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谦一派沉静。方轻尘的嘲笑,风劲节的无奈,二人之前的一切对话,其实他都听得很清楚,心里也很明白,只是心境一片苍茫,忽然间,懒得理会,懒得开口。
终究是要走的吗?
先是大军凯旋,事务繁忙,后是皇后产子,宫内纷乱,燕凛原本说好的冠礼,便一拖再拖。
是真的忙不过来,还是燕凛其实是在不自觉地让一切显得过于忙碌不堪。
而他,也凑和着,一起为大胜高兴,一起为乐昌紧张,一起为孩子欢喜,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你的冠礼,准备安排在何时?
舍不得的人是谁,放不下的人是谁?
其实,他真的没怎么把身上的伤痛放在心上,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苦难尝多了,麻木了,也就罢了。
反正这轮椅很方便,不费力就可以操纵,反正现在努力一点,站起来,还能走个十几二十步呢,照劲节说,再好好休养,身体状况还能更好一些。
其实,这样……对于他,也就足够了。
他又不需要去和别人比武较技,他也不用赶时间,卖力气,天天安安逸逸,让别人服侍,又有什么不好?
就算是那身体里四肢百骸无时无刻的隐隐痛楚,因为习惯了,也就渐渐不以为意,照旧言笑自若了。
只是,他放得下,燕凛,青姑,所有爱护他的人,能放得下吗?
以后,十年,二十年,那样漫长的岁月,他怎能忍心让他们一直面对永远无法进一步好转的他,时时刻刻心中煎熬苦痛。
终是要走的吧。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燕国强大昌盛,燕凛他已经长大了,经过了一次次的磨练,处事越发地沉稳有度,原也不需要他一直操心唠叨,不合时宜地在旁边指手划脚了。青姑和安无忌相处甚欢,也无需担忧。
既然一切都已经这么好,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去呢?
回到小楼去,结束肉身的一切苦痛,若是思念他们,打开显示器,还是可以观察到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在小楼的深处,悄悄为他们欢喜微笑就是。
而燕凛也好,青姑也好,当然也会常常思念他,也许会经常有些伤感,只是,知道他一切都好,知道他恢复如常,心境总也该轻松一些,自在一些,快乐一些的吧。
是该走了,功成而身退,当断则需断。
是该走了,燕国的朝堂,早已不再需要一个功勋盖世,威望无比的容谦。而燕凛也不能常年背着一个累赘,一个良心的重负。燕国的宫廷更不适宜长年累月,供奉着一个身份过于尊贵,把皇帝也压一头的外臣。
离去,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决择。
然而,终究是舍不得,终究是闭了眼睛,塞了耳朵,自欺欺人地,忽视着自己心中那种提醒与呼唤。
那么长久的的矛盾,犹豫,为难,无奈,到最后,也还是……放不下。
方轻尘一直冷眼看着容谦有些怔怔出神的样子,忽然一笑,重重一掌拍在容谦肩上。
风劲节阻拦不及,气道:“你胡闹什么?”
容谦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拍,全身一阵剧痛,心神一清一明,抬头愕然去看方轻尘,却看那骄傲任性的同学,对他展颜一笑,灿烂夺目,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来:“既然放不下,那就别回去了。”
听方轻尘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容谦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风劲节已怫然道:“你又在出什么荒唐主意?小容不回去,就得一直这个样子,不但身体残疾,而且苦痛重重。现在又没有什么事,还是非他办不可,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虐?”
方轻尘不以为然。
“得失寸心知,小容的路自然要由小容自己来决定,我们可以给予建议,但也仅只是建议而已。我们觉得是错,是吃亏的事,在他也许正是他所乐意,他所喜欢。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旁边指手划脚。身虽困顿,但心能自由,又有什么不好。小容的决定,我们可以不赞同,但至少应当尊重。”
风劲节翻个白眼,话真是说得好听。当初那个屡屡设局,坑得小容和燕凛不能不见面的家伙,干坏事之前,怎么不先尊重一下小容的意见?
可惜,他现在吃人嘴短,心里嘀咕,嘴上却反驳不出来。当初他离开小楼去找卢东篱,又何尝不是大家反对的事,唯有方轻尘表示支持,今日方轻尘成为唯一一个站出来支持小容留下的人,那……那好象……唉,也是理所当然吧。
容谦看风劲节神情,不觉好笑:“得了,我知道你巴不得我赶紧回小楼,这样你就得回自由身,可以立刻去赵国,用不着现在这样,整天眼巴巴地看着天上有没有鸽子飞过来。”
方轻尘也跟着很不屑地瞄他一眼:“还不是他自己医术太差,一个两个都治不好,怪得了谁啊?说真的,我本来过来是想替狄九从你这里拿些药。可现在,看你这水准,拿你的药去,真能救得了狄九吗?”
风劲节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悬!”
方轻尘和容谦相顾一眼,异口同声道:“真的救不了?”
“你……你简直就是个九流大夫,还敢自称天下第一神医?”
“神医又怎么啦?神医又不是神仙。我的知识是超过这个时代很多,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很多药,在现在的条件下,我根本提纯不出来。这次我原本是从小楼带出来了一些超时代药物的……”
风劲节又恶狠狠一指容谦:“可基本都喂了这个无底洞了。剩下的药,并不是正对狄九的病症。张敏欣和我详细介绍了狄九的情况,他的身体在数年前,就几乎全部毁掉了,而这几年,他不但不调养,反而耗尽每一分生命力去苦苦练功,一次又一次地透支生命。现在他看起来虽然还是能走能跳,可内里的根骨底子却应该已经是全部损毁了。人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奇迹。”
风劲节说到这里,终于叹息了一声:“什么药,也都只能医不死之病啊。现在我能给你的药,也就是可以让他好受些,发病时不那么厉害,多活个几天罢了。”
他皱了眉,绞尽脑汁半晌,方道:“罢了,轻尘。你找到他后,带他来见我,我亲自为他诊治。燕国皇宫的库房里,各种珍贵药材都现成,我替他延寿三五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容谦神色黯然:“便是能再多活几年,他也终是要日夜受身体病痛的折磨,也一直会因为阿汉的事而不能释怀。有生之年,哪怕是一天的快乐,都找不回来,这样活着……”
“我能做的,也仅止于此而已。”风劲节无奈道:“小容,你自己本也不把身体之苦放在心上,又何必太过为他人介怀。阿汉的事,大家都在想办法,也许真能找到可以唤醒阿汉而又不让阿汉受伤的法子。我若是能为他延寿数载,也许在他活着的时候,终究还是有机会亲眼看阿汉醒来。”
“阿汉醒过来了,再看他去死?”方轻尘冷笑一声,语含讥诮:“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既然如此,我还紧赶慢赶地赶去做什么?这样辛苦,何尝救得了什么人,又何尝解脱得了谁?”
风劲节斜睨他一眼:“你不去,正好,留下来跟我泡药水澡。”
容谦也知方轻尘不过是嘴里说得硬罢了,自然不肯同风劲节一般地挤兑他,只轻轻劝道:“还是去吧。狄九已经为阿汉做到这一步,也该够了。不管未来如何,能救便救,能让他多活一日,总是一日,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只要人活着,总是有希望在的。”
看着风劲节一副你不走,我这个大夫有的是手段对付不听话病人的表情,方轻尘浑身都觉得硌得慌。容谦已经给他搭了这么好的台阶,他哪里还有不顺着下的道理:“去就去,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做。”
这话冲口而出地答来,他信手为自己倒好了酒,一口饮尽。
风劲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阻止,只是回首和容谦交换了一个眼色。
已经无事可做了啊?这只狐狸……
只是一个极短的瞬间,二人的神色间都露出了些黯然,又均是立刻就收敛了去。
方轻尘却是不理二人的心绪起伏,一手懒洋洋给自己提壶斟酒,一手拿着筷子下筷如飞,嘴里含着食物,居然还能清晰地发问:“怎么样?到是说说,最近你们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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