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孤云侧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之间他双眼似睁非睁,一线幽幽蓝芒自鸦色的羽睫中流出,迷离而朦胧。
他感觉自己睁开了眼,模模糊糊间看到了什么,又好似没有,眼前影影绰绰的人影只是他脑内的想象。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仍在梦中,背上有规律地轻拍落下,这只手掌不大,柔软却又有力,还像烧热的炉火一样暖和,落在背上带着十足暖意。
这股暖意热流涌向四肢百骸,驱散凝固在其中的彻骨寒意,被冻僵的血液终于得以复苏融化,重新在体内流淌起来,舒服的顿时叫江孤云昏昏欲睡起来。
耳边还有温声细语地轻哄,同落下的轻拍一样温柔,耐心细致的话语里氤氲着旖旎缱绻的爱意,如令人心旷神怡的春风一般拂过,轻柔地撩动他的心湖,带出圈圈涟漪。
江孤云分辨不出这些感受是真是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这个带来温暖的人影离开,于是他伸手捉住了人影离开的手。
骨节分明的五指牢牢扣住人影手腕不放,被握在手心里的手腕竟然还想逃,江孤云不快地收紧五指,又加重了力道,确定确实捉住了人才满足地继续沉沉睡去,徒留楼飞星和他的手大眼瞪小眼。
楼飞星瞅瞅他平静安稳的睡颜,见他脸上没了先前的痛苦,心里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困,就再陪他一会儿好了,反正在哪刷手机都一样。
楼飞星打量了一下沙发上的空位,沙发虽然足够宽大,但江孤云长手长脚,体型也不小,又正正躺在中间,刚好占去了大半位置。
剩下一点边角的地方,他就算勉强坐上去,也只能沾个边,那坐姿想想就难受。
楼飞星打消了坐到沙发上的念头,他想了想,干脆盘腿坐到了厚实软绵的地毯上,他靠着沙发,正面面对江孤云,被他握住的手也顺势舒舒服服地放在了沙发上。
楼飞星懒洋洋趴在沙发上,下巴刚好垫在放在沙发上的胳膊上,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江孤云的睡颜。
近距离直视下,江孤云俊美的面容也在楼飞星眼前无限放大,真真美颜暴击,直戳楼飞星这个颜控的内心最深处,迷得他五迷三道,完全移不开目光。
他乌黑顺滑的长发有几绺调皮地贴在脸上,越发衬的他肌肤苍白如雪,他眉骨高,眼窝深邃,斜飞入鬓的两条长眉更显出一种慑人的锋利。
长而密的睫毛安静地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遮去了稍许眼下浓重的青黑。他鼻梁高挺,唇形姣好的薄唇色泽稍显浅淡,无一不完美的叫楼飞星着迷。
楼飞星眼巴巴望着江孤云,这张脸果然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怎么看都能让他心动不已。
暖黄色的暧昧灯光下,此时江孤云的薄唇正轻轻抿起,上唇珠由此有些翘起,当真性感的引人遐思,再加上他又是毫无防备的躺在这里,楼飞星忍不住咽了咽。
他瞧着就禁不住想起和这张薄唇短暂亲密相接的那次经历,那次强烈的感觉他记忆犹新,这会儿光是回忆起来就心痒难耐,很想……很想一亲芳泽,还有那又长又翘的黑色眼睫他也手痒地想戳一戳。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楼飞星心里哀嚎一声,猛甩了甩头,想强行甩掉那些念头。
他将通红的脸庞埋到胳膊里,不敢再看江孤云,但江孤云那张俊美的脸还是在他脑内挥之不去。
楼飞星连耳根都红了,百思不得其解,他以前也颜控,但从没对着谁这样过,都是纯欣赏,没有半点旁的念头,怎么到江孤云这儿就……就成这个样子了?!
他想来想去,深深觉得还是因为江孤云长的实在太好了,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以至于他对着这张脸没有半点抵抗力。
楼飞星吭哧吭哧将自己的脑袋抬起一点,只露出水润的双眼,瞅着安稳沉睡的江孤云小声嘀咕:“你倒是睡得香……”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里并无抱怨不满,楼飞星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悄悄摸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江孤云。
楼飞星拇指放在拍照的按钮上挣扎不已,他心里两个小人正在吵架。
正义的白色小人说:“偷拍不好!不能随便偷拍别人!”
邪恶的黑色小人振振有词:“就拍一张怎么了!就当我陪他睡觉的报酬了,而且我不会给其他人看,也不会拿去做不好的事。”
楼飞星觉得黑色小人很有道理,但白色小人还在垂死挣扎:“不行就是不行,好孩子不可以这么做。”
邪恶小人撇撇嘴:“我本来也不是好孩子,而且将来辞职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了,此时不留个纪念,以后不觉得可惜吗?”
白色小人:……
楼飞星神色纠结,拇指要落不落,半晌他咬咬牙,一狠心摁了下去,他发誓他就拍这一张!
咔嚓一声轻响,江孤云的睡颜就留存到了楼飞星的手机上。
淡雅的薰衣草香味环绕下,楼飞星做贼似的点开不大清晰的照片,暖黄色的灯光下俊美如俦的男人神色宁静安详,楼飞星的手机像素不高,但即使如此也无损男人的半分英俊。
楼飞星美滋滋欣赏了一会儿后不禁心虚起来,他恋恋不舍的将宝贝照片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锁,藏的严严实实,保证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他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一点,顺手又点开手机相册里收藏的其他俊男美女,他手指滑着挨个看了看,相册里的人各种风格都有,都是他平时从网上保存下来的图,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好看,没一个是丑的,甚至连相貌平平都没有。
其中乔桥的照片最多他是楼飞星曾经最喜欢的演员,男人身材高大,五官硬朗,是个标准的硬汉,曾多次登顶全球最性感男人排行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称得上英俊。
但以往叫楼飞星喜爱非常的样貌,现在他再看来却心如止水,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江孤云太低调,那个全球最性感男人排行榜的top1绝对就没乔桥什么事了。
楼飞星唾弃了一番自己的喜新厌旧,接着打开今天已经写完的日记,在最后诚实地加了一句:
今天的江先生也超好看!又是被美色所惑的一天。
楼飞星就着江孤云的睡颜刷手机,结果越刷越精神,半点不困。
他就这么安静地陪着江孤云度过了后半夜,后半夜江孤云偶尔又有睡的不安稳的时候,楼飞星见了就会放下手机,耐心地轻拍他后背,哄他重新好好睡下。
江孤云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放,即使是呼吸最平稳的时候,也紧紧握着没有放开,甚至更加过分的将楼飞星的手拉到了自己怀里藏好。
倒是苦了楼飞星,半个晚上过去胳膊又麻又酸,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吵醒江孤云,这人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累到坐在沙发上都能睡过去,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江孤云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看清四周的刹那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头很沉,还有钝痛感隐隐作祟,倦怠感也如一根根细线一圈圈捆在他的身体和精神上,紧到他无法呼吸。
江孤云转眼看到面露惊喜的楼飞星,听到他高兴的声音:“你醒啦,早上好啊!”
江孤云迟钝地眨了下眼,忽然感觉到自己还握着楼飞星的手,他这是还在梦中吗?
先前一个套一个的梦境在脑中闪现,江孤云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放开楼飞星,单手撑着沙发慢慢坐起,薄被从他身上滑落,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儿?”
楼飞星边活动自己又酸又麻的手臂,边简单解释了一遍,江孤云听完微微颔首,他按住作痛的额角揉了揉,又是眼熟相似的开头,他果然还在梦中吗。
不,不能就这么简单的下判断。
江孤云面色沉郁,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心下的不快感更重。
强烈的不快带来强烈的暴躁,想毁灭一切的冲动与理智克制在他体内互相厮杀,他揉额角的动作也更快了几分,乱了规律,泄露出几分他的糟糕心情。
楼飞星见他苍白的面容上仿佛阴云密布,湛蓝的双眸变得晦暗阴沉,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憔悴的眉眼沉沉地拧在一起,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楼飞星歪头想了想,他忍下胳膊的酸麻,张开手臂,坦坦荡荡道:“要不要抱一下?”
江孤云顿住,不解地抬眼看向他,“嗯?”
楼飞星眨眨眼,总不能说因为江先生看起来很需要安慰的样子,他小小勾起一个笑容,“我之前听到说,早上起来后如果能得到一个爱的拥抱,那接下来一天都会是好心情。”
江孤云不知道楼飞星这是哪里来的歪理,不过他还是张开手臂抱了下楼飞星,要是是真的就好了。
怀中多出一具温热劲瘦的身体,江孤云手掌搭在他的背部,可以清楚感受到手下这具身体旺盛的生命力和蕴藏着力量的肌肉群,他习惯性侧首,双眼微阖,在楼飞星的发尾与耳根交界处闻了闻没有那股浓郁香甜让人魂牵梦萦的奶香味。
江孤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想闻到还是不想,但不论是闻到还是没闻到,都无法作为判断此刻真假的佐证。
徐徐的吐息打在耳后,楼飞星下意识缩了缩,反将整个人往江孤云怀里更深处送,他两条手臂也环住了江孤云偏瘦的身躯,右手在江孤云背上安抚地轻拍,江孤云微蹙起眉,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楼飞星闭上眼,轻声道:“好了,所有坏心情都被拍掉了,江先生今天一天都不会被坏心情所扰。”
话落,他推推江孤云,示意江孤云放开他。
楼飞星退出江孤云的怀抱,笑起来眉眼弯弯,又软又甜,他神秘兮兮地道:“这个魔法超灵的哦,其他人我都不告诉他。”
江孤云扯扯嘴角,心情微妙地回升了一点,但想到每次梦境前期都是如此,回升的这点好心情立刻又跌了回去。
楼飞星拍拍江孤云的肩膀,同他告别,活力十足地蹦跶向厨房。
江孤云看着楼飞星的背影,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离开已久,久到连手上残留的温度也告消散,他不由自主合拢手,像是回味,又像是想要留住已经消散的残余温度。
楼飞星突然停下,回身朝江孤云喊道:“江先生,今天在楼下吃饭吧,一会儿我有事和您说。”
见江孤云点头,他才继续向厨房去。
江孤云沉着脸起身回了三楼,他坐回书桌后的椅子,转眼就看到旁边立着的被他遗忘的绅士杖,他阴郁的蓝眸格外深沉,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竖立的绅士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动了,长臂一伸,拿过绅士杖,紧接着一下拔出藏在杖身里的开刃长剑。
银白的剑身闪过一道刺眼的寒芒,其上倒映出江孤云阴沉的脸色。
他屈指弹了两下剑身,剑身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他又盯着白亮的剑身看了许久,神色阴沉似水。
不能一直被噩梦牵着鼻子走,这感觉可真是糟糕透顶,江孤云也讨厌极了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觉。
更不能就这么输给病魔,任由病魔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垂下眼帘,而什么也不做,无异于举手投降,江孤云同样讨厌这种事。
过去的噩梦虽然也异常真实,但到底都是跟过去有关的事,时间不会倒流,所以只要醒来,就能辨别出清醒与否。
现在虽然梦的内容变了,但只要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同样能找到辨别的方法,就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
江孤云确定自己现在神智清醒,思维清晰,他将所有梦的内容在脑中翻来覆去回忆了数遍,寻找相同之处,寻找和现实的不同之处……
一线灵光在脑中一闪而逝,他握着长剑的右手转了转,忽地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左手手心。
哧
干脆、利落的剑刃入体的声音,可以清楚看见一点染红的剑尖从左手手背上透出。
江孤云眼都不带眨一下,用长剑刺穿了自己的左手,鲜血迅速洇湿了他手上戴着的白手套,滴滴答答向地上落去,很快蓄了一小滩暗红色积水。
他紧接着面无表情拔出染红的长剑,左右转着左手仔细打量上面的伤口,甚至能感到冷风从中穿过,看着看着他竟然笑了。
无比纯粹、无比愉悦的笑容,先前所有的不快都如潮水般褪去。
江孤云轻笑一声,长舒一口气:“很好……”
伤口很疼,但是如此刚刚好。
疼,正是他此时清醒的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不过估计得零点后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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