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闷不乐地往前走。
凤殊见状再次尝试解释,“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本来还在考虑着两个小的孩子让你带,你要是总这样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气,那这事就算了。我将孩子送回凤家去,让太爷爷他们带。”
“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抚养?自己带就行。别说凤家,君家我都不想送回去。”
有机会他还要将凤圣哲也接出来,最好一家五口在一起。这人的心现在不在他身上,但三个孩子还是可以博得她的关注的。
君临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不生气了?”
见他脸色阴转晴,凤殊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老实说,虽然信任基础已经建立起来了,可是她还是不太习惯和他私下相处。这人的性子喜怒无常,做事也不是有着惯有的模式,严格来说,她对他的了解其实并没有多深。两个人今天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话,还真的多亏了三个孩子。
“生气有用?你都不在乎。”
“这压根就不值得生气。要是每一个人都和前世的前尘往事计较,那今生就不用活了。”
“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看着过去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我活生生地就站在你面前,为什么你的眼里就不能有我?”
凤殊站定,“你别无理取闹。”
君临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她,“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觉得没有?”
“没有。是你不明白。”
“不,君四,是你没有搞清楚状况。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明白和你说过,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不希望离婚,可以,我们就不离婚。就算那个人也跟着到了这里,我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和你离婚,行了吗?”
她又有些心浮气躁了,莫名其妙的,他总是能够让她情绪起伏得厉害。意识到这一点,她越发不高兴了,只不过,更多的还是针对自己的。
“你以为我只是在乎名义上的婚姻关系?”君临的声音也跟着身体绷紧了,“凤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正视现实?”
凤殊冷冷地盯着他,“你所指的现实是什么?”
“那一世的你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你不再是凤九娘,而是联邦萨达星的凤殊,是天极星君家的儿媳妇,是我君临的妻子,凤圣哲三兄弟的母亲。你已经不再是一个被爱背叛的单身女人,而是已经有自己的父母兄弟老公孩子的人。换句话说,就算那个人真的也像你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出现在了你面前,你也已经失去了看着他的资格,哪怕你的眼中没有我。”
凤殊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对她说这么难听的话。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还是真的欠揍?以为这么说就会让我灰心丧志?”
“不,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记了现实。眼里没有我也就算了,要是连现实都没有,以后你只会越来越辛苦。
你辛苦,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你一样辛苦。我你不在乎,孩子你总归是在乎的。而且不要忘记了,圣哲几兄弟会看着你,也会看到我,但凤昀不是。他由始至终都只会看着你这个姐姐,也只会依靠你这个唯一的姐姐。如果不希望他伤心失望,最好快一点将过去的人和事都通通忘掉。”
“怎么忘?你倒是教教我,如果是你,你准备怎么忘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手足,自己的师傅师兄,还有自己的爱人,自己曾经那么向往那么欢喜的江湖点滴。”
凤殊的声音冷得像是在掉冰渣子。
“凤殊!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你给鸿蒙那么多烤肉,就只给我留了那么一点点?都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居然这么偏心!!”
梦梦的声音一瞬间在耳畔爆发开来,凤殊被震得闪到了另外一边去。
“好人。”
鸿蒙蹿到了她的肩膀上,“梦梦小心眼发作了,别理它。”
“我让你知道我小心眼发作是什么样的!”
梦梦径直将它一脚踢飞了。
鸿蒙居然也不多,飞出去老远,刹住了身形才有蹿回来,但梦梦不解气,又来了一脚,结果它还没有碰到凤殊的肩膀,就又在半空中转着圈子飞了出去。
凤殊忍了忍,到底没能忍住,“我没有给你留,只给鸿蒙和七姐做了。它好心分了一些给另外的人,也将从自己的分量那里留了一点给你。”
“你说什么???”
梦梦炸毛,“怎么会有像你这么偏心的家伙?可恶,可恶!凤初一都没有这样虐待过我,他有什么东西都是先让我吃的。你非但没有让我先吃,居然连想都没有想给我做!”
“你是幼崽吗?你要是承认自己是还没有长大的幼崽,我就以对待幼崽的方式伺候你。”
她的话成功堵住了它的嘴巴。
梦梦死命盯着她,她无动于衷。
“我问你,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它蹿到了君临的肩膀上,一爪子过去,君临的耳朵就被拧了,他痛得下意识咧嘴抽气。
耳朵都被划破了流出血来,君临依旧不吭声,凤殊语气微凉,“梦梦,小心泡泡揍你。”
“它敢?!”
说归说,梦梦还是松了爪子,“可恶,肯定是你让凤殊生气了,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怼我!你到底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惹她伤心?你做的好事自己还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就算情有可原也是罪不可恕的,现在没有和你计较,你就真的以为自己问心无愧了是不是?难道君家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做错了事,还没有认错改正,就敢厚着脸皮想要顺杆爬?!”
“梦梦。这是我和君临的事情,我接手你这个伙伴不代表着希望你插手我的感情问题。希望你作为长辈,作为老祖宗的伙伴,能够尊重我的个人处理方式。”
梦梦气得口不择言,“可恶,连君临你也要偏心了吗?就我里外不是人!”
飞回来的鸿蒙正好重回到凤殊的肩膀上,闻言道,“梦梦,我们本来就里外不是人。”
泡泡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破天荒地朝他们大喊,“你们吵死了。有什么就进来说,嫌嗓门不够大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凤殊僵了僵,沉默地带着他们进入了泡泡的领域。
“赶紧喂饱他们,你们一开始吵架他们就开始哭,烦死了。之前乖得不得了,现在看来都不是善茬。”
泡泡径直没入了绿髓的海洋里。
梦梦也追着一头扎进了水中。
“好人,梦梦肯定是找泡泡打架去了。”
“你去看看。”
“好的。”
鸿蒙乖乖地遵照吩咐,很快也消失在眼前。
凤殊抱起了两个孩子,背对着君临开始喂食。
君临在她身后也坐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收回刚才的那些话。你说得对,换做是我,我也做不到说忘就忘。”
凤殊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有听进去。
“我们年纪虽然不算大,可凤殊,经历了当年的事情,不管你我,恐怕对感情都没有多少信心,最起码比起那些从未曾遇到过来自至亲背叛的人来说,我们这样的人想要敞开心扉是很难的。
如果不是你,也许也会有别的什么女人能够在我的余生中的某一个时刻让我想要再去试一试。如果不是我,也许也会有别的什么男人能够在你的这一生里重新让你获得爱人的能力,会让你不顾一切地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去,和他一起老去。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没有谁就应该幸福,更没有谁就注定不幸。
我只是希望,如果我们都愿意再去尝试信任人,我们会是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
依旧是沉默。
君临小心翼翼地往后仰,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是,他真的靠上了她的背,而凤殊并没有躲开。
情况还不算太糟。
气氛再次沉默。
君临估摸着都喂好了,才问道,“出去之后先回凤家还是君家?”
“看情况。”
凤殊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才转身将两个孩子都塞他怀里去。
“你是不是躺太久了,所以才会没事找事?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根本就不会知道我的前尘往事。
哪怕你疑心再重,你也没有办法确认,更没有办法祥知。正是因为想要和你好好地配合,做一对合格的父母,所以我才会将一些事情和你分享了。除了姐夫,连太爷爷太奶奶我都没有说什么,就算是姐夫,知道的更多的也是凤家的基本情况,以及四姐的个人情况。可以说,你是这个世界里最了解我的前尘往事的人,就这样你还不满足?”
但凡有一点可能性,她都不愿意泄露自己是异魂的事实。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头脑发热,在还没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就主动告知了君临自己的情况。
“如果重来一次,君四,我不会愿意告诉你哪怕一点自己的来历。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去和你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为了和你建立信任,你永远都不会清楚。”
两个孩子揪着他的衣领,像是在打量自己父亲的下颚,不约而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你最先走出了那一步。如果不是意识到这一点,我想我也不会那么快就陷进去。所以说,是你先主动的,凤殊,你要对我负责。”
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不知道是刚才梦梦的打岔让他意识到了什么,还是两个孩子的存在让他更显平和,总而言之,语气的确显示他的心情已然好转。
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是凤殊总觉得男人也不遑多让,起码她家的这个她微微皱眉。
“开玩笑的,不用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吧?别的女人有人追都会很高兴,就算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但被人追求代表着自己有魅力,你偏偏不走寻常路。说句难听的话,可能你真的很看不上我这样的,但在外面,我这条件也算是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怎么到了你这里,我就成了恶心你的存在了?”
君临自嘲,和两个孩子开始玩头碰头的游戏,居然很受好评,他们都手舞足蹈起来,小嘴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声音。
凤殊沉默了半晌,像是话题并未中断一样接了下去,“你说的对,归根到底是我的问题。当初就算没有那一回事,就算你我是正常情况下认识的,我也同样不会接受。君四,放弃吧。没有必要吃这个苦头,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的事情,你何必执着?”
“要怎么做是我的事。你要怎么决定是你的事。当年你爱上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吗?他最后背叛你,一剑结果你之前,有经过你的同意?”
他的话再次刻薄起来,可是说着这么可怕的话语,却依旧面带笑容。
两个孩子一派天真,不亦乐乎地要和他玩头碰头。一旦他的脸远离,就会呀呀呀地表示着急,一旦靠近,感受到碰触,就会露出笑容来。
不用长大,现在就已经看得出来,他们和凤圣哲一样,都长得像君临。凤圣哲眼睛多少还是更像她,但这两个小的,不管怎么看,五官都没有遗传到一点她的影子。
哦,严格来说,他们谁都和她本人不像,像的是这个世界的凤殊,是凤昀的姐姐凤殊。
意识到了某种厌烦腻歪的情绪袭来,凤殊狠狠地甩了甩头。
不。凤昀是她的弟弟,她就是凤昀的姐姐。凤圣哲他们是她的儿子,她就是他们的母亲。至于君临,认定的也是她这个人,是她凤九娘,是沂州府凤家的九姑娘凤殊。
她苦笑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尽管她摇头,君临依旧伸手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
“你是有事就会说的人?快点说。”
说什么?
说她果然还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排斥感?哪怕几十年之后,不管是旁人还是自己都认为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之后,她依旧还是会担忧所谓的自我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