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南秀与冀州之间的往来猛地多了起来。因着安夏就夹在这两城之间,贺兰渊也多少听到了些消息,不觉心生疑虑,特带了人伏在南秀与冀州之间的路上,果真叫他截到了一封冀州薛盛显给郑纶的信件。
在信中,薛盛显先是对封君扬许诺他封王之事的表达了感激,然后又借口自己无能无德,婉言拒绝这一提议。长长一大篇信,只在最后一段说了有用的:冀州兵微将寡,只堪自保,实在无力与郑纶合击鲜氏,可为了效忠朝廷,他还是愿意出三千兵前来围攻安夏,以作威慑之用。
这一封信写得晦涩难懂,那贺兰渊算是鲜氏的新派人物,也能说的汉话,认得汉字,可却仍是看了个头昏脑胀,只得叫人抓了个私塾先生来,这才明白了薛盛显的意思。
要说这贺兰渊既然能做一军统帅,自然也是有几分头脑的人,虽只见了这一封信,却也能将此事的前情后事都猜个大概。他捻着那张信纸沉思不语,倒是旁边的部将沉不住气,问道:“将军,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贺兰渊闻言笑了一笑,道:“郑纶想要劝薛盛显出兵,就打着封君扬的名号给薛盛显画大饼。不想那薛盛显只是胆子小,人却不傻,他不肯上当,就用三千兵来应付郑纶。”
那部将又问:“只三千兵能做什么用?”
贺兰渊笑道:“装样子,吓唬咱们。”
很快,贺兰渊派往各处的斥候传回了消息:宋琰大军在南秀暂作休整之后,再次往北扑来。同时,郑纶三万轻骑与谢辰年的义军也从西而来,直逼安夏。而北侧冀州,也出现了冀州大军的身影。
安夏城小,不能固守,贺兰渊若不想被郑纶困死,唯有在夏人合围之前,提前择了一个方向突围出去。南方、西方与北方,都出现了大军,而东方虽无大军,可鲁地多山,鲜氏这般以骑兵为主的军队,一旦被人追进那里,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鲜氏人多爱冒险,若是不曾截到薛盛显那封信,贺兰渊定会冒险往南一突,若是能成,还可以趁着宜平空虚,夺下宜平城。可既截到了那封信,贺兰渊就生了别的想法。他问那从北边回来的斥候道:“冀州军大概有多少人马?”
那斥候答道:“看着营帐连绵不尽,约有数万人之众。”
贺兰渊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就薛盛显那般的性子,那里舍得拿全部家底出来冒险,那定然是夏人的疑兵之计。咱们就继续往北撤,陵和那里地势开阔,引着郑纶去那里决战,最为合适!”
当下,贺兰渊便弃了安夏城,带大军往北而去。冀州军正挡于他北退路上,贺兰渊派了一万人马前去试探,那冀州军果然不战而走。至此,贺兰渊心中更是认定了这是薛盛显派来应付郑纶的三千兵,留了后军掩护,自己带着十来万大军往北而走。
因着冀州越往北走,地势就越为平坦,很难藏有伏兵,贺兰渊带军疾行几日,一路安然无恙。这一日傍晚,大军在靠近河边的一处开阔安营扎寨。身后的追兵已远,众人难免心生大意,连那护卫大营的木墙都只胡乱地修了修,应付了事。
因着连日行军,士兵皆都困乏,未及夜深,便都睡死了过去。而同一时刻,此处往北的几十里外,辰年只带了一千轻骑,静静地等在一片树林之内,已是整装待发。
那封薛盛显写给郑纶的书信是假,那三千冀州军也是假,这一切不过都是辰年与郑纶想出的一个计策,故意诱得贺兰渊北退,叫他一路顺畅而失去戒心,然后辰年带着骑兵趁夜偷袭,乱了贺兰渊的军心,而郑纶却另领了三万人马,在前面以逸待劳,等着贺兰渊一头撞过去。
辰年面上遮着郑纶送她的那张面具,瞧不出神情,只那双眸子里透露出沉静与镇定。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灵雀,问道:“什么时辰了?”
灵雀答道:“子时了。”
辰年缓缓点头,沉声道:“出发吧。”
他两个率先策马向前,带着这一千轻骑往鲜氏大营而去。因着战马脚下都裹有厚布,马蹄踏在地上并无多大声响,众人先悄悄绕到鲜氏大军身后,直到离那大营三四里外,这才骤然加快速度,向着那大营急冲过去。
趁夜偷袭这事,辰年早在宜平时就干过一次,这次再来,已是有了经验。鲜氏人防备松懈,待再反应过来已是不及,只见敌军骑兵突然冲进大营,一时间也辨不清对方有多少人马,营中顿时大乱。
不过,鲜氏人也是极为强悍,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便有将领组织起人马予以反击。辰年带军在鲜氏大营四下里冲杀一阵,本想着能杀了贺兰渊最好,不想着却没能寻着,又见鲜氏人也纷纷上马,她不好叫自己人陷在营中,忙就打出讯号,带着人撤退。
贺兰渊被人袭营,哪里肯善罢甘休,忙派兵点将,带着人马就追了出来。辰年不怕他追,辰年只怕他不追。她引着贺兰渊往北而去,直接将他诱入了郑纶的包围之中。
这是一场恶战,从辰年半夜袭营开始,直到翌日天黑,郑纶才以少胜多,将贺兰渊的大军彻底击溃。贺兰渊当场被斩杀,鲜氏人死伤大半,剩下的残兵往北逃去。
郑纶派了骑兵在后一路追击,只等那鲜氏溃兵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冲上去喊打喊杀,吓得那些鲜氏人忙就又往前逃。就这样一路跑到陵和,又跑死跑散了许多鲜氏兵,能活着回到关外的,不足原数的十之一二。
至此,冀州才终算得以安稳。
这一战叫许多将领得以成名,而最为出名的那个,却是出了这个计策,并且亲自带兵夜袭鲜氏大营的义军首领,谢辰年。义军上下都极为欢悦,灵雀更是替辰年高兴,道:“幸好那郑纶还算知情知趣,把这头功记在了大当家身上,不然,咱们大伙都得寻他算账不可!”
辰年却是不想得这份头功,更是有些不解郑纶为何要将这头功记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