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曰, 贪嗔痴恨爱恶欲, 或可说人之七恶,说的是该放手时就放手,人应该知足常乐, 不可过分强求。
这话说的容易做起来难,芸芸众生, 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金刀王元霸之女王夫人,此时正悲泣的跪在父亲的排位前, 将父亲的一半金刀供奉在侧。
如今家破人亡, 父亲被害,兄弟下落不明,丈夫重伤虽愈, 然武功无有精进, 儿子年幼,从小娇宠无边, 性格张扬, 突逢家变只会义气用事,眼下竟无有一人能为父亲兄弟报仇,怎不让她这个巾帼女子心中大恸。
一家三口虽受人庇佑,却发下重誓,不报此仇, 誓不罢休。
王夫人手扶金刀,悲愤交加,金刀是父亲的成名兵器, 却被人一斩两段,现今只寻回这么一半,另一半不知何处。
杀人凶手令狐冲至今下落不明,其师父华山掌门岳不群虽说要给众人一个交代,却始终拿不出证据交不出人。放在福州向阳巷老宅地窖中的辟邪剑谱不知是否还在,若是被盗,全家几百口的人命岂不是白白牺牲?
他们王家、林家虽比不得华山派、青城派人多势大,也不能恁地被欺负了去,还有这魔教,如今皆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有朝一日,必要他们血债血偿。
上了三炷香,王夫人被儿子林平之扶了出去。
林平之安慰了母亲一番,这才说左盟主派去老家取剑谱的人已经回转了,现下正招了父亲前去问话。
王夫人赶忙擦了眼泪,顾不得整理仪容,拉着儿子便急步匆匆的找左盟主和丈夫林震南。
现在一心报仇,也顾不得什么家规,若是学了这辟邪剑谱的武功可以得报大仇,学了又能如何。
王夫人却不知,这辟邪剑谱若要修炼,就要自宫,从此不得人道。
不消半刻到了左冷禅住的小院,进了书房左侧的厢房。林震南坐在一旁,左冷禅面前站着一名商旅打扮的年轻弟子,名叫吴参,即是前往福州林家老宅取剑谱之人。
王夫人领着林平之向左冷禅见过礼,坐在丈夫旁边,面上有些焦急,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左盟主,可是取到剑谱了?”
左冷禅面上似乎不太高兴,方才吴参已经向他回禀过了,他到林家老宅时那剑谱已经不在了,且江湖已有传闻,辟邪剑谱已经重现江湖,免不了又是一场争夺,现在又不知落入何人手中,他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因此皱眉道:“让吴参说吧。”
那吴参原本是嵩山派一名地位低下的杂役弟子,因在上次魔教偷袭时帮了左冷禅一把,这才被左冷禅收归心腹,特派了他去取辟邪剑谱。
本是一件极好的差事,若是办成了,以后在掌门面前更受重用。一路扮作商人有惊无险的到了福州,稍微一打听,那向阳巷林家老宅竟然早就被一把火付诸一炬,地窖中不要说什么剑谱,连个渣都不剩。
吴参没办成事,心里也是不痛快,向王夫人拱了个礼便道:“在下到时那宅子已经被毁,于是特意滞留了两日,向附近相邻打听一番,哼,这才知,那华山派的令狐冲也曾到林家老宅,有街坊说有四川口音的三个人也到过,如今江湖上已经传了出来,这辟邪剑谱已经重见天日了。”
林震南已然听了一遍,如今再听心中仍觉阵痛,更不要说王夫人和林平之。
“爹爹妈妈,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林家剑谱岂可落入那贼人之手?盟主还不快将令狐冲那贼人擒来,交还剑谱!”林平之本不知道家中有此剑谱,亦是家中遭变之后林震南才告知的,少年人初知家中竟有此绝世武功,颇是兴奋自豪一番,如今剑谱被人夺了去,哪有不愤怒跳脚的道理?
“平儿休得无礼!”林震南呵住儿子,忙起身向左冷禅拱礼,道:“小儿年幼,家中突遭如此大变,小儿不懂事,冲撞了盟主,盟主莫怪。”说完哀叹一声。
左冷禅正是用人之际,本就有意笼络林家,面上自然不会怪罪,“林兄多虑了,我看平之贤侄少年有勇,如虎出笼,难得。再说林兄家里遭此大变,若还是唯唯诺诺,那才是糟糕。”
“盟主,如此咱们快将那令狐贼人擒来,还我辟邪剑谱,我家绝世武功如是落入魔道手中岂不是让武林多了公害吗?咱们何时行动,平之愿意一道,为武林除恶扬善!”林平之激动难平,站起来慷慨陈词。彼时他仍是一名涉世不深的少年,虽有家不能回,但一直被父母带在身边,并不曾让他吃了多少苦去,只一心杀了恶人,为外公舅舅报仇,夺回剑谱,因此就算他再聪明也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位他从心里敬佩景仰的大盟主,才是武林最大的恶人。
“盟主,平儿虽是个急性子,我看他说的也有两分道理,若是被不轨之人练了去,恐怕武林将有一场大浩劫。”王夫人赞同儿子的说法。
左冷禅一直沉吟不语,林震南道:“盟主可是有什么难处,只要能报得大仇,夺回剑谱,我林家老小愿意肝脑涂地,一切听左盟主差遣。”
这正是左冷禅要的,因此笑道:“林兄严重了,华山派岳掌门纵徒行凶,令狐冲杀害王老前辈,这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如今也不好定案,咱们也只能慢慢来。”说完喝了口茶,便不言语了。
林震南夫妇并林平之一听,气愤难当,这令狐冲至今未归,不是杀人行凶、做贼心虚是什么?还有听那王参所说,有四川口音的,莫非就是青城派的吗?
“盟主,这明明就是令狐冲干的,少不得还有青城派的事情,怎么就不清不楚了!林平之原本以为他华山派、青城派是名门正派,岂料有那样的师父,还有那样的徒弟!”
“平儿!”林震南呵斥。
“震南,你不要骂平儿,平儿哪里说的有错,咱们人单力薄,原本指望盟主能做主,如今,如今,呜呜……”这王夫人说道后来竟然痛哭起来,林震南也是哀叹一声,脱力的坐在椅子上,只有林平之还是愤恨难平,一面劝着妈妈一面拿眼睛看着左冷禅。
左冷禅心中一笑,面上叹了口气,道:“林兄,休要气馁,不是我不办,只是我只是个盟主,并不是他华山派的掌门,若是要办那令狐冲,也需要有充分的证据,若我是那岳不群,现在已经将他拿了来,便是打死也好,逐出师门也好,总是要给你们一个交代。”说完又叹了口气,斜眼看了看林震南,见他若有所思,心中不免得意。
“盟主是这五岳剑派的盟主,怎么就管不了他华山派了?就算是那岳不群也得听左盟主的。”林平之喊了一句,让王夫人也猛的一震,心道平儿说的有理,若是华山派名誉扫地,岳不群不配做掌门,这华山派还不得左盟主说了算吗?那辟邪剑谱想要追回来还不是盟主一句话的事情?
“说是这么说,可是总有些不服管教的,我这盟主也不过是个空竿将军罢了。”
“盟主可有什么打算?”林震南道。
左冷禅假意沉吟了下,道:“若是能将这五岳剑派合为一家,皆听盟主号令,想来这江湖就会少很多纷争,我也方便更好的为武林除害,将正道正义发扬光大。”
“盟主为了整个武林,有这般理想和胸襟,实乃我辈的榜样。属下愿意誓死效忠盟主。”吴参马上道。
林震南夫妇为了报仇,此时只有依靠左冷禅,因此他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再说他们也没有实力跟左冷禅做对,想比嵩山派现今他们就是那毛皮鸡蛋,只要人轻轻一捏,都能碎了。
双方达成协议,左冷禅如此如此的说了一番,林震南夫妇不多考虑便答应了。
于是,很快的,五岳剑派人人都知,林家的辟邪剑谱被华山派弟子令狐冲抢了去,岳不群教徒无方,纵徒行凶,没有资格在坐华山掌门;莫大先生组织不力,致使讨魔大军无攻之前便大大受挫,因此也没资格在做讨魔大军的组长了。
流言渐涨,伤员也休整的差不多,因此腊月十七队伍重新出发,拟定腊月二十正式进攻魔教总坛黑木崖。
以衡山派、华山派为前锋,青城派、泰山派以及更小门派为中锋,恒山派、嵩山派为后锋,在腊月二十日凌晨,向黑木崖发起了进攻。
几千人马将黑木崖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士气高涨,摇旗呐喊,鼓声震天,百里之外的平定州早早的家家关门闭户,道无一人,鸡鸣狗吠,实乃数十年罕见。
衡山派、华山派作为前锋,人人腰缠钩锁,运起轻功,本以为会遭遇了魔教的顽强抵抗,却不料,崖陡人稀,行了小半个时辰才遇到百十来魔教弟子,双方自是厮杀一番。
华山、衡山两派弟子武功都是不俗,原以为轻松即可得胜,不料这魔教众人打几招就跑,根本不跟你死拼,个个如滑不溜秋的泥鳅,加上地势险峻,两派弟子武功招式也不如平地运起来自如,竟然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魔教百人虽伤了无数,打死的却少。
“魔教贼人,我们跟他们拼啦!”不知谁喊了一句,加上后面增员不断,众人士气大增,磨剑霍霍,运刀如飞,不一会就将魔教剩余的几十人杀的卸甲而逃。
“兄弟们,今日定要端了魔教老巢,咱们杀了进入,冲啊!”
“杀进去!”
不消几刻功夫,华山、衡山两派两百余名弟子竟然轻轻松松的攻到了那放置绞索的平台上,中间只遇到人数不多的两拨抵抗,一时间,人人兴奋,都道是铲除魔教即刻就能成功。
那岳不群、莫大先生等自然也在其中,这般顺利实乃出人意料,心中虽虑,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就算是有诈,也不能不上了!
魔教自然是不能放了绞索任他们攀岩而上,数十丈高的陡直高崖就在眼前,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踏脚的地方。众人皆瞧向了岳不群、莫大先生、刘正风等人,也只有他三人有可能借轻功飞身上崖。
岳不群看向莫大先生,道了声:“莫掌门先请。”
自从王元霸死后,令狐冲不归,岳不群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如不是因总人向来认为他为人坦荡,有君子剑的美誉,恐怕早就从掌门位上被拉下马,如今还能作为讨魔先锋,众人心想,还是左盟心怀宽大,竟给华山派如此立功的机会。
莫大先生七十高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微颔首,便上前一步,解下背上胡琴,凌空展翅一般,呼的一下便拔地四五丈,同时高高抛起手中胡琴,待到空中,一脚尖轻点琴身,一脚同时勾起,借势拔高,同时胡琴再入手中,如此往复两个回合便飞身到了崖上。
平台上众人大为佩服,心中豪气顿生,一片喝彩之声,倒不似来攻敌,反而像是比武了,只因众人声势太大,又如此轻松便到了这关卡,难免不将魔教放在眼里。
群不群将手中长剑还入鞘中,向上高抛五丈有余,身体眨眼间便到了飞剑处,同着莫大先生一样,两个高抛便到了崖上,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不过声势显不如前。
华山派总弟子这几日早就受够了窝囊气,若不是师父严厉管束,早就和其他看不顺眼的帮派干了架,现在师父展示轻功绝技,自然是大声的叫好,拼命要让众人记了去。
岳不群一上崖,便立时收到攻击,此时莫大先生也正和人战到一处,两人皆空不出手搭上绳索,引台下人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