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劲节催马扬鞭,这样不眠不休地赶路已有许多天了。衣上发上,皆遍布沙尘,远远望去,带人带马,都是灰扑扑一片。
离开小楼之后,他尽展轻功,到了有人烟之处,出钱买了一匹马,就开始日夜兼程地赶路。
每到一地,都换过快马,重新赶路。
太过遥远的距离了,这么多天的奔波,这样不眠不休地疾驰,到现在,也才刚刚进入燕国境内,等到再经过两三个国家,远涉大海,重归赵国,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呢,更不知道在这段日子内,卢东篱会遭遇些什么事。
他现在根本不去想,他找到卢东篱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快赶路罢了。
马驰如飞,天地之间,似乎仅剩下那起起落落的马蹄声,以及……那忽然间响在脑海里的呼唤声。
“劲节,劲节,快回话。”
风劲节一怔,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现在他违规入世,按规定小楼会切断与他的一切联系,这呼唤却是因何而来。
“劲节,出大事了,快回话。”
风劲节回过神来,这才问:“什么事?”
“小容和阿汉都出事了。”
“小容?”风劲节讶异至极,阿汉会出事倒不算太稀奇,这个超人太不会保护自己,身负天下无双的力量,却总是很倒霉,但小容,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优等生,本事大着呢,什么人能叫他吃亏。
“就是小容啊,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你们象是撞邪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捅娄子,惹乱子,小容他被人凌迟到一半时,使用超能力,一个人打几千个人。现在身体受到力量的反噬,非常凄惨。而阿汉那边更要命,他好象已经因为受不了痛苦,到了暴走边缘了。你知道的,以阿汉的力量,要是失控起来,情况将会多么严重……”
风劲节听得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小容这家伙一向比谁都懂轻重缓急,而阿汉不是从来迟钝到连受苦都感觉不到的吗?”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张敏欣没空跟他细说,只是长话短说的,把二人的遭遇迅速地讲了一遍。
风劲节听得惊愕无比,惊叹连连。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教授已经派轻尘出去收拾残局了,但他赶到那边还有一段时间,你现在不是就在燕国境内吗。尽快赶去帮小容一下,你手头上那一堆灵丹妙药也正好派上用场。对了,虽说你违规进入人间,小楼不能帮助你们,但只要你尽量保护了学校的学生,学校当然会有所报答。所以,等你到了赵国之后,我们虽不能明确向你通报卢东篱的位置,但可以告诉你大概的方向,可以告诉你,你正在离他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
风劲节释然微笑,其实就算没有任何回报,他也不可能眼看同学受苦,而袖手不顾的。张敏欣这么说,不过是在给一个帮助他的理由。他的同学们,想必还在小楼之中,绞尽脑汁,寻找着可以即不违背规条,又能帮助指引他的规则漏洞吧。
这些事心知肚明就可以,自然不用点明。想到有小楼的帮助指引,找到卢东篱的可能性大幅提高,他也略觉轻松,笑道:“好,我立刻赶去找小容。”
“对了,小容最近日子过得很苦,一连意念通话,就叫苦连天。哭天嚎地地叮咛,不管是谁赶去帮忙,都别忘了带好吃好喝的。”张敏欣笑吟吟嘱咐一句,方才切断联系。
风劲节在摇头笑叹小容至此还不忘口腹享受之余,挥手重重一鞭打在马身上。
他这里快马如电,日夜兼程,十余天后,赶到了燕国京城。原想立刻去买些好菜,一转念之间,便先改为包了一间上房,叫伙计替他买来了上好的衣衫,他自己又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穿上新衣服,整个人立刻俊朗挺拔,神清气爽,一走出房间来,从伙计到客人,立时吸引住无数目光。
被张敏欣这么一打岔,他急于赶路的疯狂头脑为之一清,倒也想通了。赵国离得那么远,赶得再急,也需要很多时间,即然如此,又何必先把自己累垮呢。现在重要的不是能否早一天到赵国,而是如何找到卢东篱。即然有了小楼的帮助,这方面有把握了许多,倒也不必用那种过于伤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方法自我摧残了。
心中这么一阵轻松,他做事也轻快了许多。叫厨房做出一堆好菜,用炭火保温,备了车马运送,便往京郊而去。
找到那小小一间茅草屋,见到里头那躺在茅草堆中动弹不得的小容,二人都是相视一笑。
风劲节也不多说,先把菜一盘盘取出来,放在那几根木棍支起来的小桌子上。再让酒店送菜并沿途小心保温的伙计带了车马家什离去。
这没了闲杂人等,本该二人一起吃些好酒好菜的。只是小容不能动,要吃东西,必要亲自坐下来喂他,风劲节却没打算这么恭敬地伺候他,正犹疑间,一声笑语传来“容大哥,今晚有好吃的。”木板门被推开,一个面带青斑,但眼神出奇澄澈的女子,正好站在门前。
一见到他,这女子就是一惊,再看一眼满桌好菜,立时动作有些笨拙慌乱地把手上一个明显包着食物的油纸包藏到身后。
风劲节假做没看见,微微一笑:“这位一定是青姑娘。”
那女子怔怔看着他,不能答话。
风劲节不以为意,彬彬有礼地道“在下姓风,名劲节,是小容的好友,听说他遇难,就一路寻他,终于找到了他。这是我特意从京城得月楼订来的酒菜,刚刚用快马运到,一路用炭火保温,姑娘一起坐下尝尝如何。”
那女子却只是慌慌张张说一句:“我还有点事,等会儿回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便逃命一般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风劲节笑一笑,走过去,把木板门重又关了起来。
小小的茅草屋,便自成一个封闭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在这里,有一个人施出了惊天的医术,用出了最神奇的药物,让一个完全废掉的身体,渐渐有了生机和活力。
而在这治疗的过程中,风劲节和小容笑着谈了很多很多的事。
彼此讲述各自的故事,彼此笑骂对方的愚蠢和疯狂。
把该干的事干完之后,天色已是极晚,青姑不好在外面再耽误下去,只得回来。
风劲节正好要离去,便交待她如何照顾容谦,又留下银两若干。谁料青姑却惊呼阻拦“你,你就这样扔下他不管,你说他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能……”
风劲节见这个明明万般不舍的女子,却开言反对自己离开,不觉也是一怔“你不希望他留下?”
青姑眼中有不舍,语气却极之坚定:“我治不好容大哥的病,我没本事,我希望他好起来,你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不带他去求医?”
风劲节心中叹息,这小容哪里来的运气,一个小小村姑,被他如此拖累,还这般真心相待。乘着小容开口,吸引住青姑的注意力,他微微地笑一笑,一点声息也不出地悄然离去。
此刻,已是深夜了,他徐步行在乡间的明月之下,只觉四周出奇地宁静。
回想方才那小小茅舍里,那稚朴村姑的真切话语,不由又是会心一笑。
那张纯朴的面容,那双明净的眼眸里,竟会有这样的温暖和光辉呢。
那么小,那么简陋的茅草屋里,也会因为,这样的真诚,而有淡淡的温情在流动。
小容又何曾寂寞,何曾孤苦呢?小楼里的那干人啊,真个操心太过了。
他轻轻地笑着,抬头,望月,今夕何夕,天之涯海之角的那人人,又在何处?
想起卢东篱的时候,如此清寒的夜晚,心间也就渐渐有了一缕暖意。
今夕何夕,那人抬头望月时,可会想起,他深心热爱的国土和百姓,可会想起,他温柔贤良的妻子,可会想起,他稚龄可爱的孩儿,可会想起……
可会想起,他生死已隔的朋友……
今夕何夕,东篱,还要多久,我才能找到你。我要做什么,才能帮你重新找回自由和欢乐。
今夕何夕,东篱……
千万里外的赵国,同一片明月之下,卢东篱漫无目的地行到了一条大江之衅。
江水浩浩东流,江上画舫如梭。明辉亮烛照耀天地,丝竹管弦,随风飘扬。
江风如许,隐隐有歌女轻柔歌声入耳,偶尔也有小船来去,落魄歌者,拉着胡琴,用略略沙哑的声音,唱着苍凉的歌儿,来回大船之间,乞求着一二赏钱。
卢东篱抬头望月,血红的月亮高挂天边,卢东篱低头看江,血色的江水,奔腾不息。
长风徐来,把江上老人的歌声,断断续续,传到耳边。
“这不是江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刹那之间,卢东篱只觉心动神摇,痛不可当,竟再不能支持,一跤坐倒江边,全身瑟瑟发抖。
天上地下,皆是血色,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啊,那一日定远关中,飞溅天地的鲜血,直至今日,仍就深深刻印在他的眼中心中脑海之中。
他颤抖着举头望明月。
今夕何夕,今世何世。
曾经,他有过一段极美好的岁月。纵然有挫折,有苦难,有悲伤,却也有更多的奋斗,更多的成功,更多的快乐。
那时,他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永远相伴在身旁,永远并肩不弃。直到现在,他依然会时时恍惚地回头,总觉得,只要一个转眸,便可以看到那人,就在身旁,随时对他微笑。随时等着和他一起竟夜共醉。
那些一天一天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好日子啊,此刻想来,每一点每一滴都似水晶铸就,随意摘下一段回忆,便可敲出最美丽清脆的回声,穿透整个生命,全部灵魂。
然而,过往的日子有多么幸福美好,如今的岁月就有多么苦难沉重。一分美好,化一分痛楚,百般幸福,化千般苦难,当初的岁月,分分明明,是万种快意,到今朝,却要有多么坚强的身与心,才能承担起,如此深重的痛与伤。
这一夜,卢东篱以一个询问苍天的姿态,仰首看月。
他颤抖着无声地凝望那血色的月亮。
今夕何夕,这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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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劲节》篇总算完完全全地结束了,要想知道卢东篱和风劲节以后会有的故事,就只能期待《风云际会》篇了。
想想当初自以为可以很快结束劲节篇,却不知不觉又写了这么一大堆,对于我自己的写作坏毛病,我也实在是只能无力叹息了。
也很感激能一直忍耐到最后的读者们。
笑,下一次小楼的更新,就是阿汉的魔主篇的江湖卷了。
知道有些读者会高兴,有些读者会失望。有人还在期待着轻尘,小容,以及风云际会的故事。
但若不交待完江湖卷的故事,很难在顺序上直接引出风云际会来。
另,还有一项要重点说明。在我的设定中,阿汉的性格,和棕黑色男宠续篇中,是有很大不同的,另,相关小楼的很多细节设定,我和棕黑色也有极大的差异。
因此,读者可能会有一点不适应。汗……
棕黑色的男宠续篇,真的是极精彩,极感人的故事,我实不知我的正文,如何能与这样的光彩相比,所以,只能期盼,将来读者不至太过失望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