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写下最后一个字, 搁下笔, 将苏苏搂坐在御座上轻道:“朕自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疯了。”
苏苏怔怔望着《罪己诏》上的“梦”字, 忆起萧玦曾做过真实的前世之梦,心道,难道明帝也有这样的梦不成,踌躇片刻,低声问道:“陛下做了什么梦?”
明帝本在动情感慨,听她这样问, 渐有笑意轻浮于面, 搂着她腰促狭道:“你真想知道?”
苏苏眼望着明帝, 慢慢点了点头,明帝噙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苏苏双颊立烧, 直接推开明帝,恼道:“寡廉鲜耻!见色起意!!”
明帝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贴面道:“起先朕也以为是‘见色起意’, 可天下色相千万,朕俯拾可得, 怎就偏偏中了你的魔障、无法自拔呢?!后来细想, 不是‘见色起意’,而是‘一见钟情’…………”
苏苏不语,明帝又问:“朕对你一见钟情,你呢, 第一次见朕,是何感觉?”
苏苏心道,真正第一次见你已是前世,今生初见,已是故人,哪里还有什么第一次,又见明帝一直凝视着她,等待着一个答案,遂慢吞吞道:“一见如故。”
明帝眸中漾起光彩,“这是个什么说法?”
苏苏衔着一缕笑道:“初见时,陛下和蔼可亲,年纪摆在那儿,又是我的父皇,自然令我想起父亲…………”
明帝听她这么个“一见如故”法,眸中光彩立转为微恼,苏苏继续笑道:“谁曾想,是我看走了眼,陛下包藏祸心,夜惊春/梦,原是个老色胚。”
恼意转为笑意,明帝目光渐幽道:“朕说是‘情’,你非说是‘色’,那也只好“色”与你看了”,又问,“记得今晚我们买那蟹黄汤包时,那小贩教授的十八字真言吗?”
苏苏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忆道:“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再喝汤,一扫光,满口香?”
明帝含笑点头,紧箍着苏苏的腰,指腹摩挲着她唇凑近,竟是照着“真言”实践起来,苏苏呼吸愈急,渐也感受到了明帝的身体变化,挣着偏过头去,“不行…………”
明帝就当她是爱护腹中孩儿了,这样想也高兴些,他这做皇帝的,在面对她时,也总要设法哄哄自己,遂渐也止了动作,但瞧她颊晕红云、香肩半露,活色生香中又有一种清致的怜怜可爱,令人禁不住想逗逗她,遂抚着她的凝脂玉肤笑道:“你不行,那朕怎么办?”
苏苏道:“陛下后宫佳丽如云,自己找去!”
明帝道:“才不去,朕但凡找一个,在你这儿,就算完了”,闷笑着轻咬上那纤细精致的美人骨,捉着她的手道,“它是为你,还是你来…………”
苏苏咬着牙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冬至日,一阳生,帝王祭天,祈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宗室王公、文武百官随行,繁杂祀礼后,圣上忽下罪己诏,道行有违伦常之事,乃因受天梦指引,梦有仙人道虞氏女乃朕前世之妻,当结今生之缘,遂请与虞氏女好,虞氏女仪婉贞烈,固辞之,朕固请之,方结此缘,一应声名,当由朕担,不得累及虞氏女及其腹中孩儿等等。
苏苏那夜见明帝将一场春/梦,写得如此神乎其乎,就嘲他给自己脸上“贴金”,明帝也不恼,反道他有时真疑心她是他前世之妻,因他曾梦见,她身穿皇后翟衣。
苏苏立时止声,因她前世唯一身穿皇后翟衣之时,就是死后躺在冰棺之中,明帝曾道梦见她死去,那他大概是梦见了她躺在冰棺中的情景,至于前世其他,应该没有,若有的话,慕容离此刻早死得渣儿都不剩了…………
但无论明帝如何给自己“粉饰贴金”,他下罪己诏的举动,还是远远超出了苏苏的预估,她那夜在马车上故意说那一番话,只想多少激一点明帝的愧疚之心罢了,没想到明帝竟会直接昭告天下,是他主动请与她好,着实令她震惊。
而朝堂之震惊,远超苏苏。在虞氏女有孕后,圣上先封贵妃,令之移居承乾宫,再下罪己诏,种种举动,在王公朝臣看来,都是圣上对虞氏女腹中龙裔的无比看重。为给这龙裔正名,为给贵妃清誉,圣上甚至不顾自身天威,将这档有违伦常之事,归为己过,以“前世今生”天梦之说,给这龙裔清扫天下非议,未出世即得圣上如此看重,若出世了呢?若是个男孩呢?…………
朝堂不安,而民间,亦因这道罪己诏,掀起惊天波澜。大周街巷市井,议论不断,渐渐,随着有心人有意引导,风向逆转,原本的非议伦常之声,渐转为“天命”一说,甚至有人以此为蓝本,撰写戏本《双生缘》,讲一对男女前世今生的错位爱恋姻缘,因正合热潮,很快在各大戏园子火爆起来,场场座无虚席,其中开头所唱的《君生我未生》一曲,更是传遍天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这支曲子,因填词之缠绵悱恻,甚至脱了戏园,在各大教坊甚至宫内云韶府中,传唱起来,苏苏听到这支曲子时,正开始害喜,每日进食些许,便要吐出,甚至闻到龙涎香气,也觉恶心。
因她害喜严重,明帝吩咐承乾宫内不用熏香,只每日折些淡雅梅花,饮食,也改为少量多餐,调了许多有经验的嬷嬷来伺候。
尽管有曹方把关,苏苏对这些嬷嬷仍不放心,仍命长生私下去查了她们的底细,而与此同时,淑妃见她身体不支,一次与后宫妃嫔来探望时,当着明帝的面,言语暗示,以贵妃如今的身体状况,操持宫务,太过费心劳神,不利于养胎。
苏苏见淑妃这是要趁她有孕、一举揽权了,淡笑道:“多谢淑妃姐姐关心,可我每日不找些事分心做做,空坐着,更觉身体不适,再说,我手下又不是无人,无需事事费心,只在一些要事上点点头罢了,不至于劳神。”
明帝仍是不放心,握着苏苏的手问:“真行吗?”
“若不行,我自会请人分担”,苏苏目光含笑地扫过淑妃,落在她身旁的丽妃身上,“从前贤妃娘娘在时,常夸丽妃姐姐协理宫事十分稳妥,我若觉乏累,请丽妃姐姐帮忙,还请丽妃姐姐不要推托。”
丽妃本在冷眼旁观淑妃试图揽权,忽听贵妃娘娘将话岔到了她身上,忙堆笑道:“能为贵妃娘娘分忧,是妾身的荣幸呢。”
回宫路上,仪王之母丽妃,一直揣度着贵妃此话何意,淑妃同样在揣度,她揽权不成,回到宫中,左思右想后轻道:“她可是要与仪王府联手?”
巧音怎敢断言,只道:“娘娘该将此事传与太子殿下听呢。”
东宫听了这一风声,本就不安的心,更是烦乱,是静是动,是退是进,怎么想,都是两难,怎么选,都是各有风险重重,永安二十七年的冬日,于东宫而言,真是名副其实的凛冬,而暖如春日的承乾宫中,苏苏的日子,也不好过。
宫务自有长生领着阿碧等去处理,她不大管了,每日的害喜,已够她折腾地了。明帝不喜问她从前怀王府之事,但见她这样难受,也忍不住问她,从前有孕,可曾这般难受?
苏苏回想,从前害喜,并无这般厉害,便摇了摇头,明帝遂认为宫侍伺候不周,要发脾气,苏苏拦道:“是我自己身子不行,怪旁人做什么?!”
明帝眼见苏苏孕后,人不见丰腴,反还清减了些,一腔忧灼之火无处发,曹方在旁劝慰道:“陛下宽心,好事多磨。”
明帝想起苏苏从前那一胎,怎宽得了心,再三问齐衡,贵妃这胎,是否稳妥。
齐衡恭谨道:“细心调养,当有八/九分稳妥。”
明帝直接道:“朕要十成。”
齐衡死也不敢说十成,万一将帝王的心捧到至高处后,又出点什么岔子,那滔天的怒火,是谁也抵抗不了的,于是只讷讷道:“娘娘天生体质有缺,能有孕已是十分不易,有这八/九分稳妥,更是难得…………”
明帝骂,“什么体质,明明是你无能!!”
齐衡遂伏地磕头,“是是,是微臣无能…………”
明帝疾步来回许久,火气泄了些许,望着地上磕头的人,心里也知道,若他“无能”,天底下,也没有“有能”的大夫了,齐衡小心抬首,觑着明帝冷凝的神色道:“其实……贵妃娘娘此胎,比之从前,稳妥许多,想是因陛下天恩眷顾、福泽深厚…………”
这话,听得明帝就舒坦了一些,他摆手令齐衡起身,踱入内殿,从侍女手中接过杏仁粥,坐到榻边问:“可好些了?”
苏苏刚吐完没多久,心里正烦,看到“罪魁祸首”明帝更烦,推开碗道:“我不想吃,让我一个人静静躺会儿吧。”
明帝搁下碗,将苏苏搂靠在怀中,“朕陪你躺会儿。”
苏苏问:“陛下无国家大事要处理吗?”
明帝看苏苏下颌都似尖了些,心疼道:“你就是朕的国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日常骚话,女主日常不信。
文中所有诗词,引自或改自古诗词,不一一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