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塔庄园。
即使身陷囹圄,伊丽莎白道格拉斯仍旧竭力保持着优雅。
十尺见方的小间,这便是尼古拉斯议长留给这位女法师的生活之地。比起通常的囚徒,这已是极好的待遇:除了一张床,她还被允许保留了一套可供读写的桌椅。可除了教会的经书,伊丽莎白并没有什么可以读的东西。她把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冥想,早晚两次她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虔诚过手捧经书向神祈祷。
伊丽莎白早已不期望自己能够脱困。可……倘若那位无所不能的云中之神真的存在,而且像教会宣扬的那般仁慈……至少,希望神能庇佑她的维多利娅……
“你又在祈祷了,道格拉斯女士。”一个男声响起。
囚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平时会造访这里的人,就只有负责送饭的哑巴杂役。伊丽莎白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与人讲话了,可是,她仍旧不想理会这个不期而至的男人。她就这样保持着祈祷的姿势跪在地上,背对着这位访客。
“你还是那么冷淡,尊贵的女士,”那位看上去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想想看吧,维多利娅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不许提她的名字。”伊丽莎白冷冷的说。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
“你又在为女儿祈祷了,是吗?”他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能理解你,女士。可人应当向前看。仅仅为了特定的目的向神祈愿,却没有与之相称的信仰心,神是不会回应你的,女士。”
“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伊丽莎白头都不回,“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我可是为你带来了维多利娅的消息,”中年男子说,“即使这样,你也要赶我……”
伊丽莎白猛地站了起来。她回过身去,目光死死盯着中年男子。即使中年男子早已预料到了这反应,伊丽莎白的眼神仍旧让他心里发怵。
“告诉我,万科。”伊丽莎白斩钉截铁的说。
“我正是为此而来,尊贵的阁下,”中年男子万科说道,黑色的眸子里光芒闪烁,“想必您也已经猜到了。身为联邦的一员,我是希望你们能母女团聚。不过短期内,恐怕这是不可能了。”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万科的神情。就在几个月前,万科还是她的家臣。而现在,她是囚徒,而万科则是看守她的狱卒。
“维多利娅……如你所想,她被人庇护起来了,”万科神情不变,“职责所限,我不能告诉你庇护者的名字。我必须得恭喜你,女士。神明听见了你的祈祷。”
“我也得提醒你,万科,一分钟前你还在指责我的信仰心不够虔敬,”伊丽莎白说,恢复了些许家主的威严,“是谁吩咐你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没有人,”万科说,“这是我个人……”
“别开玩笑了!”伊丽莎白喝道,“没有大人物的允许,你绝不会泄露消息。你难不成看上我这间囚室了,万科?”
“这个消息无足轻重,”万科说,“你连维多利娅的庇护者是谁都……”
“法权国或者帝国,”伊丽莎白说,“除了它们,又有谁敢忤逆尼古拉斯议长的意志?五国联盟这样的国家倒是有可能偷偷这么做,但绝对不敢让联邦得知。告诉我维多利娅得到了保护,就等于是告诉我,她成功的和法权国或帝国搭上了线。你当我是傻子吗,万科?在眼皮子底下放维多利娅跑去国外,恐怕上面的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万科耸了耸肩。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说道,“但我真的不能告诉您更多了。我必须得提醒您……您和维多利娅现在的立场。”
伊丽莎白的脸色微变。
的确。维多利娅道格拉斯得到了大国的庇护是好事。身为奥卡德联邦百年一遇的天才法师,任何一个大国都无法拒绝她的加入。但是,它们同样也没有确保维多利娅忠诚的手段。维多利娅最重要的人她的母亲,也就是自己还在联邦手里。一旦联邦以自己为要挟,维多利娅的立场便会动摇。
“……我不仅仅是在监视,也是在保护您,尊敬的女士,”万科恶魔般的冰冷声音还在继续,“现在,外面有人想要您的命。无论是生是死,只有当您脱离了奥卡德的掌控,您的女儿才会真正斩断和奥卡德的联系。奥卡德会竭尽保护全力保护您的安全。对于奥卡德来言,您是重要的人质。”
无论如何,维多利娅都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只要人质在手,奥卡德就有逼迫她就范的可能。而反过来说,如果伊丽莎白“不在”了,维多利娅和奥卡德联邦的仇怨也就无法化解。
可是,一旦法权国或帝国真的试图杀死自己来消灭人质和加深维多利娅与奥卡德的仇怨,被维多利娅识破了又如何呢?维多利娅不可能永远是小孩子。她再怎么说也是个法师,她迟早会想通,此时母亲活着反而对奥卡德有利。
无论是法权国首席法师碧空之主,还是帝国皇帝迪特弗德三世,都不会这么愚蠢!可万一……还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情报……
“……告诉我,万科,”伊丽莎白脸色苍白,“是帝国?还是法权国?这是风险极大的阴谋。勇武的迪特弗德三世皇帝和刚直的弗雷德里希宰相不使用这种下作的计谋……那么,想杀我的就是法权国了?!是斯图尔特吗?庇护我女儿的是帝国,对不对?为了让维多利娅和联邦结成死仇,同时离间她和帝国,法权国选择了兵行险着?”
“您的想象力令我折服,”万科说,“可也未免过于丰富了。就算您的猜测是真的,我也无法回答您。如果我奥卡德联邦能知道法权国和帝国高层的密谋,只怕联邦早就统一大陆了。”
……果然只在是试探我吗,伊丽莎白烦躁的想。虽然心中仍然无法释怀,但是眼下也只能按捺住性子。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万科轻声道,“我相信您的判断。即使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您也不会轻举妄动……对吧?”
“别人安的什么心,我自己会判断,万科,”伊丽莎白说,“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我要开始冥想了。”
万科沉默了一会。有几次他嘴唇微动,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告退。”就在伊丽莎白想第二次下逐客令的时候,万科向她鞠了一躬,便悄然退去。
……
伊丽莎白所在的监狱,位于尤斯塔庄园的地下。
最核心是伊丽莎白的房间,是绝对无法感应到云海的禁魔区域。这个区域之外,是狱卒们由包括万科在内的四位青空级法师构成生活的地方,能够感应到云海并施展法术。可是再往外的一层,又是难以让外敌施法者侵入的禁魔区。
“就像一个‘蛋’。”万科心道。
核心的“蛋黄”部分和外层的“蛋壳”都是禁魔区域,而夹在中间的“蛋清”部分却可以自由使用云海的力量。特殊的设计让监狱无论是自外而内而是自内而外都难以攻破,正可谓囚禁施法者的最佳场所。
奥卡德全境这种程度的施法者监狱也不过十个,专用于囚禁伊丽莎白这样危险的蓝海级施法者。
“救援?刺杀?伪装成救援的刺杀者?”万科自言自语。
法师们总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瑕。可是,只要是人的谋划,就一定会有漏洞。
“也好,”万科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喃,“‘上面’现在还漫不经心。我还有动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