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把玩着一只酒杯,眉心却微蹙而起,酒杯里飘逸而出的酒香清醇甘洌,似有浓浓的果香,有着七月梅子的香气。
她思绪一荡,执杯的手微微一怔,七月梅香,这熟悉的味道冲破记忆的闸门,在她脑海里一阵翻涌,胸口又是一阵闷痛。
七月梅香,栖凤国粹。
每待七月,栖凤皇城的凤凰山上大片大片的梅子成熟,每待此时,便可见宫人们穿梭与梅林之间,他们小心翼翼地摘下果实,用网筛筛选出合适的梅子,放入地窖酿出一罐罐的梅酒。
“姑姑,我来!”少年爽朗一笑,执剑飞上树梢,皓腕一抖,长剑送出,震得树干簌簌作响,顿时天降梅雨,一颗颗饱满熟透的梅子簌簌而落,少女在树下观望一阵,一手接过从天而降的梅子放入口中,一边盯着少年舞剑的姿势,时不时地提醒一下:“刺、挑、劈,以攻化攻,以攻为守!”
少年嘟囔一声,便也不得不按着她所说的招式舞剑,梅雨又是一阵飞落,落得满地都是,直到下方的少女叫停了他才下来,抹了抹额头细汗,道:“姑姑,我来帮你!”
“倏儿,你该自称为‘朕’!”
“姑姑——”
“罢了罢了,赶紧来帮忙!”
那些年,祖庙祭坛之下的梅酒一年比一年的多。
如今,旧事了,人已去,当年的酒,当年的人……
若仪紧紧地抓着那个杯子,一杯酒下肚,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她站起身来,身子却一个踉跄,扶着石桌的手便是一凉。
手心微凉,覆盖在她的手背之上,将她身子微微扶起,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男子低沉温润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指腹在若仪的脸颊轻轻一划,微微蹙眉,喃喃道:“怎么哭了?”
掌心一点珠,温润滑过。
男子合掌一握,那滴泪珠儿便贴在他宽大的手心里。
灯辉下,男子面若冠玉,宽大的衣袍随风扬起,他拢了拢衣袖,拂袖为怀里呆愣的女子遮住凉风,将她揉入自己的怀里。
温暖气息扑鼻,清雅之香萦绕而来。
丝滑的衣袖轻拂在她的脸颊,若仪神色一动,恍然间才想起这不是午夜梦回,腰间有一手臂轻轻一揽,她背后是坚实温暖的臂弯,肩头一重,暖暖的鼻息在她耳际萦绕,暖气一吹,耳垂便是一热,唇瓣一合,带着黏黏的气息使得她浑身一抖。
若仪动了。
猛然推开后面的人,看也不看,扬起手便是一劈,她只是怒气上涌,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上登徒子,也是自己一时恍惚,喝了酒又忆起过往之事才使得对方有机可乘。
可恶!
举手做刀,动若闪电,扬手劈去。
“丝——”背后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若仪便见到凉亭之外隐隐有人头闪动,都是半蹲着身子隐匿在廊柱之后,见到若仪动作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哪知身后之人也动作奇快,身影一晃,便轻飘飘地往后连退数步,甫一站定,一转身,便是璀璨一笑。
“卿卿,卿郎是也!”卿五郎退出几步,身子依靠着廊柱,懒散着伸出食指触摸着自己的红唇,眸光微闪,貌似沉醉着添了添自己的唇。
若仪小脸一红,想着方才耳畔的一阵酥麻,连脖子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揍的就是你!
若仪又是一怒,心想着不喜人近身的自己屡次被这厮侵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扬拳便要奔去,突见凉亭廊柱之外有人站出,衣袂翩诀,有三四个儿郎争先恐后地朝这边挤来,一人还叫嚷着,“哎呀,美人怒矣!”
又有一少年跳了出来,攀着凉亭护栏急道:“卿家哥哥,切不可辣手摧花!”
那少年一开口,便引得众儿郎们大笑起来。
“景小王此言差矣,娇花可是有主,主乃卿郎也,如何摧花?”
“唔,难怪卿郎如此焦急上岸,原是佳人有约!”
“哦,竟不知是卿郎心系娇妻矣!”
“哈哈哈——”
若仪听之,心急,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卿五郎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那双眼睛灼灼有光,一身素白锦袍泛着点点银光,似有水波盈盈,亭边又是一阵聒噪的笑声,几双眼睛齐齐看来,那景小王也是兴趣盎然,他人最小身高最矮,索性爬上石栏,双腿一叉骑在石栏上面,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摆出一副萝莉姿态,贼贼问道:“卿家哥哥,吻香甜否?”
轰——
这算什么?
若仪脸燥热起来,随即一红,瞪着那破小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儿郎又是低头窃笑,这边卿五郎却嘴角轻抿,伸舌添了添唇,好似又在回味,众男见之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卿五郎却看着若仪,看着她扬起的手猛然放下,顿时一笑,笑如春风,如月破云。
“甚香!”
“哦!”众儿郎们一致提高声线,声音拖得老长。
若仪闭眼,不看众人,耳边也不再燥热,努力压制着的怒气也消散了少许,她一遍遍在心里说道: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此时出拳与泼妇又有何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他,实在是有伤颜面!
刚要睁眼,身边又是一阵香风,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阵低呼声,还有那景小王忍不住地拍手声,若仪又退,感觉那风是朝着自己飘来的,她退了又退,直到身后已无退路,后背紧挨着石栏,她双手撑着石栏,暗骂道:当真是得寸进尺了!
面前的白影微动,若仪抬眸看他,双手紧紧地抓着身后的石栏,目光灼灼如剑影翩飞,直射向卿五郎,想着若是真有目光如剑,非戳得他万箭穿心不可!
然,卿五郎广袖一挥,面上始终是含笑着,若仪刚要躲,腰间又是一紧,面上似有轻纱撩动,一摸,原来是脸上被蒙了面纱。
卿五郎手指滑至若仪耳际,指腹点点,头一低,靠近了些,若仪要躲,他手又是一紧,唇便靠了过来,低喃道:“卿之真容只容为夫观之!”
若仪蹙眉,见他抬了头,滑至耳边的手顺着她的长发轻揉着,那目光如水,看得人心里一软。
只是现在的若仪心里不软,她恨不得挥拳揍去。
若仪咬牙切齿,磨牙霍霍,看在卿五郎眼中又是心里愉悦,手掌心摩挲着她的长发,像抚摸爱宠一般地轻轻试之。
若仪心中大恨。
低语道:“脸皮之厚厚于墙!”
却听卿五郎低低出声道:“情意之深深似海!”
“厚颜无耻!”
“爱意苍苍!”
……
若仪黑脸,卿郎微笑!
两人的对峙眼神看在众儿郎们的眼中到成了郎情妾意,情意深深。
“呼——卿郎如此护花!”
“唉——尚未看清美人面目!可惜,可惜!”
卿五郎一手护花,一面挥袖逐客,“可散!”
“呼,卿郎逐客!”
“唉,逐令已下,尔等焉能不去,散之,散之!”说完,对着二人一阵挤眉弄眼,目光猥琐!
若仪心里一寒,被那男子猥琐的笑容看得胃里翻腾。
众儿郎们一哄而散,骑在石栏之上的景小王也被一男子提起拽走,那破小孩一脸的不愿,目光直直地看着若仪,嘟嘴挤眼满是不悦。
待至众人散去,身侧之人依然长身玉立,脚步不动分毫,若仪蹙眉,伸手推开,卿五郎松手退了一步,优雅地转了个身,往那石凳之上一坐,执杯倒酒,酒声汩汩,细水流长,满满的一杯,琥珀色光。
芊指微动,勾了酒杯便是轻轻一抬,举在半空。
灯辉下,男子面若昙花,笑容妍妍,鬼斧神削般的容颜平添了一份从容和淡雅。
“为何而来?”他的声音圆润,好似在清泉中洗涤了千百遍,徒留下听之便会随之心动的嗓音。
若仪本来是要抬步离开,见此人优雅落座,他落座的位置将若仪的去路给挡了,若仪想着自从与他见面以来屡次被他欺负,此人面上始终带笑,仿佛一切的不如意都与他隔离无关。而此时的他,眉梢却比平日多了一丝忧扰,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这么一个从容淡定的人也会有烦恼?
若仪心思着,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坐了下来,道:“此酒虽美,却不宜贪杯!”
卿五郎微微一愣,眸中光华更甚,眼睛一眨,隐去眼中璀璨的星光,含笑道:“卿卿乃是知心之人!”
若仪淡然,“所谓知心,乃心灵之默契,思念铭心,相见心动,相离心痛,卿郎本无心,又岂会知心?”
卿五郎微微一怔,他放下酒杯,迎上她的眸子,淡淡一笑,“本是有心,为何卿卿视而不见?”
这算什么?表白?
若仪眉毛一挑,看着他娇艳的容颜,脸上浮现出的优雅笑意,“乱花丛中蝶,沾花惹草,享尽人间片刻欢,焉能唯一花从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