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河毕竟是在生病期间, 又费力气跟项飞讲了很多他不愿意开口诉说的过往, 还哭了一阵,没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有些困倦,尽管他并不想在这时候睡去, 但人是抵抗不了本能的。
看着在自己肩上沉沉睡去的少年, 项飞小心的动了动身体, 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平在床上,又把旁边的被子拽过来给他重新盖好。
卫星河的手仍然死死的拉着他的衣袖, 项飞没办法有大动作, 盖完被子后他只能坐回床边低头看着沉睡中的人。
睡着的卫星河看着很乖巧,窝在白色的被子里就像个真正的小天使一样。
但他的眉头仍然轻轻的皱起, 好像即便睡着了也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项飞伸出一只手想要抚平那些褶皱,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正如同卫星河自己说的那样,他刚才讲的那些往事只是他所有沉重秘密中的一部分, 项飞能感觉到还有另一部分更为重要的东西, 卫星河没有说出来。
那或许对他而言打击更大, 或许那才是造成他痛苦的最直接的根源所在, 项飞也想打开他那扇关上的门, 可他知道时机没到, 卫星河仍然在顾虑, 他不肯说的话, 谁也不能逼他。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项飞摸了摸卫星河的小脸,“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 怎么样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卫星河睡梦中轻轻的呢喃了一句,紧缩的眉头也舒缓开来,似乎再也没有一点忧愁。
项飞又坐了一会儿,才轻轻的将自己的衣袖从卫星河手中抽|出来,仔细控制着自己的每一个步伐,一步步的小心退出了这个房间。
下楼的时候,卫大嫂见他下来,热情的招呼他一起吃饭,但项飞拒绝了,“我舅舅已经做好晚饭在家等我了,我还要赶回去的。”
听说家里有人等着,卫大嫂也就没有多留他,却还是让他带上自己做的一些小饼干做礼物,“替我向你舅舅问好,我三哥跟你舅舅是同事,上次他做的玫瑰酱我也很喜欢,这也算是小小的回礼。”
项飞没有推脱,大方的接下来。
“我送送他。”卫英廷自告奋勇的说,“你带着康康昊昊先吃,我待会儿就回来。”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卫家的门坐上了等在门口的车。
“这次谢谢你。”卫英廷疲惫的揉揉自己的眉心,“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项飞也没跟他打磕绊,复述了一遍卫星河曾跟自己说过的那些事,“那时他才八岁,遇到这样的事心理出问题也是难免的,但我还是觉得仍然有其他原因在里头。”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卫英廷,“那些他隐藏的部分,你到底知不知道?”
卫英廷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想到项飞竟然能这么精,“我不能确定。”
“他的确是在安安没了之后性情大变的。”卫英廷倚着车后背抬头看着天窗,“本来他是个很爱笑的孩子,对谁都和和气气,可就从那事以后,他就精神崩溃了,刚出事那几年,家里的各种心理医生就没有断过。”
“你知道吗,他试图自杀过。”卫英廷的语气里充满了颓废,“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怪他,他一个八岁的小孩根本就没有任何过错,可他固执的就把所有的罪扛到了自己的肩上,无论我们怎么告诉他,他总是觉得该死的人是他。”
“那几年我们所有人都很疲惫。”卫英廷叹气,“我知道安安的事对他刺激很大,可那只是意外,我们大家都没能预料到恰好在那一天会出事,我父母也因为安安的事接连去世,所有人已经遭受了折磨。”
项飞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你们家里有人有外国血统吗?”
卫英廷猛然坐直身子看着项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随便问问。”项飞淡定的说,“刚才在他房里看到一张家庭合照,好像除了他,你们包括你父母,都没有外国人的基因,难道是爷爷辈吗?”
“……”
卫英廷不作声,很久后才说:“没有。”
项飞扭头看他,“我问这话也没什么别的企图,只是有些奇怪罢了。”他摆摆手,“正常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的,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其实这些事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不影响我对他是什么感情,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背后的东西。”
虽然明知项飞口中的“喜欢”不是那种暧昧的关系,卫英廷还是心有所动,或许他的确是对这个少年太过偏见了,“你能做保证吗?”
“永远不会伤害他,永远不会背弃?”
项飞笑了,“怎么你们兄弟都喜欢用‘永远’这个词?”
“我不能保证永远,后来几十年还长着呢,谁知道发生什么事。”项飞随意的靠在车后背上伸了伸腿,“但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护着他。”
对项飞这样的人来说,保证什么的都太虚幻了,他老爸老妈还曾保证过永远都不会抛弃他,结果还不是食言了。
卫英廷认真仔细的看着车灯下慵懒半躺着的少年人,看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灯下朦胧看不清,却仍然让人感觉到他内心莫名的苦楚哀伤。
这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
卫英廷忽然觉得自己弟弟眼光真的不错,这样一块璞玉,将来绝不会就这么被湮没在泥石中。
“我为我以前的无礼道歉。”卫英廷低声说,“虽然我还是看你不顺眼。”
“但……谢谢你对我弟弟这么温柔。”
项飞上下打量了一下卫英廷,“你说人话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
卫英廷:“……”
还是想对他凶。
卫英廷的车一路把他送到大门外,项飞的自行车已经在门口了,他拒绝了卫英廷要派人送他回去的建议,自己蹬着自行车慢慢的趁着月光慢慢的消失在卫英廷的视线中。
那远去的少年背影看着沉稳而又轻快,好像在他那里,没有什么烦恼是过不去的,什么都不能击垮他一样。
“嘤嘤嘤……”阿柔在卫英廷身后放声嚎哭,那噪音就好像是破旧的缝纫机在嘎吱嘎吱工作。
卫英廷额头青筋直跳,实在没忍住回头骂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阿柔拿着块粉色的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哭哭啼啼的说:“少爷,好感人哦!”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嘤嘤嘤!”阿柔没忍住又嚎了两嗓,“项小同学肯定能治愈我们家小少爷的嘤嘤嘤……我、我好感动啊少爷呜呜呜呜……”
卫英廷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沉不住气,阿柔除了脑子不好,但其他方面都还是很完美的,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就跟他计较。
“这么感性的话,回去就写个几千字的心得,别在这哭丧。”
长那么高个字,一身夸张的肌肉,难道就不能干点正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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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萧夏怕游游饿肚子就让她先吃饭,自己在客厅拖地等他,听到开门声他立刻放下拖把去迎接:“你回来了?”
“嗯。”项飞把钥匙放到玄关的盒子里,“还有饭吃吗?”
“都给你留着呢。”萧夏忙进厨房去,把还温热的饭菜都端了出来。
项飞点点头,坐下后就开始吃饭,萧夏低头喝了一口米粥,小心的观察着项飞的脸色,好半晌才问道:“小飞,是不是卫同学的病很重?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有。”项飞想摇头,而后又叹气说:“确实有点重。”
萧夏立刻就放下碗担心起来,“那怎么办?他们家那么有钱都没有办法吗?”
“有些时候,人的病根来自于内心,外界是没办法干预的。”项飞轻声说道。
萧夏一愣,“是心病?可他才十七岁,怎么会有那么重的心病呢?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项飞抬头看着萧夏,“他心里的那些事说来也并不能帮到他什么,只能慢慢来吧。”
萧夏体贴的点头,“那我以后在班级里多照顾照顾他,要是再发生什么不对,我就马上告诉你。”
“谢谢你。”项飞给萧夏夹了一筷子酸豆,“你多吃点。”
“我是你舅舅,你谢什么?”萧夏有些纳闷,怎么说卫星河对他们舅甥俩来说才是外人,这么一听好像自己才是外人一样。
又过了两天,卫星河终于来上课了,他的状态恢复的很好,可能别人看不出什么不同来,但项飞能察觉到他的眼里那些沉重的东西散了一些,笑容比以前也更好看。
“老大,你觉不觉得你……挺那啥的?”李尚贱兮兮的凑上来,一脸猥琐,“你看着楼下卫星河当值日生的表情,真像看自己老婆。”
项飞一巴掌呼过去,让他离自己远点。
李尚一点也不疼,照旧笑嘻嘻的又趴过来。
卫星河今天轮到值日,在楼下的小花坛里捡树叶,他刚刚大病一场整个人又瘦了几分,在春日阳光下看起来也更轻盈漂亮,项飞就靠在窗前单手支着下巴看他。
“卫星河漂亮吗?”霍麒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项飞懒洋洋的点头,“好看。”
他一动不动继续看着楼下卫星河,楼下的人刚好抬起头来对上项飞的视线,对他无意识的笑了起来。
项飞被萌住了。
阳光下开朗笑着的美少年什么的,真有意境!
霍麒撇嘴。
这特|娘的还不是爱情,那是什么?
项飞这厮迟顿死算了,卫星河也是可怜。
卫星河蹲下|身子去捡飘落在花丛里的残叶,有个学生路过大概是没看到他,随手丢了个空瓶子,非常没素质的砸到了卫星河的头上。
卫星河茫然的摸摸自己的头,脸上有些委屈。
项飞“咔嚓”一声折断自己手里的笔,打开窗户骂道:
“小王|八| 蛋你给老|子站住!”
“你敢打他!?”
霍麒和李尚惊呆了,因为项飞气到要从开着的窗户跳下去揍人。
他俩慌忙上去抱住项飞的腰。
“飞哥、飞哥冷静点!”
“这他| 妈| 的是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