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何秀姐来说,“曲先生”不啻是位手眼通天的神仙。
曾经,当“曲先生”事先得到消息,故意让他们打点行装,准备启程,做一个再次寻觅不获,心灰意懒准备到下一个地方去的假象的时候,她还只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明知道情人在何处,日日听着曲先生和她说何勇是如何急切地在寻找她,却还是要日日耽误躲避,不能相见。她不怕自己抛头露面,奔波辛苦,却舍不得带着孩子经受那日晒雨淋,舍不得她的情郎日夜心焦。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点怨言的。
然而,当她的情郎大叫着她的名字冲过来,当她想也不想就扑向他,二人紧紧相拥的时候,那一瞬刻骨铭心,她才忽然完全明白了曲先生的一番苦心。
曲先生,真的是个懂得很多很多事的聪明人。他为她费了太多额外的心。
如果不是曲先生,她一个乡野女子,那些事,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做不出。她心里的苦,她这数月的坚持,不似戏里那样亮眼,但是并无半分不及,半分不真。
可是如果不是曲先生的指点安排,就算她曾经历尽千辛万苦,她所爱的男人,也绝对不会在这一刻如此幸福地抱着她,没有诘难,没有责问,没有疑忌,只有一声又一声地对不起,只有一声又一声地阿秀,阿秀,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那一刻,她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她仍然是那个淳朴的,一心一意对自己的情郎和孩子的简单女子,但是……她又已经不是了。这一生,她不会欺骗他,只是,有关曲先生曾教导过她的那些神奇的道理,她永远也不会对他提起。
曲先生,不但帮她找到了她,而且给了她长久保有这样的快乐和幸福的希望。
在他们相拥的时候,所有人都悄然地退回屋子里去了。直到背上的孩子啼哭声起,两个大人才忽然想起来,要把孩子解下来,抱着宝宝,你看我看,又是泪眼相视而笑。
他们就一起坐在那里,说了很多很多,永远也说不完的话,直到夕阳西下。
然后,两个人才平静下来,回了屋子,找到曲先生和薛先生,纳头拜谢。
曲先生伸手拉了他们起来,温言细语,说了许多恭喜的话,还笑着说起与她这一番患难相共,大家本是兄妹之情,如今妹子与归,当有所表示,轻轻地放下一个红包到何勇掌心。
何勇自是不好意思当场拆看,也知这等贺仪不可推却,便信手收入袖中。而她这番日子同这位曲先生相处,心智已开,知他手头大方,行事虽每出奇谋,却必然万事皆虑在内。
她心里依稀明白,这是曲先生在为她释去最后一个嫌疑。一个区区都督府的侍卫长,在小小何家村的人看来,可以天大地大,不惜一切也要嫁过来。但只要一笔足够丰厚的贺仪,就可以将她的地位抬到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位置。
她不是贪图富贵荣华,而是重情重义不弃前盟。她没有沾他的光,得他的好。因为,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有富有的义兄相依靠。
那一个小小红包的份量,必定是不轻。那小小的红包所承载的心意,更是沉重到她想要感激落泪。
然而,下一刻,她还是选择对着薛先生,对着那个又盲且哑,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很多手段,看起来远不如曲先生聪明厉害的男子,大礼拜了下去。
她的丈夫随她一起深深行礼,双手将他们的孩子轻轻托高:“大哥,求您为我们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这个孩子,她一直没取大名,原是想等寻着了何勇,由生父取名的。可是刚才他们在屋外谈起分离之后所历的苦难,所得的救助,何勇却立时说,这孩子的名字,理应由恩人赐予。
何秀姐欣然点头,回了屋之后,想也不想,便选择对着卢东篱拜了下去。他们都是她的恩人,然而天绝地灭之际,救她的是他。被她所冤陷之际,仍坚持伸出援手的,还是他。曲先生的恩情,她一生一世不敢或忘,但这个一直被她叫做大哥的人,对她的恩义,她就是三生为牛为马,也还是偿还不清。
那个总是默然,不见明显喜怒的大哥,十分震动惊讶也有些感动地伸手扶他们起来,然后,极郑重地,在那张纸上,为他们的孩子写下了一个名字。
那是她如今可以保留的,这位大哥的唯一信物了。因为,在那之后,何勇急着带她回都督府拜见大人,而曲先生笑着答应等他们操办好了,上门贺喜喝喜酒。
但是,等高诚高大人为了这件异事也十分惊喜赞叹,特意派了许多属官,抬了大量礼物,大锣大鼓来此迎接义士赴宴时,却已是人去楼空,桌上只留下曲先生的一纸书信,大意不过是有缘相逢故伸援手,今日何秀何勇既然得以夫妻团聚,他们两人也该缘尽而去。信中唯嘱何勇善待于她,莫负她如此深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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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微挥挥手,止住了高诚后续的斥喝:“这原是我刚才疏忽了。”他一笑,自袖中重又取出那张名帖,递了过去。
何秀姐赶紧伸手接过,唯恐他改变主意一般,牢牢收进袖底。
陆泽微微微一笑。“夫人曾说,那位古道热肠的曲先生也曾在最后留书道别,不知我可有缘一见这位义士的书信?”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无言。何勇回去房里,翻出了风劲节最后留下的那封道别信。
陆泽微闲闲看了几眼,再次大大方方地把信一折,径自往自家袖子里放了。
何秀姐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何勇同高诚一起暗中松了口气。
陆泽微再次告辞,何勇捏着一把汗,一直把人送出小院外。待回转了身。看着何秀姐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厅里,心里一阵不忍,上前轻轻拉了她的手:“没事了。”
何秀姐忽然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呆呆地望着他,声音里满是软弱和恐慌:“阿勇……我害怕。”
何勇轻轻抱着她,小声地安抚:“别怕,别怕,这位陆先生就是认错了人而已啊。你看,那画像上的人,哪里会是咱们的恩人,根本就不象啊。”
何秀姐沉默着,不说话。何勇只见过卢东篱一次,而她和他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她不敢告诉她的丈夫,其实如果薛大哥的胡子全刮了,头发理清了,人长胖许多,精神许多……
他和那张画像,会一模一样。
她只是一个最普通,最普通的乡野女子。她不晓得大哥做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也不关心。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被人找到。她忐忑的,只是不晓得自己尚不知情时,言谈之间,到底透露了多少她不该说的东西。
如果不是有那几日当街奔走,哀哀哭泣,打探寻访的演戏经历,她绝对不可能在看到那幅画像之后,还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未在神色间露出什么破绽来。
可是,她做不了更多。她只能守口如瓶,不承认大哥的身份。在那两个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她们一家三口碾得粉碎的大人物面前,她拼尽一切,也只能要回大哥的亲笔,却无法保住曲先生的真迹。
她做不了更多。她无法向那两个不知所踪的恩人报警。她只能守口如瓶,只能确保今生今世,不惜代价,除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这小小的纸条,她再不会让任何一人染一指,看一眼。
她只能为大哥和曲先生立下长生牌位,早晚跪拜祈福。
曲先生,您是大哥的朋友,您是个懂得很多很多事的聪明人。您的行事不是我这样的普通女人能想来的奇异,却总是考虑得万般周全。
我只能遥拜求您,保护他,不要让他被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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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粽子:汇报下后妈的行程:火车准点到达顺利,上海的筒子们接站顺利,带领后妈去太平洋电子城购买笔记本电脑顺利,去起点报道过程也顺利……总之到现在一切都顺利!嘿嘿。
明后天起点组织年会作者去杭州旅游,五十多个大老爷们簇拥上五朵金花游西湖,想想那情景就觉得好笑。到23号,参加完活动回了上海,她才会有抽空写文的时间。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两天小楼仍然会维持较低的更新量。
至于月票……唉……抓头……现在真是没办法好意思要。擦汗。大家能等到月底,看纳兰的表现不……
(文后话通过修改添加,未计入正文字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