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当然不是真的不在意,只不过她的语气也不见得有多么紧张,因此梦梦才会这么生气,认为她不着调。
“泡泡,我刚才真的像叶苗所说,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
“没有。我没有注意到。不过你的确有一瞬间神情恍惚的样子,然后小世界内开始出现明显的塌陷情况,我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一开始以为是梦梦在和鸿蒙打架。”
泡泡也有些懊恼错过了她的所有表情,因为如果事实真的像叶苗所说的那样的话,不是凤殊自身的原因,多半是萧崇舒的缘故。
搞不好那只寄生虫真的级别特别高,以至于有它们镇场子,凤殊还是会受到影响。
泡泡不希望梦梦继续质问凤殊,严肃道,“梦梦,我们要打起精神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只寄生虫在萧崇舒的身上,情况可能真的很不妙。”
“管好你自己就好。”梦梦没好气地道,“凤殊,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反正要是不能搞掂萧崇舒,那之前的计划就要全盘放弃。让一只寄生虫进入小世界,不单只你危险,我们所有和你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生物都会有危险。我可不想要受制于一只臭虫。”
凤殊抬手,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
“听见了,别吼,耳朵疼。”
梦梦跳脚,“我明明没有对着你耳朵说话!”
“安静。要是控制不了,就陪鸿蒙去,别在这里让我们分心。”
泡泡的威胁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梦梦哼了一声,“算你狠!”
叶苗依旧担心她,“凤老大?您真的不舒服的话,不……”
“我说了我没事。”凤殊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害怕,不用陪我去。”
他立刻摇了摇头,“不,我怎么会害怕老大。要是您去了直接这么说出自己的疑惑,老大很有可能会不当一回事,只以为你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要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异常,那么我一提他就会立刻打起精神来,萧崇舒,”凤殊顿了顿,斟酌道,“真的有事多半心中有数才对。”
不管猜测是什么,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指挥室。让人失望的是,萧崇舒并不在,反倒是大江和大柱子兄弟俩面对面坐着。
大江下意识站起来,“凤老大,准备走了?”
“萧大哥呢?”凤殊环顾四周,没看到人,视线与大柱子的眼睛遇上了,“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柱子那直愣愣的目光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
“没有,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和您一起进来。”大柱子指了指她身后跟着的叶苗,“刚好碰到,还是有事找萧老大?真的要离开了?”
叶苗不答反问,“老大呢?”
“他说正好闲来无事,所以去找人谈谈心练练手,没事别烦他。”
尽管不如大河与凤日夜都要黏在一起,大柱子和叶苗相处时间也算很长了,可以说,无名号上,除了萧崇舒,也就是他才能够算是和叶苗也谈得上话的人。
“老大心烦?之前没有听他说起过。”
叶苗倒不是怀疑大柱子说的是假话,而是失望于自己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凤殊站着不动,“找谁去了?”
“没有说具体是谁,应该是临时起意。”
大江开始打发大柱子,“小弟,你去找萧老大。”
大柱子不愿意动,但也接收到了自己三哥的眼色,知道他想要和凤殊私聊,便不情不愿地拉着叶苗出去了。
“凤老大,是不是有突发事件?”
“算是吧,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等我找萧大哥确认了再说,他要是愿意告诉你们,你自然会知道的。”
凤殊坐了下来。
梦梦冷不丁道,“还不如自己去找人呢,这家伙只会让你更加心烦。”
“我心烦什么?有可能被寄生的人又不是我。就像你们所说的那样,万不得已的时候,救不了只能够逃跑了,总不能大家抱着一起死。萧崇舒之前也说过,情况紧急的话,让我直接离开,不用管他。”
泡泡叹气,“你要是真的想要不管他们,我们现在都已经在外面了。”
“是谁说君临还在睡着的话,强行离开这里会对他带来不可预知的伤害?”
“单纯是你一个人的话,肯定没多少负面作用。你和君临是一体的,我们又和你们是一体的,这就跟是我自己破界一样,根本算不上是负担。”
“哇哦,你这么说突然让我对你充满了信心。之前我还以为你完全没有经验呢。梦梦我是清楚的,来去自如,玩上瘾了。要不是甩不掉我,它早就带着鸿蒙跑远了,连毛都不会让我看一根。”
“我没有毛,你才有毛!当我是你们人类,遇到一点小事就想要逃跑。”
梦梦嘲讽了一句便又不吭声了。
“是叶苗提出来的?他一般不会主动和人说话,更别说是不熟悉的人。我们也算是和他认识好几年了,但他也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聊天,除了萧老大,也就小弟能够和他玩到一块,就算这样,小弟说他也是沉默寡言的时候更多。”
“不用打探。我都说了,等我和萧大哥商量了再说,他愿意告诉你是他的事情,我不想解释尚未掌握情况的未知事情。”
凤殊的态度很坚决,大江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坐了十分钟,依旧不见人来。
“能不能请您帮一个忙,凤小姐?”
大江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凤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
“四弟对凤是认真的。我们被灭族之后,他一蹶不振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度都对他失去信心了,大哥二哥也总怕他会出事。因为小弟重伤意外失忆,醒来之后一直都亲近四弟,所以他虽然整个人都很消沉烦躁,但对小弟还是保留了耐心。也会为了要保护小弟,拼命训练。但是那些年,他的精神明显动荡得厉害。”
大江说着说着沉默了一分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前尘往事,眼角居然红了。
“四弟是我们兄弟当中最活泼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最能闹腾,只要有玩的,可以一天到晚都疯玩,忘了吃,忘了喝,睡眠都好像不需要,成长过程中,他一直都是那个最为精力充沛的家伙。长辈们虽然因为他总是头疼得很,可也因为他得到了特别多的热闹,特别多的欢笑。
可能因为这样,他其实小时候就展现出了和我们都不一样的桀骜不驯来。长辈们虽然揍他揍得最狠,管他管得最多,可对他也更加宽容,总说像他这样爱玩爱笑的个性,就应该自由自在地活着才好。可以说,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牛脾气,就是家里人宠出来的。
大哥二哥还有我都是长辈们吩咐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小到大都是稳重的脾气,哭闹当然也有过,但那都是很小的年纪才会有的撒娇赌气,懂事之后,我们三个基本就与‘跳脱’这个词完全无缘了。小弟小我们很多岁,在他出生之前,也就四弟是家中的小霸王。
那个时候,他整天调皮捣蛋,忤逆长辈的事情他做了最多,言不由衷的话他也说了最多,甚至于偶尔还会撒泼耍赖,与长辈对打。年纪小,长辈们又宠着,我们几个当哥哥的也从来都让着他,以至于他无法无天,虽然本性良善,可真的不是善茬。”
凤殊猜他是在为大河将来要和凤一起在凤家生活的事情请她帮忙。
“谁没有年少的时候?熊孩子当然是长辈教出来的。大河和凤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他们的事情你不用过多担心的。之前大河已经和我提过了,让我帮他和家中长辈美言几句。我已经和他分析过你的担心,也建议他想办法说服你们几个也跟着到内域去生活。不过他最后说没法和你们提,毕竟你们兄弟五个都还欠着亲王殿下的救命恩情。”
大江怔了怔,“您建议我们都跟着去内域生活?”
“嗯,有一句话叫‘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你们担心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生活会孤立无援,他也担心真的跟着凤离开,以后永远都不能够和兄弟们重逢。既然他是一定要跟着凤走的,那么你们想要继续一起生活,就只能够跟随他的意见,一起到内域去。
我虽然不能在凤家帮上你们什么忙,不过在凤家之外,譬如替你们找个安全的房子,提供经济援助,带你们熟悉风土人情,完全没问题。别看我年纪不大,灵魂可是很老了,老得可以做你们所有人的长辈。”
难得见大江神情沉郁,凤殊下意识开了一句玩笑,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却引起了梦梦的又一句批评。
“你是不是疯了?告诉他干什么?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泄露自己的秘密,养成这种习惯真的很要命的,你知不知道?谁知道哪天他就透露给另外的人知道?就算是无心的,可架不住听者有意!”
“行了,你太吵了,凤殊只是在和对方随意聊天,这种话谁都有可能说的。”
泡泡的判断很正确,因为大江显然没有听出任何言外之意,凤殊也本来就没有那个意思,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不像是在谈秘密的样子,大江再敏锐,也不会因此穿凿附会。
“谢谢。就像四弟所说,我们兄弟几个是不可能都跟着过去的,倒是大柱子,他年纪还小,游历不够,说不定能够做个跟屁虫。”大江终于笑了起来,“就怕四弟会嫌弃他碍眼。去到那边,肯定是不可能立刻分开的,就算大柱子想走,大河也会像我一样操心,恨不得将弟弟绑在身边,随时都能够掌握情况。”
“那倒是,父母不在了,兄姐就是父母,人之常情。大河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气。
换了是我,喜欢的人要是同样喜欢自己,倒会努力争取对方留下来,争取不了的话,分手也没什么。痛苦就是一段时间的事情,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几十年,时间过去,总会遇到新的人,新的事,哪怕不能取而代之,也能够重燃爱|欲,开展一段新恋情。
有时候,对的人不一定会出现在正确的时间与正确的地点上,还不如潇洒放手,对双方而言,未尝不好。毕竟家人是唯一的,恋人却不同。恋人,是可以分手的。”
凤殊垂眸。就像她和驴打滚,也是在生前用那一剑正式分了手。
哪怕是和所爱之人生离死别,分手方式是她所认为的永生永世都不能原谅的背叛,她现在不也释然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了的坎,之所以看着总也过不了,不过是自己内心所找的借口,为什么会需要这样的借口,只能够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大江突然道,“您和君先生一定很相爱。”
凤殊愣了愣,梦梦在里头已经笑了起来,用更加嘲讽的语调重复着大江的话。
“也就那样,和世间的万千夫妻一样,有我们的欢喜信任,也有我们的烦恼争执。”
凤殊云淡风轻,一语带过,“虽然报恩这件事,在你们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但也许在亲王殿下的立场上看,这不过是他的日行一善,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你们回报。像他那样位高权重的人,能够算得上是回报的事情,极少。与其将大好年华放在回报上,不如好好地兄弟相处,你们几个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了,这才不枉殿下当年的善行,你说是不是?
如果他知道因为自己的救人之举,导致你们现在受困于报恩的心态,即使跟家人分离,也要坚持留在他身边,恐怕会让他对自己当年的善行产生质疑。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不能够更好地成就自我的人生,跟动物何异?”
大江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我们当然想要报恩,但也不全然是为了报恩才会留在殿下身边。您已经知道了,我们被人灭族,这仇总是要报的。
四弟早已成年,他虽然从小性子跳脱,但认定的事情,总是百折不挠。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凤,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因为别的事情放弃对方。他会一直守着对方,直到真的走不下去为止。除了凤,没有人能够将他从凤身边推开。这是好事,我私心里也不希望两个弟弟为了报仇而活着。家族的事情,只需要我们三个当哥哥的操心就可以了。
事情了断之后,该怎么潇洒过日子,就怎么潇洒过日子。”
像她所说的一样,去成就更好的自我,这才不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