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犹有些懵然, 根本没有睡着的萧照, 已“唰”地一声翻身坐起,他愣了片刻, 看到数名宫人捧灯入内,那个熟悉的身影,径直朝榻边走来,忙下榻道:“皇爷爷…………”
明灯耀眼,苏苏刚从黑暗中醒来,双目受不住强光, 以手横遮在眼前蔽光, 自指缝中看了那逆光的高大人影一眼, 便翻身向里睡去。
渐渐地,宫人们似都退了下去, 灯也黯淡下来, 有解带除衣的声音,不一会儿,身边衾褥一沉。
殿外风雨大作, 不时有惊雷炸响,苏苏因心神倦累, 揪着软枕一角, 听着耳边轰隆的雷声,仍是渐渐有了困意,将睡着时,身边沉寂如山的人, 忽地将她拢转过来,吻上她的唇。
苏苏抬手便掴,却被明帝紧紧按压在枕边,她轻喘着望着那个多日不见的人,明帝亦同样深深地望着她,幽夜中对视良久,又要低首吻上。
苏苏刚偏过头,即被明帝按着脸颊掰正,她拼命地推搡着他的亲吻,毫不留情地下口就咬,却又被捏住下颌,只能受他唇舌欺/凌,挣扎间薄透的寝衣早被明帝拉扯开,苏苏感受着他粗砺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揉搓,心底渐渐绝望,睁眼望着虚空,不再挣扎,如挺尸般任他所为。
但身上的明帝,却渐渐止了动作,只摩挲着她脸颊,低问:“不问朕这些天为什么不来吗?”
苏苏无声地望着明帝,只觉眼前这幕无比熟悉,可当年不过是男人的一点干醋,如今却是帝王的霸权之心,她心中渐感倦怠,又听明帝问道:“不问朕今夜为什么来吗?”
苏苏轻轻一笑,“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明帝亦是低笑一声,嗓音哑沉,“不错,朕的苏卿,永远这么会说话。”
雨夜幽凉,裸/露在外的肌肤,为凉意激得微微一瑟,苏苏正欲抬手拢紧衣裳,明帝已将她松散的寝衣,慢慢拉至肩头,一边拢着她的衣襟,一边问道:“朕待你好吗?”
苏苏道:“自然好,好到我刻骨铭心,永不敢忘。”
明帝自然听得出她言中讥讽之意,冷笑一声,硬将苏苏搂在身前,轻抚她长发的手,渐渐落在她雪白的脖颈处,“不管好坏,有些东西,你不能碰,这不是萧玄昭在同你说,是大周的皇帝,对你下达的御令。”
苏苏直视着明帝道:“大周皇帝就是萧玄昭,萧玄昭就是大周皇帝,难道还能割裂不成?”
…………是……是无法割裂……明帝幽暗的眸中,现过一丝痛苦之色,若能割裂,依他对待弄权之人的雷霆手段,她此刻,岂还能好端端地做着贵妃娘娘?!
自拥有她的人开始,他就盼着得到她的心,他用倾世盛宠、温柔小意,做了一年又一年的水磨功夫,她便顺势,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里,慢慢地靠近他,在花朝毒杀案这样的生死之变后,选择留下,选择接受他,她做得这样好,水到渠成,令人信服。她选择留下、主动亲近的那一夜,他只觉一切美好地让人不敢相信,有如镜花水月一般,原来,也真是镜花水月。
在楚王府,琦儿问了他一句,“父皇以为,花朝毒杀案,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自案件爆发始,疑似涉案的东宫仪王世家全被打压,他担心他死后,她会受人欺辱,为给她铺后路,将她待遇礼仪升为皇后,不停地提拔虞氏等寒族,虞氏愈发显赫荣光,大周开朝以来,从来有寒族能煊赫至此。
表面看来,她差点死在花朝案中,腹中孩子也因此没了,她不是受益者,可她真的想要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吗……不是自戗的被动死亡,又是否正是她所求的此生终局…………
大理寺和刑部的奏报中,出入探幽坊的官员府役中,同样有虞家人,可虞家怎么会害贵妃娘娘,自然连被怀疑提查也没有,直接被大理寺和刑部排除在外,他当时看了一眼,也是直接抛诸脑后,可如今想来,她掌管司宫台,特赐东宫仪王世家的青金云锦,她唾手可得,有没有可能,一切都只是她安排,所以花朝那日,只淡淡施粉,赌上一把。
如果顺势“被毒杀”而死,腹中孩子一同身亡,对早有死志、却不得自戗的她来说,不正好遂了她的心…………
如果未死,那就是如今的局面,他将在震怒之下,将她捧到云端,为她打压前朝各方势力。
她腹中的孩子,不知男女,且遭受天下非议,想来生出来,她也无法面对这个与他共同孕育的孩子,无法去爱这个孩子。可照儿,照儿血统纯正,身份干净,是郡王中最为聪慧的孩子,且极听她的话,贤妃逝去多年,楚王妃一死,照儿,就将把控在她的手中。
当年废太子控诉她的痛词,重又在他的耳边回响,废太子道是她一步步地,将他逼到了给父皇下毒自保的地步,如今想来,勾起他对如妃与废太子之间关系的疑心的那块香帕,也是她引着他看到,三言两语,即让他醒觉,废太子与如妃或有苟且…………
当日朝堂之上,周濂搬出先帝吕妃,斥她干政。当时他认为周濂等世家朝臣,无事生事,有意刁难她,可回想旧事,当年他率朝臣联名上谏,指责吕妃干政时,父皇不也同那日的他一样,只偏信枕边之人,认为朝臣无事生事………如此一想,教人背后冷汗涔涔…………
尽管那日他不信周濂等人所言,周濂仍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知道,便是干政,当年吕妃,便是从知道开始…………她确实知道太多,在他的亲近纵容下,她熟稔国家大事,以她聪慧,若想生事弄权,并不是难事,现在想来,她也早就开始这样做了…………
她走了花朝案的“生路”,将照儿捏在掌心,用他打压东宫世家诸王,那下一步呢,下一步,她要做什么…………
扣在她脖颈处的手愈发紧了,苏苏看明帝眸中如有乌云汹涌翻搅,像要活活生噬了她一般,淡淡一笑,“陛下是要杀我吗?”
明帝颤着手,吞咽着喉中的血意,“…………若是,你有什么要说吗?”
苏苏静道:“陛下若要杀,说什么也没有用,陛下心里认定了一件事,旁人的话再有道理,也听不进去。”
雷电疾响,照得帐中忽明忽暗,明帝望着她眼底的淡漠,心处如被毒液腐蚀浸透,仿佛有一把钝刀,一寸寸地磋切着,将他剐得血肉模糊,眼前也是一片血红。
“朕不杀你”,他再度翻身压了上去,“朕和你永远在一起。”
起先,贵妃失宠只是流言,渐渐,那已是前朝后宫,人人公认的事实。
宫宴之上,圣上虽仍与贵妃并肩而坐,可却已是人人都可看出的冷淡疏离。贵妃由始至终轻抚着怀中黑猫,圣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宴中歌舞,目不斜视,全程不与贵妃说半个字,与从前的你侬我侬,双目恨不能时时粘在贵妃娘娘身上,有如天壤之别。
歌舞婀娜,皎皎团扇如明月,然谁人有心欣赏歌舞,俱在心中揣测贵妃失宠的缘由,但猜来猜去,总有一个缘由最为浅显,不可忽视:自古帝王薄幸,贵妃娘娘能得圣上如此相待,已是史所未有之事,容颜未老恩先断,放眼历朝后宫,比比皆是。
宴将终时,圣上忽饮尽杯中酒道:“贵妃,这支纨扇舞如何?”
众人心中一凛,圣上从前爱宠贵妃娘娘,在人前都以“苏卿”二字呼之,何曾这样冷淡地唤“贵妃”,而且圣上唤“贵妃”时,甚至都未看身边的贵妃娘娘一眼…………
人人屏气静声,深殿岑寂,贵妃娘娘,闻言懒懒地一抬眼,抚着怀中猫儿道:“不好。”
“如何不好?”
“有汉一朝,婕妤班氏作纨扇诗,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一片耿耿之心,最终也不过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贵妃唇际蕴着薄凉的笑意,“人心,换不来人心。”
圣上竟也冷笑一声,“不错,人心换不来人心。”
短暂的死寂后,御案上杯碟之物,尽被横扫于地,圣上拂袖就走,众人忙起身恭送御驾,而贵妃娘娘望着满地狼藉,慢慢抱着猫儿起身,她徐徐走向殿外,至廊下时,忽听清朗鹤鸣,仰首望见深秋晴空,一行白鹤排云而上。
飘逸自由的白鹤清影,落在她的剪水双眸中,她就这样倚在镶金雕花的殿门处,望着那行白鹤愈飞愈远,眸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最后,随着白鹤隐入天际,那光,也就一分分地黯下去,眸色重凝如冰,唇际却浮起清淡的笑意,手抚着猫儿,幽幽一叹,“花开花落自有时。”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被人阴了
皇帝是瞬间的转变爆发,不是一点点地冷淡的,如果是循序渐进地起疑,女主会觉察到,早做准备反击阴她的人,试着打消皇帝的疑心,不会现在这么被动
皇帝脑子里一堆权势阴谋斗争,所以看人也容易往那方面想,特别是对女主,他容易想得特别糟,他知道女主之前有多恨他想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