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帐内灯火通明,朗夜却心神不宁。云不归虽已遣将报信来,已先齐悦一步将月领在路上,他还后悔不已。
令影卫召回南崖,就是不愿她有恃无恐继续胡闹,又令御林军守在帐外,就是担心她想独自闯关。
后来他居然还是听信了她的话,撤去了护卫,他真的以为她这样容易放弃?
她是月啊,那个明知他是天子,还敢当面讨价还价要做妃子只为过瘾的月,那个敢冲他呼喝使唤的月,那个身有异才折服外使的月,那个在朝堂上自信非凡,敢对着群臣侃侃而谈的月……
深蓝的夜空上群星璀璨,朗夜不由得看向外面,远远来了一行人,那女子美目含笑,倩眉生辉,脸上神采如桃夭灼灼,不是月还能是谁?
朗夜心内一动,就要迎出去,却又见了月身边的男子。
还是那一身修长的儒衫,面容清朗如水,那份不卑不亢,似乎能够睥睨一切的气度。
一万两黄金的事,他已经听了影卫的奏报。
他来到这里之后才听云不归起耶律的旱灾,可是杨君墨却提前准备好了黄金,用黄金为月见耶律领主铺好路。现取的一万两黄金,就是作为一国之尊的他想要拿出来也要事先经由礼部重重核算。耶律族这么快就听了月的话和谈,只怕也是杨君墨在背后做了手脚,不然杨君墨也不会成为耶律的贵客。
单单这一份心思,他就远远落于下风了。
更遑论杨君墨独身去耶律的胆识和谋略。要不是杨君墨在,他只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这么快找得到她,他永远也无法像杨君墨那样,全心地对待她。就像现在,他也只能将齐悦暂时扣押起来,狠不下心要将这个年轻人斩杀,只因为齐悦是个难得的人才。
不知他还抱着什么样的奢望,竟然真的指望靠着齐悦这些人能一举帮他完成心愿。
就算最后完成了义父的托付,就算最后能功成身退,那又能怎样。
他与杨君墨的差距,只会越来越远。
“皇上,云将军等人已在帐外等候召见。”
朗夜眼里的光彩早已黯淡下来,沉默中平添了几分威严,“宣他们入帐。”
※※※
月一踏入大帐就觉得朗夜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似乎开始深陷的眼窝,不是因为瘦下来的脸颊,可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月心里不由得一慌,又往君墨那边靠了靠。
见了这动作,朗夜心里又是一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脸色已经变得更加的阴驽。
云不归先上前一步参拜了,“皇上。”
月迟疑一下,不知要不要跪,君墨也跟着月一起只是静静站着,没有动作。
朗夜看着君墨那毫不在乎的神情,不由得又泄了气,无奈地挥挥手,“都免礼。”
再往后,月已经不知道朗夜到底还了些什么,一直到君墨轻推她出帐,她还在怔愣。
朗夜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原先的他明明还是一个喜怒写在脸上的人,还有些笨,有些白痴,完全不像个皇帝的模样,有些令人心酸的吊儿郎当,只因为命不由己。
可是现在的他有些阴沉,有些可怕,这……就是他要改变命运的样子吗?这就是帝王会有的威严吗?
君墨拍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对上了君墨眸子里转瞬即逝的担忧。君墨眼里此刻还是漾满了轻笑,似乎刚刚的担忧都只是她的错觉,君墨轻抬头示意她看前面。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离皇帐远了,云不归应该是早被朗夜留下了,谈论明日两军盟约之事。
面前竟然站着精神矍铄的李丞相,似乎是昨日才见,还是那身朴素的深蓝布衣,除了睿智的眼和正气的气质,他如同最普通的老人家,瘦削而精神。
李丞相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又是在等她?
“老夫知道筱大人一定会不负所望。”李丞相背着手,笑意盈盈,亲切地看着月。
“丞……丞相大人……”月惊慌的就要行礼。
李丞相连忙摆手,“筱大人不必多礼,老夫都快担当不起了啊……”
“丞相大人笑了,”老人家这样的夸奖,月还真是觉得不好意思,绯红一直蔓延到耳后根,其实都是君墨的功劳啊。
李丞相摇摇头,“非也非也。”
再闲聊几句,早有人过来请丞相大人进皇帐议事了。
“唉!这么快就被找到了啊!”李丞相语气中满是懊悔,又似乎带老孩子气。
月扑哧笑出声,“丞相大人,您赶紧去吧。”
“木秀于林啊,筱大人。”李丞相突然了这么一句深有内涵的话,然后极为悠闲地迈步,跟着来人往皇帐去了。
月真不知道这个李丞相究竟是属什么的,每次都是意外地出现,又丢下一句没头没脑地话潇洒地就走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难道丞相大人也知道齐悦的事?”月呢喃几句,丞相这样,难道是在警告她吗?为什么他们话都这么含蓄吞吐呢?
君墨似乎看出月的想法,轻笑道,“做官的都这样,话喜欢一半对一半,还总是喜欢把事大,月儿,你就不必担心了。”
月嘟起了嘴,“那你以前也是做官的呢……”
“现在知道我以前有多辛苦了吧?”轻刮了一下她俏挺的鼻梁,“你放心,我不做官了,一样能让你环游世界,只要你不会坐船坐到想吐……”
闲聊中君墨一路送了月到她的帐中,里面灯还亮着,净心大概还在等她,月和君墨告别了,才要进去,忽的想起了那团白绒绒的家伙来,“啊!狼还在耶律那边呢!”
“不必担心,我也吩咐了十八,这会早就把狼送去你们捡它的地方了。”君墨又轻推她,“月儿,早去休息吧,明天你肯定是要辛苦一整天的。”
月嘟囔着,不知还在念叨什么,磨磨蹭蹭地就往帐内去。
看着月纤细的背影,君墨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胸口蓦地一阵抽痛,喉头一股甜腥就要冲出来,他捂住胸口连忙背过了身。
十八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嘴角流着一丝血,君墨却还是风淡云轻的面容,“没事,带我去见见隐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