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上有峰,峰顶层染,姹紫嫣红,其间三条匹练,参差落下,在折峰梅上冲出一个大潭。
峰上峰太过陡峭,如一剑向空,根本难以立足,杨思齐没打算对它大兴土木,只利用还好下脚处,修了一条行廊,用以散步观景之用。
李鱼的男爵府就利用这个大潭三面环建。
其中右面最为宽敞,如今就用做了龙作作的住处。没办法,龙作作手下近百名女兵呢,除了那五十个美女,还有从龙家寨跟来的一些人的家眷女子。这么多的人,每天喊杀震天的,潘娘子和杨思齐受不了,深深和静静有了身孕,也受不了。
就连李家大宝都受不了,所以跑去跟吉祥娘娘一起睡了。他从小就亲近吉祥,对自己的亲妈都没这么亲,作作也没办法,她性子奔放惯了,实在没办法像吉祥一样可亲温柔。
女兵们现在已经似模似样了,李鱼来看了一回,居然感觉出了几分杀气。
龙作作练女兵没有像李鱼那边对付那些囚犯一样不听号令,杀!口出怨言,杀!击鼓不到,杀!嫌苦怕累,杀!那一通通通的杀,真把那些凶顽之辈给调教得比之百战之军也丝毫不让。
不过,军中必须要立威,有畏才有敬,如此才能令行禁止。一味怀柔不适合军中,所以龙作作也自有她的办法。
娇娇怯怯不肯吃苦的怎么办?
好办!全都贬为女奴,负责替这些女兵煮饭、洗衣,侍候起食饮居。
试想,原本这些人都是身份相同的女子,被贬为女奴的有的甚至比其他女子还更美貌几分,女儿家本来就喜欢争强好胜,互不服气。现在硬生生低了一大头,被人呼来喝去,干些下贱执役的差使,那是什么感觉?
而其他女子眼见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面前,虽然她们没受刑罚,可看在眼中,想像自己若是若得这般下场,那真比死都难受。所以训练起来,个个争先恐后,根本不敢懈怠。
如此下来,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娘子军,居然在龙作作手中渐渐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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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梅峰和采菊峰中间相距不远,两峰的中心点之间,直线距离大概六里,若从地面走,大概十里路,若是跑马,顷刻便至。
不过两峰脚下是一片荒地,道路都没一条,此时两边都在筑城,都干得热火朝天,却还没有什么接触。
但是双方俱已知道,旁边也有人在筑城,而且知道,那里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桑柔,采菊峰的女主人。
据说她是吐蕃贵族,家族在权力倾轧中失败,很多人被杀害。这位姑娘便携亲信,带着财宝逃到了这里,要在此处定居避祸。
“桑柔?这名字听起来很有感觉啊!”李鱼听了回报后微笑了,他想起了《寻秦记》中的善柔,难怪这名字一听就有感觉。
吉祥逗弄着孩子,甜甜笑道:“嗯,是个好名字,没准还是个大美人儿呢。”
有杀气!
求生意识很强的李鱼马上把声调儿一拔,阴阳怪气地道:“那也得交税啊!旷四叔,回头你去采菊峰走一趟,叫他们把人员登记造册报过来,以便核定税赋。用了咱们家的地,虽说只是山地,那也得交税!少一分银子都不知!”
旷四叔笑着答应一声,赶紧寻个机会溜了。
自从爵爷收了五十个美人儿的礼物,这宅子里便如临大敌,自己还是远避为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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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菊峰上,杨千叶站在临渊的一块悬崖巨石峰,山风吹拂着她的衣带,纤腰一握,似欲凌风。
站在这儿,可见度又高,她能清楚地看清折梅峰。
折梅峰上正在大兴土木,远远可见蚂蚁似的人影移动。
哎!那个冤家,真是阴魂不散!
这不是天意吧?
难不成,我命中注定的良人,真的是他?否则,怎么就这么巧?
杨千叶咬着唇,明明这么远,就算李鱼站在对面,她也看不见,目光还是忍不住地扫视着,似乎能够看到他的影子。
“哈哈哈,这位男爵,一看就是色厉内荏之辈啊,早早打发人来索要税赋,这是心虚啊,生怕咱们不肯纳税。”
“就是,不过咱们差那点儿赋税么?给他给他,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墨白焰和冯二止谈笑风生地走过来。
旷四儿已经来过了,告诉他们,这儿是朝廷封给他们爵爷的封地,所以采菊峰桑家要在这儿住,得及时完税。
不过,下位者是不能直呼上司名字的,对同样是下位者的人,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也根本不用通报名字,所以他只说自家爵爷是朝廷封在这儿的,姓李,你们以后都是我家爵爷封地上的百姓,记得交税,并没有通报李鱼的名字。
而墨白焰和冯二止也自视甚高,根本懒得打听,听旷四儿说明来意,就把他打发了回去。
真是好笑!
你被封为基县的男爵,这事儿县城里贴个告示就行,不管你看没看到,哪怕口口相传,该完税时去完税,不然就有官兵来惩治你,这才是官家威风。哪有挨家挨户上门告知的,这爵爷也不怕丢人。
很明显,这爵爷没啥能耐,底气不足,生怕收不上税,这才到处广而告之。
墨白焰都有点心疼这个窝囊废了,不就一点税钱么,咱家不差那点儿,给你。
墨白焰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二人说笑着到了杨千叶身旁大石下,墨白焰担心地道:“姑娘,石上风大,快下来吧,免得着了风寒。”
杨千叶扭头看见二人,便转身跃下。
墨白焰笑呵呵地道:“老奴已经打听过了,这基县,不管牛马、运输、珠宝、丝绸、茶叶、粮食,都有大商家在做了。真正赚钱的也就这些行当,咱们想另僻蹊径,很难。”
杨千叶道:“那似墨师之见呢?”
墨白焰把眉头一挑:“抢过来,最赚钱的行当,全抢过来!所有的行当,我们都插一脚,凭着咱们的雄厚财力,给他们拼价格,他们不管收什么价,我们都高两成。他们不管卖什么价,我们也都低两成,活活耗死他们。到那时,基县就是我一家独大,那些阿猫阿狗,也配与殿下争锋?”
“墨师,说过好多回了,殿下之称,不要再用了。”
“呵呵,从小这么叫,叫习惯了。”
“行吧,那就按墨师说的去做。”
冯二止提醒道:“姑娘,他们可不会坐以待毙的,等拼不过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来攻打咱们,这可是天高皇帝远的化外之地,他们干得出来。”
杨千叶淡淡地道:“本姑娘会怕他们?”
墨白焰豪迈地道:“就是,咱们八百精锐,个个以一当十,放眼基县,谁人能敌?更何况咱们现在正在招兵买马,这是拳头,有了拳头,咱们就有底气。哈!这一说底气,姑娘,姑娘,朝廷给咱基县封的那个男爵,可真是惨。”
杨千叶心头一紧,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冯二止道:“他是朝廷封的爵爷,该住在基县县城才对吧,结果,跑到荒凉的折梅峰上去盖房子了,这明显是被那个彭峰给赶出来了呀。更好笑的冒着,那个爵爷刚刚还派人来,说要向咱们收税。”
墨白焰摇头叹笑:“估摸着是房子盖到一半儿,没钱了。说起来,也真是惨,皇帝不给他一兵一卒,就拿着一道圣旨来,有个屁用。这儿可不是顺民处处的中原。”
没兵、没钱、没权,被他藩下的人从基县赶出来,跑到山上盖房子,结果盖到一半儿还没钱了……
一想到这儿,杨千叶鼻子一酸,眼圈儿突然有些发红。
虽说她知道李鱼一贯的本事,可这儿毕竟是陇西,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的地头蛇都快化蛟了,而他……却是一条被剥了龙鳞,砍了爪爪的废龙,龙困浅滩被虾戏啊……
“要不,咱们周济他些钱财吧。”
杨千叶发现自己有点泣音儿,赶紧扭过头:“唔,果然吹风有些受寒了。”
墨白焰紧张道:“啊?那姑娘赶紧回去,着人煮碗姜汤。”
杨千叶摇摇头:“不妨事,嗯……墨师,咱们周济一下这位男爵,如何,雪中送炭,便处好了关系。”
墨白焰道:“诶!姑娘,你怎么想差了,咱们需要和这么一个废物打好关系么?正好借彭峰之手,把他赶走,如此一来,我们岂非更加的逍遥自在?”
冯二止道:“就是就是,姑娘你就是心软。这事儿咱们还是别管了,倒是有一件跟姑娘你有切身关系的大事,你看……”
杨千叶黛眉一蹙:“什么事?”
墨白焰感伤地道:“前些年,老奴一味地希望姑娘你能肩负起光复大隋的重任,连姑娘的终身都耽误了。如今,也该尽快考虑这件事了,姑娘你都……”
墨白焰不忍说杨千叶已经“太老了”,高龄马上二十四的杨千叶杨姑娘也不禁一阵地感伤。
墨白焰道:“姑娘,你的终身大事也得考虑考虑了,老奴正使人调查四方诸州大户人家的子弟资料。”
冯二止道:“不过却有一个问题,这些大户人家子弟,必然是不可能入赘的,姑娘一旦成亲,只能上门做人家媳妇儿。所以,全看姑娘你的意思,如果姑娘不愿去别人家受约束管教,那么……咱们采菊峰上八百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其中也不乏才俊,尽可由着姑娘挑选。”
墨白焰道:“不错,他们出身固然低了些,可要是当成选驸马的话,倒也还成。姑娘你看?”
杨千叶一听,下意识地就扭过头,往折梅峰上看了一眼。就像当初她站在黄河这边的大堤上,看着那一边。
“回头吧,回头是岸!你的归宿,在那边!”
那个驾着怪鸟的仙人说过的话,情不自禁地又回响在了她的耳边。
这是……第几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