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霸刀举着酒杯,和纥干承基来到李鱼这一桌前,刘云涛、华林和康班主登时暗暗戒备起来,他们不知道对方与李鱼有过一段交情,只道对方是来寻晦气的,自然暗暗紧张。
罗霸道捧着酒杯,到了李鱼席前,打个哈哈,道:“李家小郎君,可还记得罗霸道么?好久不见,不想今日竟重逢于长安,实在是有缘,罗某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他这样说话,明显是把李鱼置于一个比他更高的地位了,而非平等相处的朋友,众人听了自然惊讶。尾随而来的高阳公主更是暗暗纳罕,一向目高于顶的罗师傅对这个李鱼居然这么客气,他很厉害吗?
高阳公主可是见识过罗霸道的傲气的,当日太子哥哥想招揽此人为其所用,引见众门客高手时,罗霸道可是连正眼儿都没看他们一眼的。
众门客中有人不服罗霸道,存心挑战时,罗霸道更是以一柄木刀,连胜十六人,十六人中,只有一个捱到了第二刀,那还是因为罗霸道的木刀连劈十五刀,已经有了裂痕,在第十六刀时断掉了,所以罗霸道才出了第二刀,以断刀制住了对手。
在高阳公主心中,太子哥哥手下那些大高手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这罗师傅居然对付他们如切菜劈瓜,显然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可这样的倨傲大高手居然放得下身架,对李鱼如此礼遇,这人该有多厉害?
高阳小公主对李鱼登时起了兴趣。
李鱼听他自称罗霸道,心下却是一惊,这人还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啊,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陇右四大寇在当地固然名噪一时,可他们毕竟是马匪路盗,不成气候,名声怎也不至于上达天听,让京师权贵耳熟能详。况且,罗霸道的本名,其实就算在陇右也不算十分普及,大家一说起他,就称之为罗一刀。
如此一来,李鱼对纥干承基却有些好奇了,别看纥干承基名声势力不及罗霸道,可他从一开始在身上的烙印就是“反贼”,这样的人性质不同,早早就受朝廷通缉,也受朝廷关注,他的名字又特别,不改名姓的话,很容易就被人看穿真身了。
果然,纥干承基上前一步,自报家门:“李家小郎君,久违了。与兄陇右一别,本以为今生再会无期,却不想居然在这里重逢,也是有缘。徐乐敬你一杯!”
果然改了名字……
李鱼心中暗笑,却故意拿翘,不肯站起,只瞟一眼他们手中小小酒盏,大剌剌地坐着,道:“你们这杯,未免小了些吧?”
罗霸道明知他在拿翘,奈何确实受过人家的恩惠,如之奈何?只得哈哈一笑,道:“店家,取大碗来!”
宇文长安赶紧挥手轰开众舞姬,叫小二端来几个大碗,将三只大碗依次摆开,筛满了酒。
李鱼这才起身,捧起一碗,与二人当地一碰,互相举碗一示意,将酒一饮而尽。这三人这一碗喝得当真爽快,话没几句,一碗酒便喝得干净俐落。罗霸道向李鱼亮了亮碗底,这才把碗放回桌上。
纥干承基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我二人已然金盆洗手,如今在东宫做事,来日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纥干承基说罢,和罗霸道同时退了一步,向他拱一拱手,微笑道:“彼此都有朋友在,就不多叼扰了,既然你我都在长安,改日我二人再设宴相邀,你我纵饮欢聚!”
罗霸道拱手道:“告辞!”
说完,二人向苏有道等人拱一拱手,便即离去。
袁天罡和李淳风笑吟吟地站在后边,等他二人离开,便微笑着上前来。
对这两个人,李鱼可不敢装腔作势,别的且不提,就凭人家那身真本事,他就忌惮三分。
李鱼连忙向二人拱手,抢先道:“袁先生,还有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先生了。”
李淳风比他只年长两岁,笑嘻嘻地道:“哎,你也姓李,我也姓李,谁晓得你说的李先生是哪个李先生。我九岁时就拜在南坨山静云观至元道长门下,算是半个修道人,自取一号曰:黄冠子,你叫我黄冠子道长就好。”
袁天罡丝毫不给他留面子,对李鱼道:“这是我师弟李淳风,你叫他李秋官就是了。”
袁天罡上下一扫李鱼,道:“你已见过吉祥了?”
李鱼忙致谢道:“还要多谢先生代为照料家母与吉祥,在下到京后,曾多次前往司天监拜访,可惜先生进了山,一时无缘得见。不过……也是巧了,竟尔另得机缘,已然寻到母亲和吉祥。”
袁天罡点点头,微笑道:“袁某与师弟去了趟终南山,这才刚刚回来。路上恰遇荆王殿下,得以同行。你与令堂既已重逢就好,袁某终于可以交卸责任了。”
李鱼抱拳欠身道:“先生恩情,李鱼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袁天罡抚了抚胡须,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李淳风虽然天文地理、阴阳术学无不精通,但修心定性的功夫却远不及年长他十岁的师兄袁天罡,听二人客套来去,实在不耐烦,直接打断道:“李兄,我听师兄讲,令师乃苏有道?却不知他隐居于终南何处,我和师兄,很想拜访拜访他。”
苏有道?
刘云涛、康班主、华林等人微微动容,不觉瞟向苏有道,深深一双妙目惊讶地看向苏有道,心想:“苏先生造伞,已经造出如此声名啦,居然还有人专门想拜访他。”
李鱼被李淳风一问,不禁迟疑了一下,当初他随便攀附了这么个听来的高人为师,本来是想包装自己的小神仙身份,哪想得到今时今日还得解这个谎儿,只好硬着头皮道:“家师仙云野鹤一般人物,常常游历天下,在下此番至京,也未见到他老人家,想必又往名山大川游历去了。”
众人看向苏有道的异样神情已经落在袁天罡眼中,袁天罡随着众人目光,向苏有道身上一看,目光顿时微微一凝,缓缓地道:“这位是……”
李鱼大感尴尬,迟疑地道:“他……他是……”
苏有道苦笑道:“在下姓苏,名有道。”
袁天罡和李淳风目光同时一亮,苏有道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终南隐士苏先生的大名,在下也听说过,可是,此苏非彼苏,在下只是个制伞匠,名字是爹娘取的,我也没有办法啊。”
康班主、刘云涛等人都笑起来,袁天罡和李淳风却没有笑,二人对视了一眼,目中皆有一丝疑惑。因为,他们看不透这个人!
其实,相人术并没有神奇到那么具体的地步,即便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这样造诣深厚的高人,他们看得出李鱼的寿元,甚而能看出他往哪个方向走,或生、或死。
但,他们看不出李鱼若东去的话如何死,若李鱼南下的话会有何机缘,也就是说,他们只能看出笼统的趋势,看不出清晰准确的人生。
另外,相人之术同样是泄天机,只不过同《推背图》那种推演天下大势所泄的天机体量相比,给一个人看相所付出的代价极微极微罢了。
但积少成多,所以看相也不是随时随便给人相的,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去替人看相,除非是有人付出极大代价相邀,又或者偶见一人面相清奇生出好奇之心。
所以,他们此番过来,除了对曾经见过的李鱼又相了相,对其他人则一扫而过,并未动用丝毫所学,直到苏有道自称名叫“苏有道”,两个人才动用了他们的相术,替他相了相面。
然而……
没结果!
他们什么都没看出来。
寿元,看不出。
吉凶,看不来。
过去未来,看不出!
这个伞匠苏有道的一切,仿佛笼在一团迷雾中,根本就看不清。
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一个伞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