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了“啪”的一声响,雁离、少年与一干下属蹲在树上,一时怔愣一片。
“他——他刚才,是从里边——走出来的?之前,有人看见他走进去吗?”
“我没注意到,不过——他应该的确是出阵来的……”
那白衣年轻人关上了竹篱的门,动作从始至终都是慢条斯理,从容不迫。雁离一时间没看到他的面容,仅看见其身材颀长,脊背挺直,长发飘飘,衣摆飞扬,逍遥优雅似神仙。他穿着显目,可走出竹篱时却丝毫不露动静,雁离和少年之前观察其他前来破阵的人,除开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形,还可以听闻其脚步,感知其气息,可眼下这位年轻人在他们面前呈现的,却唯有前者,后两者雁离和少年则丝毫感知不到。
“师父……这人,是谁?”少年有些结巴地问道。
不仅是少年,雁离说起话来都有些木楞了,“我……我也不知道。”别说是不知道这年轻人到底是谁,他们连他是否从这竹篱进入八卦阵,都好无映像了。
那年轻人关上门后,双手合拳,对着竹篱、八卦阵的方向鞠了一躬,虽是弯腰,但上半身的身板却依旧保持笔直,气节不减。
“晚辈无季,拜别李禅伊前辈仙逝咏怀江畔。”他声音低沉清朗,恭敬十足,保持弯腰鞠躬的姿势数十秒,才缓缓重新站直。
这声音不大不小,可在这寂静的竹林里却偏偏又显得响亮异常。此番话一出,便好比宣布了李禅伊的九洲天阵已破,毕生功法绝学都已传授给了这白衣年轻人。
竹林间的杀机顿时显得比方才欧阳松激起的更甚,可那年轻人却好似毫无觉察一般,缓缓转身、抬头,接着,目光便与雁离的眼神相撞。
雁离看到了他的眼神,心中又是一个激灵。这年轻人看容貌不过是像是个少年,年纪比自己小,大概十七八九,可其脸上的神色却淡定、平静异常,看似简单实则又显得深不见底。他眉如剑锋,鼻梁挺立,下颔弧度略尖,眼角似有笑意,瞳色极浅,眼神却又深邃如千尺寒潭,整张面孔英俊中带着丝邪气,不见深浅。
“归元气?”那年轻人笔直地盯着雁离,似在感慨,“没想到雁家的人竟然守候在了这里,有意思……”
雁离从树上一跃而下,道,“看破了雁家的独门绝技,这位兄弟,你也挺有意思。”
年轻人对着雁离拱了拱手,“在下名为无季,往后请多指教。”
雁离看他一身白衣胜雪,即便是垂头拱手也是彬彬有礼,尽显翩翩之态,不由得一笑,同样拱了拱手,“在下……”
“雁家雁离,”还未等雁离开口说完,那自称无季的年轻人便直接扬手,无所谓道,“为朝上的那位服务,在此蹲守了近三日,兄台,辛苦了呀。”
他竟已然知道自己是谁了!雁离心中一惊,但面上还是装作不动声色。无季看着雁离的上方,“怎么,还不出来?”
雁离一个眼神示意,少年在内的数位雁家门人便立马从树上跃下,一干人皆着黑衣,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雁离身后。无季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在少年那多停留了几秒,接着便再次看向雁离。
“血月出世,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也沉不住气了。”
“毕竟是李禅伊前辈的九州天阵,太子殿下自然是要重视起来。”
无季看着雁离,淡淡地道,“我早料到此番朝上的那位太子必然会计划周密,只是没想到,守在这里的,竟然是雁家。”
“那你原本以为守在这的,会是谁?”雁离反问道。
无季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定在雁离身上数秒,随即便笑了,神色竟显出一丝悲悯,“原本以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迈开步子,经过雁离和少年的身边,作势竟是要直接离开。
雁离道:“无季兄弟,请留步。”
无季走到雁离身后半米远,听到此话后,脚步顿住了,“怎么,你们想要拦住我?”
“太子殿下有令,”雁离一字一句道,“无论破阵之人是谁,都必须请他去府上小叙。”
“你们倒是忠心耿耿,”无季转过身,浅浅一笑,突然话锋一转,“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在八卦阵里都发生了什么吗?”
雁离也转过身,皱眉道:“发生了什么?”
“我见到了李禅伊,他遵守约定,把毕生所习得的绝世武功都传给了我,”无季说道,“其中有一样,是通禅术。”
通禅术!这三字一出,雁离的瞳孔猛地缩小了,“你说什么……”
“身怀通禅术者,可看破人之命格,国之天运,生之轨迹,修炼越深,看到的便也越多,道行高者,甚至可寻得机缘所在,逆天改运。”无季看着雁离等人震惊的神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原本也以为通禅术只是世间流传的一个传说罢了,没想到,却真被李禅伊悟得了。”
“什么?前段时间就有传言李禅伊习得了天下通禅之术,难道,你现在也学会了这一门道法?”雁离身旁的少年忍不住开口道,眼中满是震撼。
“通禅术与其他成千上万的武功一样,也分熟练与境界,我刚刚习得,境界尚浅,只能看人脸识其命格,尽管如此也只能看到一星半点……不过,”无季突然抬眼,目光直指雁离,眼神摄人心魂,“你可想知道,我刚才看你面相,看出的命格是什么?”
“是什么?”雁离问道。
无季突然凑到他耳边,静静地道,“我看到,雁家必亡。”
“胡言乱语!”雁离突然感觉心中升腾起了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他身形微微一动,原本靠他极近的无季猛地向后一跃,跃上了之前雁家等人埋伏的枝头,手中捏着一根针,针的颜色透明,隐隐可见表面流转的真气。
“归元针?”无季看向雁离,“雁公子好手法。”
“竟然一眼将归元针看破?”雁离转身,眼露寒光,“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却从未听说过你这样一号人,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师出何处?”
无季站在枝头,一拱手,淡淡道,“吾名无季,师父为江湖第一人李禅伊,在其八卦阵深处拜学二日,今日刚刚出师。”
雁离道:“我们在此埋伏三日,每一位进入八卦阵中的人我们都见过,可我怎么就记不起,你是什么时候入阵的呢?”
“什么时候入阵?”无季挑了挑眉毛,接着便笑了,他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向了一个方向。
“看那,”无季道,“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
雁离顺着无季手指的方向看去,“知道,那是大鹏山。”
“大鹏山之高,顶峰破云霄,”无季点点头,悠然道,“我两日前在大鹏山山顶,突然心念一动,便从万丈山巅一跃而下,直指这竹林正中心,江湖第一人李禅伊仙逝之地。”
雁离笑了,“无季兄看上去风度翩翩,没想到本性却是油嘴滑舌之人。”
“江畔的整片竹林外沿,除了这座竹篱,其余的地方都布满了瘴气,因此你们自然都默认这竹篱为这九洲天阵唯一的入口,但你们却忘了,太极八卦,讲究循环相对,天地、山水、草石、土木各成一对,出入口自也成一对,既然有入口,出口必然是另在他处,这不?从大鹏山顶跃下,我最终便寻着这出口离开了。”无季随意地道,语气难辨真假。
雁离身后的少年听了这话,脱口而出道,“那按你的话说,岂不是想进入这八卦阵,只能从山顶一跃而下?”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无季看着少年,突然说了句不着边的话,“这位小兄弟,我看你挺有意思,可否告知姓名?”
“雁家,许少松。”少年并不回避,一字一顿,声音清亮地回答道。
“许少松……”无季轻声道,“好名字,江湖广大,愿我们以后还有缘再见。”
“既觉有缘,又何必等到以后?”雁离上前一步,“无季,今日,你便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