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队长。”
扳机扣动。
枪声响起。
子弹从枪口射出，在即将贯穿江流后脑勺的前一瞬间，江流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子弹射入电梯缝中，摩擦出火光。
卢克愣住。
江流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
“队长是谁？”
下一秒，卢克迅速地端稳冲锋枪，打算再次扣动扳机。同一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卢克惨叫起来，猛然低头，发现红发丧尸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束缚衣，正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脚脖子。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江流如离弦之箭般飞扑过来，撞倒了卢克，反应极快地拍飞了他手上的冲锋枪。
他的眼神冷漠，猛然挥拳砸向卢克的面门。
那是连丧尸的头颅都可以直接打穿的拳头。
卢克眼神一颤，忽然放弃了挣扎。
拳头如炮弹般击出，将地面砸出凹陷。
江流握着发麻的右手，有些发愣。
一秒前，他还跨坐在卢克的身上。下一刻，卢克整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沉进了地底。
像是掉进水里的石头，就这样彻底没了踪影。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江流单膝跪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寻找着卢克的踪影。
忽然，平整的钢铁地面上长出一只手来，擒住了江流的脚踝。
一只铁做的手。
江流猛然一惊，那只铁手向后一扯，他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攥住脚踝的铁手再次下沉消失，江流感觉到身后冰凉的地面一阵波动，迅速地翻了个身。
一根手臂粗细、高近两米的铁刺从他方才所在的位置突刺出来。晚上一秒，他就得被捅个透心凉。
冷汗从江流的额头落下，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他当机立断，纵身前扑，拾起地上的冲锋枪，正要瞄准时，那铁刺又倏地沉入地底。
江流冲着那块地面一阵扫射，子弹撞击在坚硬的地上，四处飞溅。
没有任何效果。
他眯缝起眼睛，缓缓后退，留意着周围的地面。
在某个时刻，江流突然朝前一跃。一根铁刺再次从他之前所站的位置突出，江流在地上打滚卸力，迅速转身，对着那根铁刺扣动扳机。
子弹击在铁刺上碰撞出火光，江流的耳边竟然传来惨叫声，铁刺迅速缩回了地面。
那片地上，多出来一滩血迹。
能行。如果能够避开来自地底下的攻击，那么他就有反击的余地。
正这么想着，江流缓缓后退，贴近了墙壁，时刻准备着来自地底的下一次袭击。
毫无征兆地，他身后的墙壁一阵蠕动，如同水面泛起涟漪，一道银光闪过，亮银色的墙面上陡然长出液态金属般的藤蔓，紧紧地缚住江流。
江流猛然一惊，正要开枪，那藤蔓却仿佛拥有生命般一记横甩，直接打飞了他手里的冲锋枪。
束缚在脖子上的藤蔓猛然箍紧，江流动弹不得，无法呼吸，面色发红，整个人都被吊在了墙上。
在他的脸侧，墙面一阵蠕动，化作一颗人头，正是卢克的相貌。
卢克嘴角的笑容咧到了耳根，合金制成的双瞳泛着妖异的冷光，对着江流耳语：
“真不愧是队长……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不是浪得虚名，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的破绽。”
卢克桀桀地笑了起来：
“可惜这个破绽是我故意卖给你的。”
“我连续从地下袭击你三次，为的就是让你错以为我只能从地下发起袭击……当你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地底下的时候，你就踩到我设下的陷阱了。”
“你已经完蛋了，江流。”
江流用手使劲抠着脖子上的铁藤蔓，不断地张嘴闭嘴，眼睛渐渐翻白，似是要说些什么。卢克见状，稍稍放松了些藤蔓，兴味盎然地说：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终于能够呼吸。江流先是喘了两口气，随后虚弱地说：
“要完蛋的……是你……”
卢克敛起笑容。
“死鸭子嘴硬。”
他正打算再次用力箍死江流，江流却忽然道：
“我早就在算计你了。”
“哦？”卢克来了兴致，反正此刻一切主动权都在他手上，也不必害怕江流留有什么后手，就算他变异之后力气惊人，在自己面前也不过是个最低级的变异者罢了。
“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为什么怀疑我的？”
江流笑了笑：
“很简单。你戴着眼罩。”
卢克愣了愣：“就凭这个？”
“安帕森疯人院的d级人员本质上和临时工没有区别。这帮家伙一直在地下做些见不得天日的高危实验，需要大量无名无籍的流浪汉来当炮灰……但是所有d级人员都要遵循一个守则，那就是身体不能有任何残缺，否则就会被‘回收’在这里，伤口感染的风险要高出外面无数倍。
”而你，却是个独眼龙。”
卢克笑了笑，正要说话，江流又继续说：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直到后来，你说要带路的时候，才让我确定了你在撒谎。”
说着，江流忽然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疯了，但其实我比你想象得要正常得多。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安帕森收容所的建筑地形，所以我很清楚你在带着我绕路。”
“绕路的原因显而易见是为了避开某些危险。换言之：你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能够侦测到整个安帕森收容所的状况，而这种能力和权限可不是一个临时工能有的。所以说，你在撒谎。”
卢克冷冷道：
“那又怎么样，现在你的性命还是在我手上，我随时可以掐断你的脖子。”
江流笑道：
“你太天真了。”
卢克心下一紧，做好了随时掐死江流的准备。
“既然我早就知道你在撒谎，我肯定留了后手。在你面前装疯卖傻，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哦？那你的‘后手’是什么？”
江流嘿嘿一笑：
“你被我的狗蛋咬了。”
卢克怔了怔，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狗蛋是那丧尸化的红发女孩。卢克一阵静默，旋即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
“就凭这个？”
卢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他又冷冷道：
“江先生，你太狭隘了。不过这也不怪你……究根结底，你也只是个普通人类，你们的末世才刚刚开始，你从来没有接触过世界的另一面，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经历过的一切。”
卢克勾起嘴角：
“只不过是区区丧尸病毒而已，只要把你杀掉，再离开这片鬼地方，我有的是办法抑制毒素，你苦心经营的计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现在……安心去死吧，江流。”
箍在脖子上的藤蔓再次收紧。江流咳嗽着喊道：
“等一下！”
卢克再次停手，冷冷地看着江流最后的垂死挣扎。
江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确实有那么一个想法，我有一个问题，我得问问你，这个问题没准能够帮助你理解一下目前的境况……”
卢克问道：
“你想说什么？”
江流使劲喘了几口气，问道：
“你变成这种黏答答的东西的时候……费劲吗？”
卢克愣了愣：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很有意义。”
江流虚弱地说：
“这得考虑到能量守恒的问题，卢克。无论是变形还是移动，你肯定要消耗身体的能量的，虽然我无法理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就算是变形金刚也得有汽油才能驱动，对吧？卢克。”
卢克皱起眉头，听他稀里糊涂说了一通，不解之余，心底也多出几分疑虑。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真的是叫卢克吗？这应该是化名吧？还是说，被你杀死取而代之的家伙本名就叫卢克？哦……卢克真可怜。你这样维持这种形态费力吗？你能不能变成别的模样，你凑得太近了我有点紧张，我不是基佬，这你是知道的……嘿，你会唱歌吗？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卢克终于反应过来，这个疯子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他的面色变得阴沉，决定立刻结束掉江流的生命。他操控着藤蔓，再一次收紧。
江流说不出话来了，死命抠着脖子上的铁藤蔓，不断挣扎，眼球都快要从眼眶里爆了出来。
在他即将断气的前一刻，异变突生。
卢克忽然瞪大了眼睛，闷哼了一声，从嘴角里喷出一口浑浊的血液，再也无法维持液体金属的状态，整个人从墙里跌了出来。
江流也摔到了地上。
他不断地咳嗽着，勉力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爬到卢克的身边。卢克不断抽搐着，死死地盯着江流，口里吐出白沫，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的。”江流说：“你没猜错。”
他笑眯眯地说：
“你在四个小时前打了一针强心剂。你血液循环的速度是以往的两三倍，再加上刚才你那花里胡哨的变身消耗了大量的体能……这也就意味着，你被感染的速度会成倍地增长……”
“你已经没有时间解决丧尸化的问题了，卢克。游戏结束了，卢克。”
他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消防斧，慢悠悠地走向无法动弹的卢克。
丧尸病毒一旦入侵了脑部，再怎么手眼通天的人，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彻底失去理智，化作丧尸的那一刻。
胜负已定，卢克必败无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卢克直直地盯着在眼前蹲下的江流，艰难地咧起嘴角，动了动嘴巴，没能发出声音。
“你说啥？”
江流好奇地凑了过去。
卢克气若游丝地、断断续续地耳语道：
“传说中的恶魔佣兵……到头来，也被人弄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真是可笑……”
“恶魔佣兵……？”
江流愣了愣。呆呆地看向卢克，卢克却忽然狂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癫狂，眼睛被一层厚厚的白翳所覆盖，又陡然断了气，一动不动。
过了几秒，他猛然睁开眼睛，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张嘴便要咬向江流。
江流挥动斧头，砍下了卢克的头颅。
他有些失意地站起身来。
卢克最后说的那番话，仿佛触及到了他某些被尘封的记忆，但无论他怎么回想，都记不起一丝一毫相关的线索。
“想不通就不想了。”
从与卢克相遇到现在，两人都在不断地算计着彼此。无论是在卢克面前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还是故意撞上危险，趁乱跑进实验室，怂恿卢克打强心剂，都在江流的预料之中。但自始至终，他都是保持着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最终还是艰险地战胜了这个能力远超出他想象的对手。
江流呼了口气，低头看向滚到墙角的那颗头颅，留意到卢克一直戴着的那只眼罩。
“其实还真的挺时髦的。”
他嘟囔了一句，四处望望。被他偷偷解除了束缚衣的狗蛋还在用双手艰难地在地上爬着，速度和蜗牛无异，看来也是饿坏了。他没有理会，蹲下身去，将尼克的眼罩取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放在眼前观摩。
他发现眼罩的内侧竟然另有乾坤，竟然是透视的，原来卢克并不是瞎子。
江流越发好奇，眯起眼睛观察着眼罩内侧的蝇头小字，就在这时，那只眼罩仿佛磁铁般自动吸附到了他的右眼上。
“嗷！”
江流的右眼仿佛被橡皮筋抽中般一阵刺痛，旋即，在他的视野当中，平白出现了一大段令人费解的数据流，伴随着许许多多的文字。
“正在进行身份确认……”
“确认失败……宿主不在序列中。”
“正在启动自毁程序……开始倒计时……”
“正在检索备用方案……”
“正在检测宿主体质……”
“已启动黑盒数据库。”
“宿主体质检测完毕。”
“宿主姓名：江流
炎黄人
雇佣兵之王，代号死狐（deathfox），传奇组织foxhound（猎狐）队长。曾活跃于中东，南非等交战地区刺杀军队领袖、各国政要、恐怖组织首领，2032年后行踪不明。
力量：d-
敏捷：e-
耐力：e+
神经反应：a+
潜力：s
魂素：140
疑似受感染，感染程度78%
病毒有效抑止，来源不明。”
“备用方案已启用。”
“自毁程序已中止，正在绑定宿主……”
“虹膜已确认。”
“绑定成功。”
在茫然中，江流的脑海里陡然响起一道清丽而礼貌，热情洋溢的女性声音。
“江流阁下，欢迎加入‘末日猎杀者’计划。我是智眼尤哈娜，穿越时空而来，竭尽一切，为您服务。”
江流沉默了一阵，怔怔地说：
“你这段词编得比我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