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柳玉穿好甲胄,持剑跨上宝马,又传了三军开拨的命令,意气飞扬策马而行。
他身边有一架牛车,由一头黄牛拉着,周期悠然自得坐在上面,拿出一本书籍文章细细观看,读到高深之处,还不时合掌大笑,对于身边之事充耳不闻。
柳玉一直在看着周期,这些天他和周期时常问好,连关系也逐渐好起来,让他起了别样的心思,依着他的话来说,想要成大事没有后援是不行的,而周期论实力来说是先天,论背景是一代文坛宗师,朝堂之中弟子无数,上至三公下至小吏皆有周期身影,要是自己能掌控这一股力量,那么争夺皇位,机会就大出不少。
试想一番,穿着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上,谈笑间决定万民生死,还能驱使先天宗师这些傲意无比的江湖人,气吞万里山河,那又是何等光景!
即便想到如此,但奈何本身自己只是个凡人,来个稍强一些的江湖人就能将他打杀,这一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收集着江湖人的信息,看着手下传过来的消息,越看越是心惊,越是心慌,只要体会到气感就能堪比军中百战老兵,到了纳气以掌碎石,力扛十将不成问题,要是他们那些兄弟姐妹看自己不舒服,派出江湖人来,以自己那微薄的武学是挡不了的。
他想要做皇帝,那就不能练气,顶多学一些江湖把戏,对付几人还行,稍微碰到个厉害的,就能陨命当场。
柳玉翻身下马,让侍卫牵着,自己走到牛车旁边,恭敬一礼,迈步跟着牛车。
周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又将注意力转到自己手中的书,这是嘴上的笑意,多了起来,两个时辰后,柳玉浑身冒着汗,喘着粗气,走路也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
要是没有披着甲,再走两个时辰也是无妨,可他是皇子,是三军的主将,不能有分毫差错,所以他的甲是最好的,也是最厚的。
只不过即便如此,柳玉还是咬着牙步履蹒跚,坚持跟在牛车,旁边的侍卫想要扶他上马,也被他给拒绝了,在周期没有开口之前,他是不会做出其他事,要不然这两个时辰可就白费了。
眼睛越来越花,喘气一声比一声厚重,在他要倒在地上时,周期伸手扶住了他。
“算是个可造之材,方法虽然愚笨,但诚心还算不错,你是想做我弟子?”
周期给柳玉渡了一些气息,带着笑意问着他。
经过这些日子,他对柳玉也是相当满意,收个徒弟而已,对他来说还真不是难事,自从他开学讲道以来,门下弟子学生,没有一千也有三百了,只是柳玉身份是皇子,还是武将三军统帅,身份有些敏感,要是处理不好会有麻烦事情。
柳玉在下马时他就猜到了后绪,也任其为之,哪怕是到了皇帝面前也有借口,皇子诚心天地可鉴,披甲走了两个时辰,不收徒反倒是不美。
柳玉顾不得擦脸上的汗,带着惊喜之色:“正是,学生被先生的道理折服,甘愿追随左右,以大礼叩拜之。”
站稳身子,对周期恭敬一礼:“学生柳玉拜见先生。”
周期端正坐着,坦然受之这一礼,微笑点头。
不只是柳玉想要更大的权势,他也是想要,但是思来想去自己又做不了皇帝,门下的地址虽然能帮他,但也受制于皇帝,毕竟现在的皇帝,不是像先皇那么好糊弄的,既然自己做不了,为何不扶持一个皇帝?最好与自己有父子般的关系,那样才算上稳固。
自古以来有句道理,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己收了柳玉做徒弟,等他当了皇帝,自己就应该是太上皇一般人物了,对此他很有信心。
大理朝堂之上,宗师是不站队的,不投靠任何党派,皇帝是谁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不打搅自己修行,哪怕争夺皇位时狗脑子都打出来,也和他们没关系。
对此周期只是讽刺,一群练武练到脑子里的莾夫罢了,谁当皇帝确实没区别,那皇帝是否是自己掌控之下,那就有极大的区别了。
皇帝可以号令自己国家悟道之下所有江湖人,要是柳玉成了皇帝,而自己号令柳玉,那岂不是等同于那些猖狂无比的宗师,也要听他讲道理。
周期收回思绪,对柳玉温声道:“你入我门下,当有个雅号,不如叫做毅宗,如何?”
柳玉先是一愣,待听清楚毅宗两字之后,不由得狂喜。
雅号虽然不算重要,但也有着名堂,一般有三种字是不能写进去的,分别是:帝,皇,宗。
周期心思可见一斑。
柳玉忙声道:“毅宗多谢先生赐号。”
周期嗯了一声,让柳玉随他一起上车,至于那匹战马,依旧是被牵着,在牛车后面。
天色近黄昏时,三军已经到了一处荒野,望着不远处灯火熊熊燃烧的小城,柳玉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不断思考。
这是最后一处关卡,打破了这里,就能和兵分两路的大将军会合,联合西北夹击之势,共同攻向大都。
战事发展到这里,已经差不了多少,大凉四域皆破,只留下一个中域大都和守卫在旁边的小城,哪怕现在班师回朝,对外也能说大凉已经被灭了,只剩下几座城的大凉,比一些小国还要凄惨。
听着手下的汇报,柳玉神奇怪异,看了下远处燃烧的灯火,来回渡步,复而又走到周期身边,轻声问道:“先生,想请您看看那座小城是不否有诈,看着灯火阑珊,实则上只有几个老弱兵种在城门外扫地,就连城门也是大开的。”
周期听闻后,起了兴致,这与他在以前听过的一个典故很像,同样是开城门,同样是老兵扫地,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真正的。
“这就是空城计,在上个时代有一位丞相,城内兵力不足,就抚琴于城墙之上,以琴声呵退百万兵士,一时风流令人神往,我还以为这典故只有我知道,却没想到今日能再见一番,倒让我起了几份心思,看做出这个计谋的,是何等人物。”
“你传令下去,派出一对斥候去探查。再以大军压制,要是城内无百姓,那就以箭雨射之,火石抛之,在大势之下,一切都是土鸡瓦狗尔。”
周期读的书不只是儒家书籍,还有一些兵书,是那些投靠他的将军献给他的,里面记住了他们行军打仗的道理,周期也不嫌弃,依旧是记了下来,没想到今日是派上用场。
柳玉点点头,对于周期的命令也没有什么反感,老师指挥学生,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等自己有了实力,再来谈论这些,暂且记下。
命令下达之后,三军开动了,哪怕是黑夜,也能察觉到厚重的杀气,和那银光闪闪的钢枪丛林。
老弱兵士见到三军靠近了,面无表情,丢下扫把叹了一口气,自觉拔出腰后的刀,聚合在一起冲杀而去。
一阵箭雨抛射,老弱兵士全死了个干净,也没有一人后退。
而此时,城门里走出一个人,穿着带着血迹的官袍,漠然持长矛站在城门口。
他是城门令,守城是他的职责,除非从他身上踏过去,要不然,只要自己活着,就没人能进去。
周期骑着黄牛悠然而来,停在城门令不远处,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受到威胁,反而好奇的看着城门令。
“这座城就只剩你一人了,他们都去哪了?”
城门令平静道:“皇帝有令,都迁往大都了,就留着我和他们,现在他们死了,只剩下我一人。”
城门令指向倒在地上的老兵,神色动容眼角含泪,那些老兵本来是可以走的,但他们也是守城的,也跟着自己留了下来,现在看来,是害了他们。
周期神情怪异,缓缓开口:“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是城门令,守城是我的职责,这座城是我祖辈守护的,现在轮到我了,就算守不了也得死在这里,所以我留了下来。”城门令如实说道。
他生在这一座城,死在这一座城,也是应当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他,哪怕城主让他走,哪怕家中妻儿老小让他走,他也没走。
城门令就应该守着城,没什么道理。
周期点点头,合掌大笑道:“能说出这些话,死在这里就可惜了,不如归顺大理,我让你做这一座城的城主,如何?”
城门令摇着头回应道:“生是大凉的人,死是大凉的鬼,从祖上传下来,就没有向人低头的骨头,我知道我挡不了你们,但这是我的职责,有我在,你们休想进来。”
城门令提着长矛,指向周期,向他宣战,也是向他身后的大理宣战。
周期终于动容了,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忠诚的人,就凭大凉皇帝昏庸的样子,不配拥有。
“城门令守城,谁敢进来!”城门令大吼道:“要想过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