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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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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的消息再次传来, 是在年底, 怀王万幸,性命无虞, 只是因跌落崖下冰水,伤断了右腿兼染了寒症,明帝着意接怀王回京休养,却被他递折子谢恩婉拒道:“儿臣乃父皇之子,天下子民亦是,燕州军士忠君卫国, 浴血搏杀, 儿臣也隶属燕州军士一员, 不敢特殊,因伤折返, 当忠君卫国, 与燕州军士一道,为父皇护卫天下子民,不退胡虏, 誓不还京。”

消息传出,不仅朝野上下一片赞誉, 民间九皇子怀王声名亦起, 据闻燕州也是士气大振,明帝终于宽心,并且赞许,在循例赐予各王府的年礼上, 给怀王府添了足足三倍。

怀王府声名大振的同时,东宫愈发坐不住了,除夕夜后,太子回想宴上,陛下几度与怀王妃云氏说话赐礼,夸赞九弟,与身边的宸妃,也是言笑晏晏,毫无嫌隙的样子,再想到当日瑶华殿前宸妃那一耳光,自父皇屡屡罢逐东宫属臣以来,五弟、八弟暗里动作频频、蠢蠢欲动,愈发心烦意乱,如困兽般在殿内来回踱步许久,终于出声吩咐道:“去请桓国公来。”

永安二十四年初,孝静皇后忌日,太子往后陵拜祭追思,于雨中伏地大哭不止,归途即发起了高烧,回宫后数日不退,风寒染为咳疾,咳疾又牵出了肺症,病势愈沉,卧床不起。

东宫终日弥漫着药草苦味,明帝步入内殿时,太子正烧得昏昏沉沉,听见圣驾至,挣扎着要下榻,为明帝拦住道:“且躺着吧,父皇来看看你。”

太子一听这话,两道热泪立刻滚了下来,“儿臣方才做了个梦,还是小的时候在王府中,儿臣不懂事,哭闹不止,母后将儿臣抱在怀中哄慰道,你父王很快就来看你了,你再这般哭闹,你父王就不喜欢你了…………”

太子似因烧得昏沉,话也说得颠三倒四,“父皇……父皇!”他这般凄惶地唤了两声,泪流满面,“儿臣知道错了,您别厌恶儿臣,若招了您的厌恶,儿臣也没脸面去见母后…………”他颠来倒去地认错,却也不说清自己错在何处,只这般涕流不止,最后仰面倒在榻上,似昏睡了过去。

太子的一双儿女,萧煦与萧妧,含泪扑喊“父亲”,个个脸蛋哭得紫胀通红,萧妧更是揉着一双通红的眼,忍泪仰首望着明帝道:“皇爷爷,父亲不会有事吧……”

明帝抬手拭了孙儿孙女的眼泪,望了望憔悴不堪的太子妃,再看了眼榻上昏睡的太子,起身离开。当夜,桓国公入宫觐见,明帝赐宴花甲之年的舅舅,君臣、舅甥二人,谈至深夜,最后桓国公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当年失母被废,后受幽巷之辱,岂忍见殿下如此,若如此,非但孝静皇后,懿德太后泉下,怕也是要不安的。”

齐衡曾往东宫诊脉,归来回禀:太子心病远大于身病,病势沉珂乃因心思郁结、惶恐惊惧之故,明帝念及发妻,念及前段时日差点失去玦儿一事,权衡数日,终书下“改过自新”四字,着人送往东宫。

于是太子的病,一日日好起来了,赶在天子下江南前,离了病榻,回了朝堂,陪侍明帝左右参与各式端月典仪。

晴光转绿,阿碧将端月里最后几支腊梅捧来,苏苏执着小银剪,想着太子这戏能成功,也有萧玦“生死不明”一事,大大激发了明帝慈父之心的缘故,修剪花枝的动作,便不由狠了些。

便是断了,也要这般与她添堵!!

她唰唰剪了数下,指腹触到枝头尖端,立又静了,刺一旦扎进明帝心底,又怎会轻易消除?!此时不过是强行压下,任其在内里默默溃烂而已,待到日后东宫再出事,将这刺连根拔起,新伤旧痛,那才叫钻心蚀骨,东宫此次透支明帝慈父之心,脱了困境,可待到日后出事,两度负了天子心意的太子,还有几分慈父之心可以倚仗呢?

苏苏无声笑了,霜华通传怀王妃至,苏苏请绮容在窗下坐了,见她一身凤仙粉洒金裙裳,清丽可人,想她也是双十年华,正如枝上春花,人生大好,遂令左右亲侍退远,边将腊梅插入觚中,边问她道:“你对他还有心思吗?”

云绮容未想到姐姐一上来就问得这般直白,一怔后轻道:“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那你想脱了怀王府、还了自由身吗?若想,我想想办法…………”

云绮容轻笑着摇了摇头,“回家做闺中女儿,亦或嫁与旁的什么人,还没现下这般,当着一府女主人,清静自在呢!王爷…………”她看着姐姐眉眼间清淡的神色,慢慢道,“王爷后宅,应是宁静少事的,我这般打理着府务,并过着自己的自在日子,虽是空担了个名分,比之那些身陷后宅之争、日夜营营算计的女子,不知好上多少,快活多少呢。”

苏苏漫笑看她,“你倒看得明白。”

云绮容亦笑,“不过看个人求什么罢了,我从前求一人心,后知强求不得,便改换了心意,如今,也当求仁得仁罢了。”

苏苏浅笑握她手,开着玩笑道:“你现下觉得快活便好,若往后觉得萧玦此人实在混账、不可理喻,单在一间宅子待着,都想使人找根绳吊了清静,千万早与我说。”

云绮容噗嗤一笑,想着去年年底王爷生死不明时,姐姐神色虽如常,却只字不提王爷,现下却是肆意骂了起来,含笑点头,“知道的”,又想到那方机关匣,心道,总也要替王爷,守着姐姐呢。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南巡启銮,走水路下江南,浩荡江面,旌旗飘扬,舳舻千里,首尾相接不绝,两岸垂杨桃花,铁骑铮铮,拱卫御驾,如长龙游展,一眼望不到头。

循例,天子乘龙舟,太子乘鸾舟,各妃嫔乘莲舟,其他随行王公朝臣,各有舟舫,苏苏本自有莲舫一艘,但被明帝拘在龙舟,起居同行。

南巡之事,在民间看来,是天子雅兴、赏景南游,但实际与政务密切相关,巡视河工、监观吏治、体察民情、蠲赋恩赏、检阅军队、礼仕人才,件件桩桩,都在南巡途中完成,苏苏每日瞧着,大小官员登御舫禀奏事务,明帝也不比在宫内时,清闲多少。

行至宛州洛水登岸,宛州牧魏敦,早携当地大小官员候着见驾,圣驾入了行宫,一应礼制早有旧例可循,贤妃病到连南巡也未随行,苏苏仍掌着宫权,各妃嫔居处,由她裁度,她将如妃遣居在清冷偏远处,后宫妃嫔以为她是因不喜如妃,故意把她遣居地远远的,碍不着眼,却不知苏苏是想着为如妃与太子,造点天时地利人和,想看看如妃惊惶之下,急需靠山,而太子重得圣心,固然小心,但小心里,或也酿着几丝得意,这得意之下,在这宫外相见方便之时,会不会按耐不住,复燃旧情。

苏苏给自己选居的,名为幽篁馆,其内竹海漱漱如雨,极是清静幽凉,但她选了半日,却也是白选了,一如在江上时,总被明帝拘在身畔,居行都在清政殿。

之前她从承乾宫迁至未央宫,在外臣看来,也算是明帝对朝野的一点小小妥协,南巡出行随意些,也无人敢说什么,苏苏如在翠微宫避暑时,每日在内听着朝议之声,然后陪明帝看看奏折,渐渐有时,朝臣奏事她也在旁,默然无声地轻抚怀中猫儿。

暮春末的时候,明帝连着几日闭殿不出、处理国事,一日夜里苏苏独自倚榻看书,不知何时睡着,醒来时,却身在一辆马车上。

明帝搂着她笑道:“醒啦?”

苏苏见明帝文士衣束,而自己被锦毯裹着,里头还是寝衣,想着行宫门槛深深,明帝是怎么把熟睡的她,悄无声息地弄到外头马车上来的,明帝似洞悉她所想,含笑在她耳畔轻语,像小孩子淘气道:“夜里抱着你,悄悄溜出来的”,又拨开他额前碎发,吻了吻道,“这几日冷落你啦,咱们出来好好玩玩。”

随着朝阳升起,车窗外人声渐响,贩夫走卒叫卖之声不绝,整个洛水城都醒了过来,明帝取了车上女子衣裳,道:“来,朕帮你换上。”

天子怎会伺候人更衣,裙裳没换好,手脚倒动起来了,耳听外头传来胭脂水粉的叫卖声,明帝笑吻着她耳垂道:“糟糕,忘了给娘子带脂粉出来了。”

苏苏往车壁里躲,明帝又缠将上来,抚她眉眼,“脂粉污颜色,还是不施的好。”

苏苏听着外头人声嘈杂,伸手推他,偏首蹙眉道:“堂堂天子,像什么样子!”

明帝含笑捉了她手,“发乎情也。”

苏苏想道下一句止于礼也,但一想,明帝有何“礼”可言,生了倦心,也不与他理会,由着他抱着缠闹了会儿,终得了解脱,慢慢拢紧了衣裳,换了那件天水碧暗绣洒金粉裙裳,梳散了长发,随意挽了个髻,捡了奁内几支银叶细簪簪上,将那碎碎一缕流苏,拨在鬓侧,道:“寻个地方梳洗吧。”

明帝一直倚着车壁看她梳妆动作,看她绾发时伸直臂,青袖微褪,露出雪般皓腕,看她低首系耳环,颈后玉白,在透窗而入的阳光萦照下,周身如笼罩光晕,一举一动,弧度皆美不胜收,宛如画中璧人,此时抬眸看来,清简的衣饰着于她身上,却是清姿出尘,如一支青荷,娉婷立在风中,碎碎流苏曳在鬓侧,却也一下一下,拂上在他的心上,不禁探出手去。

苏苏好容易穿戴整齐,避开身去,“不要闹了。”

“不闹”,明帝只把她捉住,于唇上吻了一吻,笑道,“朕只是终于明白,朕从前吃的苦,都吃到什么地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看女主有滤镜,像爱老婆的谢意之就没有,只会觉得这什么世道,一个个地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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