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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一片模糊,不断有白色黑色的光点模模糊糊地闪过,就算张着嘴也如同被抛出水面的鱼痛苦地在干燥的地面翻滚着,眼看着身上的水汽随着生命一点点散去……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沸腾的气体吞进喉咙,一次又一次刺过着滚烫的肺部。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置身于炽热的火焰中被灼烧着,就连血液都沸腾起来吞噬着他全部的意识……
……
“艾连。”
有人在他耳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上了他的额头,那点清凉渗入肌肤让意识模糊的他多少清醒了几分。
困难地将眼睁开一条缝隙,孩子小小的脑袋正凑到他的眼前,漆黑的夜色中像是发光的绿松石般的瞳孔担心地看着他。
“好一点了吗?艾连。”
凑在他耳边的男孩小声地跟他说着话,然后小心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紧紧贴着他滚烫的身体。
在冰冷的夜里偷偷从另外一个房间跑过来的孩子的身体凉得厉害,但是冰凉的身体紧贴在他滚烫的身上却让他稍微缓了口气。
他伸出手,将那个孩子小小的身体抱住,汲取对方身上凉意的同时也把热度传递到孩子冰凉的身体上。
笨蛋。
这冬天大晚上居然赤着脚穿着睡衣就跑过来,想生病么?
他这么想着越发把怀中冰凉的小身体抱紧了一些。
白日的时候被诊断为发烧,因为担心传染给艾伦所以妈妈这一天都不让艾伦进房间。
但是他现在之所以毫不在意地抱着偷跑过来的艾伦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那种‘力量’激发出来身体不适应导致的高烧,根本不是医生说的什么流行感冒。
因为身体沸腾的热度而难受得眯紧了眼的时候,两只凉凉的小手突然伸过来抓着他的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他搂着的艾伦突然凑过来亲了亲他滚烫的唇。
“我听卡娜姐姐说这样会让感冒传染,传染出去的话艾连的病就会好了对不对?”
被他搂在怀中的孩子仰着头,碧绿色的大眼睛眨了一下看着他小声说。
“那就传染给我好了,我不怕疼的。”
一脸认真地这么说着的孩子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又凑上脸来很用力地亲了亲他的唇。
被亲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身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还在横冲直闯着让他整个身体都在因为灼烧撕裂的疼痛在无声的呐喊,他却不知为何心里却稍微轻松了几分。
怀中的孩子柔软而凉凉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地方像是在一点点减轻他身体里的痛楚,让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啊啊,辛苦你了艾伦。”
他微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透出隐隐的光来,回亲了一下怀中那个一脸认真地盯着他看的孩子。
“因为有你帮我分担所以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
……………………
昏暗的灯光在漆黑的地牢中闪动着,因为光芒太过于微弱在无法让这间深埋于黑暗的地下的房间变得明亮。那些无法被微光照到的地方像是被黑暗吞噬掉一般,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幽冷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可怕的东西从黑暗之中出现。
潮湿中带着几分腐烂的气息在房间里蔓延着,不知多少年未被清理过的石墙上铺满了暗灰色的苔藓,偶尔几处残留着乌黑色的肮脏痕迹。
那污渍的色调和挂在墙壁上的刑具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完全一样,并非是锈痕——常年使用着的刑具泛着保养过的光泽,只是上面残留的斑点怎样也擦拭不去。
那是曾经在此地遭受酷刑的犯人的溅出的鲜血侵蚀浸透残留下来的让人看得心惊的乌色痕迹。
滴答一下,那是石牢顶上潮湿的青苔汇聚的水滴落下来砸在石板上的声音。
在这间深埋在地下透不进丝毫光芒的阴森地牢中,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的少年似乎微微动了动。
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的眼在黑暗中透出琥珀般的金色,隐隐折射着微弱的火光像是发着光一般异常明亮。
刚从过去的梦境中醒来的少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手指上滚烫的感触探明了他此刻并不怎么好的身体状况。但是就算额头上烧得厉害,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只是摸了摸额头的温度之后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哗啦一声铁器撞击摩擦的响动,在寂静的地牢中异常的响亮。
翻身坐起的艾连手上的沉重铁铐带动了延长到墙壁上的锁链,摩擦着石板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但是显然已经习惯这一点的艾连并没有在意,只是抬手将衣袖翻了起来,看了看他的手臂。
少年的手臂上鞭痕遍布,也有不少被利刃穿刺的疤痕横七竖八地躺在那纤细的手臂上,旧伤未愈又覆上新痕,隐隐还有血迹渗出来而显得惊心怵目。
甚至于手腕的那一处还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焦黑色疤痕,那是前几日滚烫的烙铁按在手腕上落下的痕迹。
果然……
艾连微微皱起眉。
身体似乎已经没办法自愈了。
放下伤痕遍布的手臂,微弱的火光从上面那盏小小的烛台上落下来,照在坐在石床上的少年身上。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衬衫半敞开着,在火光中露出来的胸口和他手臂上一样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或新或旧的疤痕。
自从被关押进这个地方已经过了多久了,因为身处于没有阳光的地牢而无法准确的判断时间,但是艾连凭借自己的生理钟还是大概判断出了时间。
说起来艾伦的生日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
晃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艾连神色淡然地想着。
可惜自己现在这种状况大概又要错过了。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漆黑的地牢长廊里传了过来,在这个死寂一片的地方显得异常的响亮。
啊啊,又来了。
不过有点奇怪,好像昨天才来过一次。
基本每隔个两三天就会被上刑一次的少年只是用金色的瞳孔瞥了传来脚步声的方向一眼,大半隐藏在灯光阴影之中的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动。
他那平淡的表情就像是即将被遭受可怕的刑具折磨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目光冷静得可怕。
哐当,铁制大门被打开,有人提着灯走了进来,难得一见的明晃晃的火光让已经习惯黑暗的金色瞳孔不适应地微微眯了起来。
来人摘下了披风上的兜帽,白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折射出浅浅的光泽。
眯了一下然后睁开的金瞳瞥了来人一眼,艾连扬眉一笑。
“哦,是你啊,法奇拉。”
金瞳的年轻宪兵长官轻描淡写地叫着他过去的部下的名字——不,也并不算是过去,因为被秘密囚禁于地牢之中的艾连并未被公开剥夺分队长的职务,而是被上面的人对外宣称说是外出执行任务了而已。
没有人知道,那个在王都中被称为光一般存在的年轻军官在这半年的时间都被囚禁于暗无天日的漆黑地牢之中。
白金色短发的贵族宪兵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哪怕是身处于没有丝毫光芒的黑暗之中,金瞳的少年的身上仍旧没有染上丝毫影子的暗淡。
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对着曾经的部下淡然而笑,一身的伤痕并未让他透出丝毫身处困境的窘迫和落魄,反而如一颗扎根悬崖的青松越发给人一种坚韧而挺拔的感觉。
只要是他所在之地,哪怕是丑陋的地牢也如同沐浴着光辉的大殿,而他坦然立于其中,让人仰视。
法奇拉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地勒紧,勒到指关节近乎发白。
“艾连大人……”
张了好几下唇,他终于干涩地吐出了他下定决心想要追随的长官的名字。
“为什么?”
他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几乎到发抖的地步。
“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那个本该待在这里的家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外面的阳光,却对守护他的兄长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
他无法认同这一点!
“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他因为他的离开将会让您陷入现在这种地步——”
那一天夜晚,他站在艾连的身边。
那一天夜晚,他看着艾连对那个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他的少年微笑着摆了摆手。
那一天夜晚,他看着艾连神色平静地坐在窗前目送那个少年从城堡中离去。
那一天,他眼睁睁地看着破门而入的宪兵将漆黑的手铐铐在了艾连的手上——
“为什么要违背那个人的命令!就算他是您的弟弟,可是只要将他留下来就行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放他走?!”
您本该立于光辉之中。
“他知道您代替他受到了怎样残酷的刑罚吗?”
您的未来将是众人之上的至高之处。
“他知道他将您努力至今的一切毁于一旦吗!”
这一切都在半年前的那一夕毁灭殆尽。
“够了,已经够了啊,艾连大人。”
他攥紧了拳头发出嘶哑的声音,眼眶也无法抑制地泛红了起来。
“您到底要为那个抛弃您的家伙做到怎样的地步才甘心,您真的想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种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