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镇有十几家客栈,还有更多的酒楼、妓坊,其实很多也有供客人住宿的功能,所有这镇上实际的住宿之地,至少有几十家。
镇西头这一家是一处酒坊,酒坊的名字就叫“镇关西”,听起来很霸气,其实是一家很一般的酒坊。试想,在一个繁华大镇最边儿上的酒坊,不管是常住本镇的,还是初来本镇的,能有多少人光顾?
不过,今晚“镇关西”酒坊却很热闹。有一批夜色朦胧才进镇子的客人大概是临时找不到投宿之地了,所以全部住进了“镇关西”酒坊,把个今儿早上才刚辞了两个工,只剩下两口子打理偌大一个酒店的两夫妻喜得眉开眼笑。
两夫妻都脱光了衣服上床妖精打架去了,又赶紧地爬起来,老板娘抡起菜刀,大块的牛羊肉剁剁剁,备料不够,直接架起大锅就炖,血丝还没炖干净呢,就没那些大汉给捞到盘子里了。酒也不用你招呼,人家自己到墙边,一坛坛的老酒拍开泥封儿就喝。
丈夫则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院,给客人们喂马。自家备的草料也不足,趁着天黑,推着小车溜出去,把邻居店里的草垛给掏了个大窟窿。
偌大一个酒店,没旁人,全是这一伙晚来的旅客,正中间一张桌上,三男一女四个人坐在那儿,吃相比起旁边那些狼吞虎咽、胡吃海塞的大汉们要斯文的多。
坐在正位子上的那个光头大汉甩开了老羊皮袄,亮出脖子上那拇指粗的大金链子,先喝了一碗老酒解渴,这才抓住一块带着血丝的肥羊肉,啃得唇齿流油:“小六儿呢?去打听了吧?赶紧喂清楚他们的所在!”
右手边一个苦瓜脸的汉子哼唧道:“大哥,追进镇子,太危险了啊,这要叫人发现咱们的身份……”
光头大汉把眼一瞪:“我罗霸道报仇是不隔夜的!危险?哪天咱们哥们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我还就不信了!”坐在对面的俏丽女子和另一边的英俊小生对视了一眼,一脸无奈。
这四个人,自然就是罗霸道、纥干承基、杨千叶和庚新了。
罗霸道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回去后往雪地上一趴,一边叫人给他后脑敷药酒,再用冰雪包在衣服里降热舒淤,一边就向刘啸啸问起了他离开龙家寨的真正原因。
刘啸啸可以事先隐瞒,但是被人当面问起时,再眼都不眨地撒谎,可就做不到了,这一点上比起李大把式实在差得远,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杨秋叶做人证,刘啸啸把心一横,只好说了实话。
这实话一说,登时自罗霸道以下,人人鄙视。就算是马匪大盗,也有他们的规矩和底限,比如反骨仔、官府的眼线、以下犯上、恩将仇报等等,都是大忌,就如后世武林门中,不管正派邪派,对欺师灭祖者,那都是人人喊打的,因为他影响了所有子赖以这个圈子的稳定和规矩来生存的人。
罗霸道二话不说,立即宣布把刘啸啸逐出,而且因为刘啸啸欺骗了他,还切了刘啸啸的右手大拇指。
别看只是一根手指头,除非你是左撇子,否则右手就是握刀的手,少了拇指,还如何握刀?这一根手指,等于是把这个人废了。
刘啸啸并非不想反抗,可是身在罗霸道的马匪团伙中,他纵有通天本事,分分钟也得被人剁成肉酱,只得忍痛被切去拇指,骑着罗霸道赠他的一匹驽马,黯然离去。
罗霸道先处理了“家务”,这才问起杨大姑娘来历。
据纥干承基讲,杨千叶是他的表妹,原本在利州的时候,就是跟着他一块儿混迹绿林的。他逃离利州后,表妹千里来寻,因一时找不到他,才暂时自卖自身,到龙家为婢。
求才若渴的罗霸道看杨千叶亮了一手功夫,大喜,于是,正窃喜于刘啸啸滚蛋了,他可以改称三爷的庚四爷很苦逼地发现,他又多了一个三姐。
罗霸道整日里干的就是刀来剑往的勾当,别的不怎么样,什么金创药啊、枪棒药啊倒是既保真又灵验,敷了一下午的药,虽说尚未彻底消淤化肿,但是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身子刚刚灵便了些,罗霸道立即挑了些机灵、悍勇的手下,宣布冒充商队,进驻双龙镇。
杨千叶和纥干承基不知其中利害,而且这俩人敢跑到都督府卧底,本就是胆大包天之辈,倒没觉得什么,可把万年老四庚四爷吓得够呛,连忙苦劝不止。
要知道,做为大震关的卫城,双龙镇本就有一支骁勇的民壮力量,而且难保不会有哪个被劫过的客商,能认出罗霸道来,他那形象实在比较特别。
可罗霸道却是不管不顾,大哥执意要进镇子,二哥和三姐不置可否,老四又能如何?苦劝半晌,罗霸道痴心不改,庚四爷为表忠心,只好咬着后槽牙跟他一起进双龙镇了。
这厢里酒喝了七八坛,肉啃了十几盘后,终于有两个去打听消息的马匪急匆匆赶了回来。其中叫小六儿的那人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个机灵人,难怪被罗霸道委以寻人重任。
小六儿急急走到罗霸道桌前,罗霸道抓了块肥美的羊肉丢给他,小六儿也不管手脏不脏,接过来就啃:“谢大爷!”
罗霸道:“寻到了?”
小六儿呲牙一笑,道:“小六子办事儿,大爷您尽管放心!”
小六儿狠狠咬了口羊肉,向罗霸道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小的怕引起旁人警觉,在镇上探访时非常小心,只问有没有从马邑州来的客人,说我想搭他们的便车,跟他们去马邑州。后来问到一家客栈,果然有从马邑州来的人!”
罗霸道把食指伸进嘴巴,扣出一块肉丝儿,横着小六儿道:“从马邑州来的,也未必就是李鱼吧?咱们还是从马邑州来呢。”
小六儿得意地一笑:“从马邑州来的,今儿才到的,而且姓李,年轻人,大爷您说,还有哪个!”
“你小子,行!”
罗霸道大笑起来,爽朗地道:“去吧!吃饱喝得,跟爷去‘快活快活’!哈哈哈哈……”
老板娘还在后厨里忙着切肉,隐约听到这话,不禁深感遗憾:“可惜,这钱要被旁人家赚去了。我家生意要是再好一些,也招些姑娘驻店,那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李鱼住的这家店,叫“走四方”,名字比“镇关西”酒坊土气,可生意却好得多。客栈除了散客房,还有两个紧挨着的跨院儿,是为人马众多的大行商准备的,今儿晚上全都客满。
说来也巧了,两个跨院儿住的人,主事人都姓李,都是从马邑州来的,都是今天到的,还都是年轻人,房客簿子上登记着的,前客院儿的主事人叫李伯皓,后跨院儿的主事人叫李鱼。
前跨院里,客人们来得晚,刚刚入住一个多时辰,才用罢晚餐。上房有花厅,在花厅用餐的只有三个人,女眷都在卧房,没有出来。
吃罢晚餐,端起茶盏,三人中唯一的一个老者,还是个胖子,一只耳的胖子,便泪水涟涟,哽咽地叹道:“历览多旧迹,风日惨愁人。荒塞空千里,孤城绝四邻。树寒偏易古,草衰恒不春……”
两个姓李的吃饱喝得,正在剔牙,听到这凄惨惨的诗,同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其中那个哥哥便道:“我说任太守,你可拉倒吧。这一天一哭的,啥好心情都让你哭没了,你以为你是刘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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