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柯寒连夜奋笔疾书,以“一个知情人”落款,挥毫写就了两份文稿,分别以《告诉你一个真正的节度使》和《自焚,只为与爱妻相聚》为题,从不同的侧面,把刘三的遭遇和镇北侯一家人的真实嘴脸以事实为依据大胆地披露出来。
一直忙到凌晨,按柯寒的1世纪的计时方法,大概是凌晨点钟的样子,他把写好的文稿又重新誊写了几份,然后,睡了个囫囵觉,赶在天还未亮之前,跑出去,将几张文稿分别张贴在四座城墙的门口。
次日,关于刘三自焚事件的真相,便口口相传于京都的大街小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镇北侯家里,上街买菜的丫鬟回来,急急忙忙地告诉老爷太太,城墙上贴了几张告示,正议论着刘三的死因和老爷太太一家的事情呢,听说,是有人披露了刘三的遭遇和他的死因真相呢。
镇北侯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大怒。他召集家里所有的佣人过来,警告大伙,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刘三的事情,他刘三的一切都跟北侯王府无关!
接着,镇北侯还怒吼道:“简直是乱弹琴!外面的传说都是招摇、中伤、诽谤!我要恳请皇上,责成大理寺彻查……”
家丁、丫鬟们则诚惶诚恐地围站在一起,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段时间,二公子和小少爷被关,节度使又因为要续补贤内,纳戏子为妾之事与老爷太太闹得不欢而散,接着,那个刚刚找到的外孙女露丝又咯血体虚,却已下嫁给府中的一个下人,这一系列的事情,仿佛集中在老爷子的寿辰期间,要给老爷子一个下马威?
就为这些事情,已经让老爷子吃不消了,他常常无端地发火、生气,没来由地胡乱骂人,所以,听到老爷发疯似地吼叫,众人也都紧张万分,只恨躲闪不及,又怕稍有不慎,会被当作老爷的出气筒,惨遭怒斥甚至毒打。
于是,在这一瞬间,为了家庭生计的佣人家丁们都默默地忍受着噪音的煎熬,不敢迎接镇北侯的目光,大厅内又乱作一团了!
厨工、家丁和丫鬟们都不知所措地愣愣地站着。
“滚,干活去,都愣在这干什么?!”气晕头的镇北侯朝被他叫过来的佣人丫鬟歇斯底里地大骂不止,听了这声骂,大伙反而开心地逃遁,各自忙活去了。
尽管镇北侯管制并统一了家里佣人的口径,但是,城门口的那几张如告示般的文稿却犹如一颗颗炸弹,让镇北侯措手不及。
镇北侯几乎真的就要发疯了,因为,几次求见皇上,却都被婉拒,并且,就连一直自以为与之关系融洽的大理寺卿也避而不见了。
真是树倒猢狲散啊!想不到刘三的死,竟然使他晚节不保、身败名裂?!镇北侯长呼一声,积郁心头的愤懑使他一病不起。
刚刚回到西域,还未站稳脚跟的节度使陈凯琦,忽然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心情大坏。
这还是其次,另外一件事是,他回去为老夫祝寿时,巧遇了多年不见的外孙女露丝,虽是喜出望外,却因为其遗传肺病而愁绪百结,便找来京都名气较响且极负责人的郎中来积极为其医治。病情倒是大为好转,可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个温和善良的外孙女竟然私自下嫁给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下人?这个,岂可忍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们聚结在一起了,为此,便生硬地将他们拆开了。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便是,已经丧偶多年的自己,这次回到京城,特意去会会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淮剧当家花旦,还看到了他们的私生女,然后,就跟父母提起要纳其为妾,当时,却遭到了严词斥责。被告之,拒绝的理由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愣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实说,这次回到西域,他也还是赌气外出的,连招呼都未跟二老打,就愤然仓促离开。
陈凯琦心乱如麻!近段时间,因为家事不顺,就连战事也受牵连,好在,自己余威尚存,外邦人不敢过甚,为非作歹之事也只是偶尔有之,起码,他们暂时还不敢强攻,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陈凯琦勉强支撑着,这一次,便是连父亲卧病在床,也不能回去了。
正在为自己的决定踌躇着,忽然,就又接到由驿站飞马传讯过来的消息,接皇上圣谕,驻西域节度使陈凯琦速速回京,究竟是为何事,不得而知。
节度使陈凯琦接到消息,便尤为惊讶,这事儿也太凑巧了吧?先是父亲病重,再就是皇上召回京城,这西域边疆,岂能说走就走?哪能这么简单?难道有事面商?
……
定西侯府内,驿站小吏千恩万谢地拜别西王爷,扯着马鞭就要告辞。
“呵呵,官差大人一路辛苦了,西王这边让人整了些绿豆汤,用皮葫芦灌装好了,给你带在路上喝吧。”定西侯嘻嘻一笑,很用心地将皮葫芦拧紧了盖子,递给驿站的通讯小吏,漫不经心地道,“宫廷内的快件,当迅疾送达,不可延误啊!不过,经年不见有甚急事要劳驾驿站相传了,不知是为何事,竟然这般要紧?”
“还不是因为守疆大吏——西域节度使的事情呢?”小吏谨慎地欲言又止,然后,还是岔开话题道,“多谢定西侯的款待,通讯小吏,不敢过久逗留,告辞!”
“这小畜生,不是等于没说嘛?”定西侯嘀咕了一声,转身回到院里,没好气地朝下人喊道,“备轿,去爪牙山。”
下人赶紧屁颠屁颠地过来,四抬大轿已经放好,随着一声“起”,几个人把持住杠子,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来到小山脚下,原本笔直的一条通道却偏偏改道,通向一条小河,跨过一座很明显应该是多余的一条小桥,再走一段,折了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弯头,然后,不远处,靠近官路的一棵大槐树下,便有一座小庙,门口插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棒,约五六米高,上面挑着一块幡子,幡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那个“茶”字,用黄色的圈子圈着,在威风中飘逸摇摆,除了那座低矮的小庙,倒也成了这里唯一的风景。
“四和尚!”定西侯急冲冲地来到那杆挑着“茶”字的旗下,怒气冲冲地朝小庙喊道,“人呢?挺尸呐?”
只听得庙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就看见一个高高胖胖的光头汉子跑出来,窘迫地连声答应道:“来了,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叫了你半天才出来?这个小小的茶舍要照你这样做法,指望你这个营生的话,早他妈的关门大吉算了。干脆,你也卷铺盖走人吧!”定西侯一边骂,一边就往小庙里闯。
这个小庙原本叫做“送子观音庙”,没有住持,没有方丈,也没有小和尚,只不过是一座象征性的建筑罢了。
不过,关于这座小庙,还有一个美妙的传说。
据说,若干年前,外地的一个赶路的商人路过这棵大槐树下,累了,便停下来,倚靠在树干下歇歇脚,竟然做了个梦。
那人梦见有个慈眉善目的满是仙气的人告诉他:“倚靠在这棵树下的人,你有福了!从你急切的目光中看到,你多么地渴望能尽快的升级做个父亲。那么,起来吧,在你倚靠的树干下,盖一座房子,让路过的观音为你的福气点一滴仙露吧,你的愿望会得到实现的!”
那人起初有点不信,但转念一想,还是试试看吧,便对着树干鞠了一躬,默念道:“神仙保佑,让我的愿望实现吧,回头,我为你盖一座小庙,让更多的人来赞美你,传扬你的美名!”
一年过后,那人果然回来,他寻旧迹,找到这棵槐树,先放了一阵鞭炮,然后,对周边聚集过来的好奇的群众宣言,说,要在这个地方盖一座小庙,感谢神灵赐予自己的福气,当年,他婆姨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于是,那一棵差点被人劈了当柴火烧的大槐树,被当地人看做圣洁的神灵的化身,被人供奉起来。
后来,在大家的帮助下,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便在这棵槐树下盖起了一座小庙,那人给这座小庙取名就叫“观音送子庙”,临了,还大摆筵席,以示庆贺。后来,这里既因为靠近交通要道,离官方驿站不远,又因为这段奇妙的传说,便是香火不断。
后来,十里八乡的新婚夫妻来这里供奉,也成了必不可少的一个项目,大多都要前来,到这个公益性很强的小庙跪拜,祈求神灵保佑,早得贵子。后来,竟发展到了求平安、求富贵、求科举中榜等等一切有关于美好的事务。
随着这座小庙的声名远播,竟也改变了一条官道的走向,多绕了一个大圈子,将原来离这不算太近的笔直的官道拉过来,改道跨过一条小河,架桥也要亲近一下这里。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将不可能变为有可能?!
再后来,这个一直是公益性的小庙,却被定西侯收了,硬说这是官方行为。然后,他就在这里安插了一个过往行人安全检查站,在离朝廷驿站不到500米远的地方,设立了一个西口安检所。
紧接着,就连百姓跪拜神灵的这个“送子观音庙”也要缴费了。慢慢地,这里热闹不再,不过,安检照常,过路客照样要为自己的通行缴费买单。
再后来,定西侯还着人将这小庙改了,让安检队长(就是这个四和尚)代卖茶水,搞起了第二副业,创收伟大嘛!当然,到这里喝水的人寥寥无几,看那四和尚的样子,就够让人怵的。
却说被人臭骂一通的四和尚见定西侯径直往庙里闯,就嘿嘿地憨笑,嗫嚅道:“老爷,里面脏,不干净……”
定西侯当然知道,这小庙里藏着一个半痴半傻的弱智女人。他故作姿态地要跨进屋子,是要给四和尚一点压力,让他更加地顺从自己而已。
当然,让那个傻女人留在这里,能给四和尚一些安慰,也算是对西口的一个贡献了,不然,凭什么让一个壮年汉子守在这虽为官道安检站,却又十分寂寥的破庙里死心塌地地替他干活呢?
这样一想,心知肚明的定西侯也淡淡一笑,很人性地退出门口,然后,撸起长衫的下摆,坐到桌子旁,朝四和尚招招手,示意他过去,问道:“四和尚,近来这道上可有些异样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