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半耕半读半经廛,半士半姻民眷。半吊子的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半佛半神仙……
李鱼哼唱着自已篡改的“半半歌”,策马进了西市。
“小郎君。”
庞婆婆热情地向他招呼,这位老婆婆偌大的年纪了,一些与她年岁相仿的老人,没有人搀着已是步履维艰,她倒是利索的很,每天都在西市里遛达来去,比许多年轻人还要矫健。
李鱼向她扬了扬手,礼貌地打声招呼,继续前去,陈飞扬带着几个人,人五人六地晃着膀子走来。
这位现在专司市场治安,不光打击小偷市霸,还包括坑蒙拐骗,偷斤少两。此时他手里就提着两秆做了手脚的秤,看到李鱼,陈飞扬马上站住,一个长揖几处到地:“小郎君,久违了。”
李鱼勒住了马:“飞扬,狗头儿的事,可着手安排了?”
陈飞扬道:“小郎君费心了,小的已经托了驿站的人,只要寻到狗头儿,就把他带来长安。”
“好!若他到了,千万告诉我一声。”
李鱼笑吟吟地吩咐一句,一踹马蹬,继续向前行去。
“小郎君……”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李鱼就下意识地头皮一紧。还没看到人,他就知道,这必是陆希折无疑。
这位借聂欢之助招揽来的“江湖豪杰”,嗓门儿先天就高,李鱼之前想制造“死亡事故”从而脱身时,大多都是被“忠心耿耿”的此人发现,然后扯开他那大嗓门儿大声宣告,以致于“不好啦!李市长……”都快成了他的口头禅。
李鱼勒住马缰绳,就见陆希折也带着几个人,刚从一条巷子里出来。如今的陆希折,已然是西市八柱之一,位高权重。不过,在李鱼面前,他却执礼甚恭,不仅是因为李鱼是他的旧主,更重要的是,恰是因为李鱼功成身退,果断地跳出了西市,所以和西市诸人保持了极好的关系。
良辰美景两位姑娘现在可是不把李鱼当成曾经的下属,而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地位超然。
李鱼向他微笑致意,候他马匹过去,肃立行注目礼的陆希折才走开。
他是苏有道打入相市的关键人物,现在又身居高位,肩负着控制西市为其所用的重任,而要达到这一目的,首先就要体现他的作用,取得良辰美景的绝对信任。
尤其是苏有道从这些手下当中,选择了两个形体、相貌、年轻、身手都算上佳的,要他们对良辰美景着意接近。优秀的少年男女,是很容易产生感情的,一旦把良辰美景拿下,西市也便唾手可得。
苏有道选择了两个人,一个叫范佳宁,一个就是陆希折。只是,苏有道想到的了事,杨千叶其实也想到了。杨千叶也选了两个人,林川、谷寒,现在可是陆希折和范佳宁的情场劲敌。
这两个人比起苏有道的人更有优势,一是他们都是墨白焰当年收留的一群战争孤儿中的人,年岁比良辰美景只大一两岁,长得也英俊。
二来,墨白焰训练他们,可不是纯粹的杀手。那是诗书韬略,俱都教授的,是墨白焰为杨千叶培养的少年军官团,一旦来日聚众起兵,这些人很快就能成长为年轻的将领。
所以不管是文墨知识,还是领导才干,这批少年都很出色,再加上优中选优,比陆希折和范佳宁更是高出一截,明显更有可能得到良辰美景这对小美女的青睐,竞争产生动力,
陆希折还有抱得美人归的希望,因此,陆希折现在对经营西市极其上心,对西市事务那真是比良辰美景两姐妹自已还要不辞辛劳。
李鱼一路行去,经过“雪珑居”,作作已经算是过了门儿,这“雪珑居”已算是他李鱼的产业了。不过,作作刚刚带着孩子搬进杨府,此时定然不在“雪珑居”,所以李鱼只向店中瞟了一眼,并未进去。
对面开着的便是乾隆堂,杨千叶的店铺。李鱼也未进去,只向店里瞧了一眼,目光下意识地往上一移,窗子却闭着,并没有一位素淡如菊的美人儿临窗俏立,马蹄踏踏,迎面,“东篱下”的金字牌匾在阳光下熠熠放光。
进了东篱下,李鱼马上被伙计们殷勤地请上了楼。这些人最有眼力见儿,当然晓得李鱼如今虽然不再是西市的人,但说到地位和影响,实比以前还要大。当然,这个只是暂时的,如果李鱼不在西市刻意培养自已的心腹,时间久了,他就会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贵宾,对西市绝不可能再有以前一样的影响力。
李鱼来到西市,本来是要去见第五凌若。不过,他和第五凌若的事儿,除了第五凌若身边的八大金刚,可是再无一个知道,如果贸然前去,必然惹人生疑,所以他先上了楼上楼,见到了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管是模样还是衣着,如果说有什么变化,更多的体现在房间的部置上。
常剑南那间阔绰宽大的办公间,自从这一对小姐妹入主以后,增添了许多小玩意儿,摆设和家具也随着二人的喜好进行了一番调整和添置,所以,一走进去,就能叫人从它的雅致、温馨和色调,判断出这里的主人是年轻少女。
“来,快坐!”
良辰美景见了李鱼很欢喜,连忙请他入座,着人看茶。
几案上,多了一双白玉净瓶,瓶中还插着盛开的鲜花。
屁股下面的坐垫儿是绣花的,布料是粉红色,无一不彰显着此间主人的气象。
桌上,有一盘瓜果,这对丫头这岁数,不可能对茶有兴趣。李鱼注意到,盘中有一颗梨子,已经被人啃了半截,从那整齐的咬口看,吃它的人牙齿还挺整齐。盘子里还有两根黄瓜,这年头,黄瓜也是被当成水果吃的。
美景呲着一口小白牙儿,笑吟吟地道:“你倒清闲,把西市搅得天翻地覆,然后你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四梁八柱十六桁,过半换血,可把我和姐姐累坏了。”
李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明明是你老爹干的”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好在他突然想到此时说出,这姐妹俩难免又要伤心,话到嘴边,又急急咽了回去。
美景与良辰是孪生姊妹,不过自幼就是姐姐,性情比起美景的活泼就沉稳一些。两位姑娘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素色衣衫,如果不是从神情举止来分析,一眼看去,李鱼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良辰微笑地对李鱼道:“如今你在鼓吹署可还好么?”
李鱼摇摇头,苦笑道:“乐理我哪懂得,皇上施恩,可下边的衙门一时间又没有合适的位置给我,那些朝廷大员们又要迎合上意,就把我弄到鼓吹署去了,我估计鼓吹署守大门的,会的乐器都比我多,我居然是鼓吹署的头儿,哎!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苦不堪言呐。”
良辰美景掩口吃吃而笑。
良景道:“瞧你说的可怜巴巴的。要不然你就挂冠而去吧,省得叫人发现你不胜任,罢你的官,那就丢脸了。”
李鱼摊了摊手道:“我现在好歹是个官诶,说出来很体面的,我辞官不做,去干什么?”
美景笑嘻嘻地道:“好歹你是咱西市出去的人呐,还能叫你饿死不成。我那天还跟姐姐说呢,再过两年,要是还找不到合适的,就拿你来应急……”
美景还未说完,刚刚还文文静静的良辰素手一抬,一根洗得碧绿油亮的黄瓜便进了美景的嘴巴,噎得美景直翻白眼儿。
美景一把拔出黄瓜,咳嗽几声,瞪着良辰道:“呼~~,你想插死我呀,这么大力,都戳到人家喉咙里啦。”
李鱼笑道:“笨!这要是深深姑娘……哈哈……”
李鱼嘲笑了她一句,扭头不解地问良辰道:“拿我应什么急?”
良辰优雅地一笑,矜持地道:“我和妹妹都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结交人脉原本是王恒久王大梁的事,他死后,一直没有个合适的人来顶替。我和妹妹想,也许这方面,你最适合呢。”
良辰一边说,一边将脚从桌下递过去,狠狠地“掐”了美景一把。
很多人的脚趾并不灵活,但良辰的脚趾却不然,灵动的很,大脚趾和二脚趾“掐人”的时候,力道几乎不比用手更弱。
美景险险呼痛,看到良辰飞快递来的眼神儿,却只嘟了嘟嘴儿,没有再多说什么。
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有时候的疯言疯语比男人开黄腔还要可怕。这对孪生小姊妹晚上睡觉都是睡在一起的,并蒂莲花般躺在枕上,胡言乱语的时候,什么不曾说过?
诸如依照父亲嘱咐共嫁一夫,乃至没有合适的人好嫁,干脆找个顺眼的男人做面首,共她姊妹分享,养在深闺,只负责让她们能传宗接代一类的女式黄腔儿,这姐俩儿也是聊过的,李鱼也是她们姐儿俩的玩笑内容当中。
这种笑话,姐俩儿自已说说就行了,哪能拿来和李鱼讲,别看良辰一脸的淡定,刚刚妹妹一句话,可真真把她惊羞出了一身冷汗。
李鱼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待人接物这种事,看似有些口才就能胜任,实则不然,这人得情商极高才行。”
良辰诧异道:“情商?那是什么东西?”
李鱼这才省起说错了话,这年代还没这个词儿,他刚要解释一下,门扉叩响了,良辰美景本来坐得甚是懒解,一听叩门,立即正襟危坐,秀项挺拔,方才的嘻笑模样一扫而空,变得极其庄重。
“进!”
良辰淡淡地吩咐一声,障子门儿拉开了,一个青衣小婢姗姗而入,向良辰美景盈盈下拜,道:“两位姑娘,第五大梁听说李鱼郎君到了,请他过去一趟,研究一下,借贷建宅的事儿。”
李鱼啧地一声,心中暗道:“瞧,这就叫情商了。那个妖精,知道我是来见她的,又得拐弯抹脚,不好直接去见她。连以后正在光明,长相往来的理由都替我想好了。”
李鱼抢着说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美景好奇地道:“借贷建宅,你要向第五姐姐借贷钱款造宅子么?”
第五凌若是替西市经营“钱生钱”生意的,放贷是其中重要一项,美景马上猜出了其中关键。
良辰有些难为情起来:“你对西市有苦有劳,对我姊妹亦有大恩,你要造大宅子,岂能放贷于你?我们姐儿俩这不是要叫人戳脊梁骨么?不成不成,你不要借贷了,你缺多少钱,我们给你。”
“这怎么成!”
李鱼一脸严肃,正气凛然:“我李鱼顶天立地一个男儿,要成家立业,居然要两位姑娘援助钱财,像话吗?两位姑娘怕被人戳脊梁骨,我李鱼难道就不怕遭人耻笑?”
“呃……这个……”
李鱼话风一转:“不如这样,两位姑娘给第五大梁那里打个条子,叫她只象征性地收些利息,本钱呢,也别设定了固定的日子,我手里宽裕就还些,手头紧巴的时候就宽限一二,那就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
良辰到底涉世未深,生怕伤了人家大男人的自尊心,听他一说,深以为是,连忙按他所说批了一张条子,用了自已的小印,吹干了递给他道:“你持去见第五凌若,她自会对你优容以待。”
“良辰美景,真是多谢你们了。”
李鱼一脸由衷,心中却是暗自得意:“哥这儿算不算是奉旨泡妞儿?就在她们小姐俩儿的眼皮子底下偷香窃玉,她们还得给我大开绿灯,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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