆相仿。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过那一段童年,也不知道他在将来会有多怀念这一时刻。
到了晚上,陈柔去隔壁放了行李,与萝拉约定第二天夜晚一道去参观帝都。
江流和萝拉照例为今夜旺财抱枕的归属权拌嘴到深夜,各自在枕头下藏好手枪和菜刀,沉沉睡去。
他梦到穿着红裙子的人自万丈高空跌坠,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也像狂风里的絮。
夜深了。帝都在安眠。
……
江流醒来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分,也在尤哈娜发出入侵警报之前。
昨晚忘了关窗。清晨的风拂动窗帘,把淡淡的阳光洒在木质地板上。房间许是久没有人住了,空中飘扬的几点尘埃被阳光照得一清二楚。
这大抵是个不错的清晨,前提是没有那个穿着红色裙子、手里提着高跟鞋,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却又因为被抓了现行而呆呆怔住的女人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红色的裙子,江流总会第一时间记起来鸢女。
但眼前的女人不是鸢女。
红色总会让人感觉鲜艳,刺眼,热烈。但穿红裙子的女人却不总是一种风格。
穿着红裙子的鸢女像是三生河畔的彼岸花。妖冶,静谧而有着致命的美丽。
但谢映雪不是。她像红玫瑰。高贵而优雅,茎上长着刺。
谢映雪眨了眨眼,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嘘。”
她光着脚在木质地板上踩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跪在床边,兴致盎然地看着江流的眼睛。
“要逃跑吗?就一天。”
“……哈?”
谢映雪抿着期待的笑容,又重复了一遍:
“要逃跑吗?就一天。”
“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能离开陈柔,不是吗?”
谢映雪狡黠地笑着说:“趁着她们都没睡醒,我们出去玩吧?”
“不是,您到底哪位……”
“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带你去的地方,再晚一点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快一点!”谢映雪不由分说地伸出双手抱住了江流的手臂,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江流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惊恐不已:
“等、等等……”
他没料到谢映雪看着身娇体弱,其实力气倒是不小,还没能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给从被窝里拔了出来。
……
江流正在委屈巴巴地穿着裤子。
谢映雪安静地坐在床沿,看着江流的一举一动,她的神态倒像是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孩,脸上泛着红晕,却在努力地憋着笑。
“我是真没想到你有裸睡的习惯。”
江流虚着眼“啊”了一声。
“裸睡这种东西就像是喝维他柠檬茶,一旦习惯了就停不下来了……”
谢映雪好看的眼底映出几分促狭:
“在古代,女人被看光光以后是要嫁不出去的。”
穿好了裤子,江流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叹了口气,道:
“在古代,私闯民宅是会被杀头的。”
谢映雪自知理亏,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道:“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慢着。”江流瞪了她一眼:
“我答应过要陪你去了吗?”
谢映雪撇了撇嘴,嘟囔道:“我以为你一定会去的。”
“拜托大姐,谁会无缘无故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搞这种私奔的戏码啊?况且你就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找我吗?我认识你才24个小时不到就看见你翻了两次窗,能不能有点身为千金小姐的尊严啊?”
谢映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江流,说:
“谁告诉你我是千金小姐了?“
“嗯?你不是说你是牛花藤亲戚吗?”
“我昨天还说我是你的邻居呢,我撒谎了呀!”
“你怎么说这话还能理直气壮的,求求你做个人吧!”
“但是,”谢映雪满脸无辜地说:“不翻窗的话,把其他人吵醒了,不就没法偷溜出去了吗?”
“你就不能打个电话什么的吗?”
“我给你留了名片,你没打我电话呀?”
“……”
江流感觉非常难受。
这家伙颠倒黑白讲歪理的本事已经快要赶上他的程度了。
“总而言之,”他叹了口气,道:
“第一,告诉我见面时撒谎的原因;第二,给我一个不得不陪你出去的理由。”
“因为好玩啊。”谢映雪理直气壮地说。
“……你这算是回答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都回答了。”
“……”江流眯缝起眼睛,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双手猛然搭在她的肩上,谢映雪被吓了一跳,江流却把她当塑料人体模特似的从床上拎起来,搬到另一头的椅子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非常安详。
“对不起,我喜欢睡觉,恕不奉陪。”
谢映雪兴致盎然地看着江流,忽然叹了口气,耐心地说:
“你先想想看,我的真实身份是陈柔告诉你的吧?是因为我给你留了名片,对不对?”
江流没回应,谢映雪继续说:
“你再想想看,我又不傻,既然知道陈柔认识我,留名片给你就一定会暴露真实身份,为什么还非得把名片留给你呢?”
“这说明我根本就不在意暴露身份,对不对?所以说呀,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恶意,只是小小的恶作剧而已。”
谢映雪走到床边,双手负到身后,笑眼盈盈地看着江流:
“一个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的女人,在你没事可做的时候,邀请你一块出去私奔一天,这么好玩的事情,你真的不答应吗?”
“……”
不得不说,谢映雪不仅冰雪聪明,也确实无愧于她国土安全局调查员的身份,是个极端优秀的说客。
江流已经有些心动了。
“况且呀,”谢映雪继续说:
“我姑且也算是这个城市的地头蛇哦,可以带你去一些非常好玩的地方。”
“……”
“我也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餐厅,平时预约得提前一个月,但我可以走后门,你想不想吃北京烤鸭呀?”
“……”
“而且我这个月的资源配给还很充足,开车去随时可以开冷气……”
“废话少说。”江流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满脸正直:
“咱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