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御驾回銮前, 苏苏都未再见过明帝, 秋日随行御驾回京后,苏苏再不入云韶府半步, 镇日待在怀王府中,闭门不出。
苏苏素爱乐舞,萧玦对此大惑不解,询问她时,苏苏只问他道:“父皇答应了没有?”
萧玦一回京,就向父皇递了请往州府视察的折子, 但父皇一直未批, 几次面圣直接询问, 父皇也只另派公务予他处理,将此请后压, 萧玦见苏苏一脸关灼, 只宽慰她道:“快了”,又问,“成日待在府中不闷吗?”
苏苏摇头, “我喜欢呆在家里等你回来。”
萧玦一笑,“过几日我休沐, 一整天都在家陪你可好?”
苏苏颔首称好, 但没等到萧玦休沐,一日午后,一辆宫车忽然来到了怀王府前。
因为平日宫宴她总推病不去,苏苏已有近三个月没有见到明帝, 来到承乾宫后殿时,见那人大步上前,下意识便往后退了数步,低眉垂眼,毕恭毕敬地跪行大礼,“儿媳叩见父皇…………”
礼未行完,明帝便一把将她拉起,嗓音里压抑着怒气,“朕召你来,不是听你说这个!”
苏苏垂着眼帘道:“除此之外,儿媳无话可说。”
“三个月了!朕忍了三个月不去见你,予你清静,让你好好想想,还不够你想开吗?!!”
苏苏道:“便是三十年,儿媳也想不开,说不出父皇想听的话。”
殿内宫侍,一早在怀王妃入殿,就皆退了出去,幽深的殿宇中,明帝负手来回疾行数步,忍着眸中的光火,盯向垂睫不语的女子半晌,终幽幽一叹,努力缓和语气道:“那就再想想………………”
他近前牵了她的手道:“过来陪朕说说话,朕实在太想你了。”
苏苏被他按坐在窗下,依然垂睫无言,僵硬着身体,煎熬地忍受着明帝握着她的手,并抬起她下颌令她看向他道:“你就不能对朕笑一笑吗?”
苏苏道:“儿媳心中愁苦,实在笑不出。”
明帝凝望了她半晌,忽地一笑,“罢了,也不哭了,算是进步”,爱怜地轻抚着她的面颊,“怎么养了三个月,还是这样痩?不好好用膳吃药吗?还是说,朕就将你吓得这样厉害了?”
苏苏只是不语,明帝道:“你若不说话,朕便吻你。”
苏苏咬着唇,终于忍不住衔着怨怼怒气质问:“父皇是江山之主,九五至尊,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何是儿媳?!为何偏偏是儿媳?!!”
明帝眸光亦变得幽深,“是啊,怎么偏偏就是你呢……若不是你……朕何至于自苦那么久…………罢了,是你便是你吧……朕早已想开…………那些身前身后的虚名,怎么比得上你对朕一笑…………”
他“食言”地吻向她的唇,贪婪汲取着她的香甜芬芳,将她柔弱的身体紧箍在自己怀中,慢慢压倒在窗下榻上,苏苏几番挣扎不开,干脆如“死尸”般闭上眼睛,可明帝却又不肯让她做“死尸”,吻竟渐深至她的锁骨处,手也几要探进衣内,苏苏睁眼望着虚空,怆然道:“殿下此刻在官署兢兢业业,为父皇的江山殚精竭虑,而父皇您,在做什么?!”
明帝动作微顿,一句“朕会补偿他”,即继续深吻,苏苏僵直着身体,死死地握着拳头,因心中剧烈的痛苦,指甲都已深陷掌心,溢出血来。
明帝青少时,也曾如绝大多数皇室子弟般,习惯风月,府内宫中美人如云,可待诸皇子公主渐渐长成后,他再提不起半分兴致,渐渐淡待后宫,平日春帷之事极少,也未有什么不足,可自一见她,就如火星爆了火种,从前的种种“寻常”,都要作废,面对她时,久违的年轻活力,仿佛又回到他身上,他迫切地想要与她亲近,吻她抱她,当然,他更想,她能回应他。
明帝正春情缱绻、试图融了身下这块坚冰时,忽有血腥之气飘近鼻下,他神思一凛,细心寻去,见她右手掌心已然鲜红,忙高喝一声:“曹方!”
曹方闻召入殿,奉命领侍从打了水、取了玉颜膏来,见怀王妃木然地坐在窗下,衣鬓微乱,右手指缝掌心皆是血迹,触目惊心,但她本人,却似不是这伤手的主人一般,目无焦点、无知无觉地望着某虚空处,反是圣上,一脸焦急心疼,亲自拭洗着怀王妃的伤手,眼见那一盆水都已飘红,眉头皱得更紧,侧首看向如置身事外的怀王妃,眸中怒气更盛,“朕上次就和你说过,你心中有怨冲朕来,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
“不敢”,怀王妃竟笑了一笑,“怨怼父辈,是为不孝。”
此话一出,圣上目中立时如聚暴雪,曹方正为怀王妃捏把冷汗,圣上见怀王妃眸中似有泪光闪过,眸中风雪又渐渐消弭,慢慢偏过头去,用帕子拭净了怀王妃的伤手,挑染着玉颜膏,小心翼翼地涂着伤处。
堂堂天子,却为一名女子低身做着这种事情,曹方伴驾多年,从未见过,但怀王妃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忽轻轻来了一句,“父皇是喜欢听儿媳弹琵琶吗?那儿媳废了这只手,父皇也放过儿媳可好?”
“你敢!!”
圣上抓怀王妃的手立即一紧,刚拭净涂药的伤口,又被挣溢出血来。圣上还没来得及冲怀王妃发火,眼见掌心又泛红,立深叹了一口气,重又拭血涂起药来,边涂还边问怀王妃:“疼吗?”
怀王妃只是沉默,圣上语气竟是无奈,“你不疼,朕心疼。”
怀王妃就像已对外界无知无觉,听了圣上的话,半分反应也没有,圣上搂着便搂着,圣上喂点心便慢慢吃,如木偶般全无灵魂,只在暮色西沉、斜阳入殿时,眸光忽瞬了瞬,道:“殿下该回府了。”
她似要下地请退,偏为圣上紧箍纤腰动弹不得,怀王妃挣不开后,便也静默了片刻,忽将自己那只伤手,狠狠将紫檀几面上砸去。
圣上忙赶在怀王妃“自伤”前,紧捞住她的手,神情是怒极恨极,如将要噬人的野兽,几能将面前女子吞食殆尽,而怀王妃仍是神色淡淡的,垂着眼帘不语,最终,似是圣上败下阵来,慢慢松开了搂着怀王妃的手,怀王妃随即下榻,朝圣上一福,语气无波道:“儿媳告退。”
怀王妃走了很久,圣上仍静坐在原处,天光渐暗,他整个人便隐在阴影处,看不清面目神色,只听嗓音沉沉吩咐道:“伺候笔墨。”
苏苏回府时,萧玦已自官署回来了,见她归来,迎上前问:“是去云韶府了吗?”
苏苏轻轻“嗯”了一声,萧玦习惯性去挽她的手,立注意到她右手处包扎着白布,急问:“怎么了?”
苏苏道:“走得急,摔了一跤,擦伤了手。”
“怎么这么不当心?!”
萧玦心疼关切溢于言表,至晚间上榻,亲自帮她洗漱除衣,待帘拢放下,苏苏便有些急切地,去吻他的唇,萧玦却怕忘情时,不慎压到她的伤手,只吻了吻,便不动作了,苏苏却仍坚执地去解他衣带,萧玦轻按住她的手,笑问:“怎么了?”
白日种种像梦魇一样压在她的心头,仿佛只有与萧玦亲近,才能使自己的神思放空片刻,才能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暂时忘记那些可怕的事,忘记明帝如何吻她,忘记明帝如何紧抱自己,忘记明帝如何将手探进自己的衣裳…………
可这些,又怎对他说得出口……
朕那里,可不止三杯黄泉醉…………明帝之言,言犹在耳,萧玦若知道此事,必定怒恨攻心,届时与明帝产生冲突,会不会……会不会…………
苏苏只这么一想,便手足冰凉,埋首在萧玦身前不语,萧玦边轻抚着她的背,边歉道:“对不起,今日上午,父皇驳回了我请求视察州府的折子,我求了很久,却是无用…………”
自午后有宫车来接,苏苏便知明帝没有如她所愿、放下对她的心思,此时听了萧玦之言,也不意外,只紧紧地搂着萧玦,贪恋着他怀中的温暖。
萧玦问:“冷吗?”
苏苏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两条俊健的臂膀,如遮蔽风雨的巨木枝叶般,紧紧地抱搂着她,令她依伏在他身前,苏苏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惶乱不堪的心,也似渐渐安宁了一些。
萧玦道:“快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了,但再冷也会过去的,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我带你去城郊散心,去山花烂漫处。”
苏苏微哑着嗓音,“……会过去吗?”
“当然”,萧玦有些不解地去看怀中的女子,但她却深深埋首在他身前,他看不见她的面容,只听她声音轻轻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劝慰自己一般,“会过去的。”
此后宫车又来接过几次,回回入承乾宫,明帝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的伤手,待手上伤处完全愈合,半点痕迹也没留下时,已是凛冬时节,巍巍宫阙,覆满琉璃白雪。
明帝拥她倚在窗前,望着外头的茫茫飞雪,吹棉扯絮一般,从天而降,洒向红尘人间。
“真好”,他抵在她的肩处道,“朕从前一人望雪,虽然清静,可总觉空茫,缺了些什么,自遇见你后,方知是缺了你。赏雪时需有你,下棋时需有你,用膳时需有你,吹笛时需有你……自你在朕心里留下影子,朕无论做什么,总觉得你该陪在身边,无论做什么,总想着,若你在,会说什么,做什么,若你在,会怎样对朕笑…………苏苏,你把朕的心,都占满了,朕从没有这样过,虚活了半辈子,自以为将自己了解得透彻,可在面对你时,朕才知道,朕根本不了解自己,才知道,还有另一个朕,藏在自己的身体里…………人若尝了甜头,是吃不了苦的,若无,若茫然不自知,也就罢了,可现在有了,现在知道了,知道单和你这般静静望着雪,心中就溢满安宁欢喜,朕是绝丢不开手的…………”
“苏苏…………”,明帝令她看向他,动情地低道,“和朕在一起,朕是九五至尊,朕可以给你天下最好的,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苏苏静静望着他道:“儿媳要与殿下白头偕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眸中深情立为冰雪覆盖,隐忍着怒火,犹如困兽之斗,窗下二人均死死盯望着对方,许久,天光渐沉,苏苏如前几次般,轻道:“天色已晚,儿媳告退。”
她欲屈膝一福离开,人将走时,明帝却猛然动作,硬将她拉跌入他怀中,如铁钳般紧箍地她半分动弹不得,一扬脸,朝外厉声吩咐道:“宣怀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老萧已疯,小萧要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