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润问我想如何处置温凡。
这回我断然不会放他离去, 但也不能杀了他,就凭他是温衍的阿弟这一点, 我就不能杀他。我思忖片刻,问道:“不知明润公子有何高见?”
明润沉吟道:“翠明山庄有处密室, 极为隐秘,外有阵法把守,即便是有异能之人,也难以逃离。”
我知道那个密室,上回温衍带我进去过,且温凡上回也是关在那里的。事隔多月,温凡又再次回到密室里, 兴许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
我颔首道了声“好”, 明润便亲自押了温凡回翠明山庄。
我心中颇是好奇,也不知明润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遂唤了我的暗卫前来,一一问过, 不料他们也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
我顿觉明润此人甚是神秘, 心里头不禁猜测莫非明润也是有异能之人?不过不管明润究竟是打着什么心思,这回他帮了我是事实,我欠他一个人情。
至于要如何还,我暂时没有想到。
十二月初,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雪下得极大,仅仅是一夜, 次日京城便是银装素裹。我推开窗子时,雪霜扑簌扑簌地掉落了下来。寒风袭来,我担心会冷到柳豫便连忙关上了窗子。
上回柳豫被刺了一刀,昏迷了数日有余,养了一个月头的伤后方是能下床走动,不过此时他的身子仍是十分虚弱,这样的寒风,他估摸会受不住。
柳豫裹着狐裘病怏怏地半躺在贵妃榻上,云舞正端着汤药伺候,一碗汤药毕,柳豫开口道:“娘子,我想出去走走。”
云舞退到了一边,我踱着步子走到他身前,轻声道:“外面寒气太重,你的身子受不住,待天气回暖后再出去罢。我在屋里陪你,你可是觉得闷了?要不我让人拿几本书给你看看?”
柳豫从来都不会反驳我的话,这次也不例外,他很是乖顺地点头,道:“不用了,娘子陪我说说话就好。”
云舞搬了张软椅过来,又在上边置了如意云纹锦垫,我坐下后又喝了杯暖茶,方对柳豫道:“我们说些什么?嗯?说说这个月朝廷里所发生的事?”
柳豫凝神看着我,牵起唇角淡笑道:“娘子说什么都行。”
我略微沉吟了下,便捡了些趣事与柳豫说,柳豫听得眉眼间都含了笑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柳豫却是问起了明润这人。
我将我所知的一一告诉了柳豫,柳豫听罢,神色颇为古怪,他道:“此人怪矣,娘子还是小心为上。”
我颔首,“我有分寸。”
过了一会,柳豫又道:“上回我在藏书阁看到了几本书册。”顿了下,他看着我。我心中明了,笑着道:“你列个书单罢,待会我唤人进宫取出来。”
柳豫说了声“好”。
几日后,大雪停了。我披着斗篷坐在亭子里赏雪,石桌上一坛美酒,几样精致小食,侍女为我倒了杯酒,我仰脖一饮而尽,喉咙里火辣辣的,甚是舒畅。
我喝了几杯后,心中腾地有些闷。
我记得往年每逢冬至,我同绾绾还有承文三人都会在宫中赏雪喝酒,那情那景何其美哉。我感叹了一声,又饮了一杯。一坛美酒入肚后,忽有侍女匆匆而来,递给了我一张请帖。
我打了个嗝,也并不在意,唤云舞收好,准备待我心情好了再去看。
不料侍女又递给了我一样信物,翠意盎然的玉佩,一边刻着仙鹤送桃的图案,另一边则是刻了个小小的绾字。我顿时酒意全无,猛地站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急问:“送帖的人在哪里?”
侍女答道:“回公主,送帖的人已是离去了。”
我心中一紧,赶忙从云舞手中夺了请帖过来,其上是熟悉的字体,一字一句都显得如此亲切,落款处的一个绾字更是勾起了我万般思绪,我此刻欢喜极了。
绾绾,我最好的知己,值得我全心全意去对待的姑娘来了京城。
云舞问:“公主,可是有什么喜事?”
我含笑道:“天大的喜事。”
云舞看起来很是好奇,只可惜我不能同她说。绾绾来了京城,这事除了我自己知晓之外,谁也不能说,就连承文也不可以。
当年绾绾放火烧宫,整个大荣便已是知晓太后薨逝,倘若此时绾绾被人瞧见了,定会惹起不少的闲言闲语。况且我晓得绾绾私下里应承过承文,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是以我得替绾绾保密。
我垂首又看了眼请帖,之后方把请帖扔进了火盆里,烧得一干二净。
绾绾邀我去畅戏园里听戏,就在今夜。
天还未全黑,柳豫便睡着了,我吩咐了云舞和其他侍女好生照看着。待到华灯初上时,我悄悄地离开了公主府欣然赴约。
避免给人认出来,我今夜还戴了帷帽。到畅戏园时,还未抬步进去便有一面生的小厮溜到我身前,样貌颇是老实,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殿下,请跟小人来,我家公子和夫人在里边等您。”说罢,又从袖中拿出一个信物来。
我认出了是绾绾的东西,遂放心地跟着他进了一间厢房。
门一闭,我刚站稳,一团黑影就往我身上扑了过来,我晓得是绾绾便展开双臂抱住了她,我轻喊了一声“绾绾”。
绾绾亦是抱紧了我,过了一小会,绾绾方是放开了我,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面色严肃地道:“常宁,你瘦了,是不是新驸马欺负你了?”
我笑着道:“他哪里敢欺负我,我没欺负他就已经很不错了,”说话间,我亦是打量着绾绾,见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心里头甚是欣慰,看来宁恒将她照顾得很好。“怎么突然来京城了?也不先给我打声招呼。”
“你也晓得以前我最爱看畅戏园的戏,如今远在江南,想看也看不了。且今日的这场戏只演一回,我便过来了。”绾绾弯唇一笑,拉着我到桌前坐下,宁恒倒是规规矩矩地给我行了一礼,喊了我一声“公主殿下”。我让他起身,对绾绾道:“你家木头怎么还是这么死板?”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晓得绾绾究竟是看上了宁恒哪一点,我家阿弟千般好,怎么就及不上眼前的宁恒了?去年他还是我朝不苟言笑的死板将军,是承文的忠臣,眨眼间就成了承文的情敌。不过感情这回事,也只有自己才晓得,我尊重绾绾的选择。
绾绾迅速地瞥了宁恒一眼,低笑道:“他一回到京城就是这个模样,平时在家可不是这样的。”绾绾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小声道:“灭灯后,他就像是一头狼。”
绾绾的话音还未落,宁恒的耳根子瞬间就红了。
我笑眯眯地道:“委实难以想象。”
之后,我同绾绾拉了会家常,戏也开演了。我们所处的这个厢房正对着戏台,稍微抬下眼便能看得一清二楚。我蓦地想起之前我曾做过一件傻事,为了能画到温衍的画像,竟是将畅戏园所有的位置都包了下来,当时似乎也是在这个厢房里等着温衍,没想到最后却是被温衍的一套清水紫砂给吸引下去了。
我心想,估摸我对温衍的情便是在那时不经意间就埋下了。
“这个戏班似乎换台柱了。”
我回过神来,应了声,“是呀,前几个月便换了。”
“还是以前的好看些。”绾绾忽然笑了声,“g,木头你看,我之前就说过这个戏班上有个戏子长得像你,你看看像不像?就是在角落里拿着把大刀的那个。”
我顺着绾绾所指的一瞧,委实是有四五像,目光飘回来时,却是见到宁恒含着笑对绾绾道:“嗯,像。”
我此时方是想起以前朝中就常有人说,宁大将军平生有三不爱,看戏就摆在头一位。而现在绾绾专心地看戏,宁恒面上也无任何不耐,反而是千里迢迢陪绾绾来京城,时而面含笑意看戏时而温柔地望着绾绾。我想宁恒大概很爱绾绾,要不然怎会连绾绾所爱也一起爱了呢?这大概也就是爱屋及乌了罢。
绾绾是对的,宁恒能给她的,承文未必能给她。
“咦,常宁,有个人一直在看你。”绾绾凑到我耳边,“这个人倒是眼生的很,常宁,是你在外边收的面首么?”
我的嘴角一抖,“我不收面首很久了,我今年年初就把府里的面首都遣散了,我如今就只有一个驸马。”我在底下扫了一圈,“在哪儿?”
绾绾道:“我们对面的厢房。”
我抬眼一瞧,不由得愣了下,竟是明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