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韶煦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温文尔雅。
“好久不见,凤殊。”
“你带队?”
凤殊惊讶于他的亲自出马,听说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宋家少族长了,这意味着按照一般的惯例,他是不用出场的。
“嗯。事情非同小可,本来爷爷要亲自来的,临行前感冒了,便由我代替他出面。听说你回来就闭关突破,还顺利吗?”
他在她身旁坐下来,周围的人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凤殊不用仔细听也知道,多半是在八卦她跟宋韶煦的婚事。
“还好,比我预想中的要麻烦一些,不过有惊无险。”
“这就好。一开始我以为你要在外域呆上几十年,那边有美男子吗?虽然我长得很一般,其实颜值也可以将就一下的。”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那一道拇指长的疤痕,微微一笑,“很多人都说,这是男人的勋章。我专门留着,等你回来,让你看了之后再决定它的去留。”
“虫爪划伤的?”
疤痕刚好斩断了他的右眉,让他的脸偶尔也会带上一股凌厉之气。
“是。帅气吗?我个人觉得有点怪。”
他摸了摸右眉,自嘲道,“归根结底是实力不济。”
“还好。不过我听说人的五官最好还是保持完整,否则会破坏运气。”
“你信风水?”
他诧异地挑眉。
凤殊同样诧异,“你知道风水?”
“不,我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也不相信。我以为你更信奉科学,现在看来,你果然还是女孩子,也喜欢神神秘秘的东西。”
宋韶煦抿唇微笑。
凤殊耸了耸肩,“大部分时候,我更相信所谓的科学。但未知永远存在,科学无法证明的那些未知当中,谁又能够确认风水不在其中?”
如果大巫也存在于这个时代,一旦现世,别说普通人会吓个半死,就连这些世家精英,也同样会目瞪口呆浑身战栗。
又或者,如果他们知道她的真正来历……
凤殊笑了笑,所有人都会为之疯狂。如果能够找出穿越时空的原理,并发明出可以运用此原理的相应仪器,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是追求永生。
毕竟,自古以来,长寿就是人类的梦想,再多都不多。
“你说得对。外域好玩吗?我是说,有遇到好玩的人或事吗?”
宋韶煦显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就连提问,也非常体贴。
“挺好玩的。好玩的人倒没怎么遇上,好玩的事情倒发生过几件。”
“说来听听?”
凤捷西也腆着脸坐了过来,“少主,都说说看?我也想听。”
宋韶煦怔了怔,看向她的目光顿时起了变化,“你已经被定下是凤家少族长了?”
凤殊扯了扯嘴角,“他叫凤捷西,是个疯狂的毛遂自荐者。他这么称呼我为的是想要做我的首席追随者。”
凤捷西笑嘻嘻地对宋韶煦点了点头,“我们凤家可不想要把少主嫁出去,所以你看,宋二少,为了美人,你是不是要干脆一点,男人一点,将江山给舍出去?我个人还蛮喜欢宋大少的,说话行事都干脆利落,有大家风度。”
“捷西叔叔,你又发疯了吗?拜托你,别总是给我们小姐找麻烦。就算小姐不生气,六小姐也会生气的。”
凤旃也厚着脸皮,拉着凤过来,正好听见了凤捷西的话,好气又好笑。
“没事,她舍不得揍我。”
凤捷西朝宋韶煦眨了眨眼睛,“我的未婚妻脾气可比你的未婚妻要好得多,这一点我可不能昧良心说假话。”
“小姐,药材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您是不是准备一下?”
凤破天荒地也配合起凤旃来,显然他也不认为她是凤家少主的身份现在就透露出去是件好事。
“由你总揽药材事宜?”
宋韶煦果然没再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就不清楚了。
“嗯,差不多。”
“小姐,故事呢?还有一点时间,就讲一件呗。”
凤捷西还算识相,没有再少主长少主短的。
“有几年,我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给带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去。在那里,生活着跟我们一样的人,语言比较奇怪,风俗却跟我们类似。科技水平的话,大体相当。药材非常丰富,我还收集了一些,可惜都没有留下来。”
“具体一点,什么样的人?名字叫什么?您学会他们的语言了吗?药材不见了,您还记得样子、性能之类的吧?”
宋韶煦还没问什么,凤捷西倒像是恨不得直接攫取她的记忆一样,被凤旃翻了一个白眼。
凤殊用阿曼达界语说了几句“你好”“再见”之类的日常交流语句,又画了一幅囊括了几种药材的画,简明概要地介绍了生长环境与功能药效,“大致就是这样。因为没有钱,所以我的活动范围很小,能够了解到的不多。以后如果有机会遇上说这些话的人,你就会知道那里是哪里了,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她不认为自己还会看见阿曼达界的人,除非那股黑色能量的所有者正是阿曼达界界主,否则,双方不刻意寻找,他们肯定是后会无期。
宋韶煦若有所思。
“小姐,长老应该等急了。”
凤适时提醒,凤殊朝宋韶煦道了一声再会,便带着凤家人离开了。
“少主,您认为刚才透露的那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管真假,都不能从我们人的嘴里透露出去。如果是真的,凤家到现在都没有公布,显然有别的考量,如果是假的,也许真的就是凤殊所说,是凤捷西的一厢情愿。你们都管好自己的嘴,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坏了凤殊的事情,后果自负。”
“是。”
“我们又不傻。好歹九小姐是少主您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就算还没有结婚,两位的名字也是连在一起的,当然会保密。”
尽管说是这么说,宋韶煦心里却在叹息。
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而凤捷西之所以会故意透露口风,多半也是故意的。
关九有些茫然。
顾明川看着木然的小女孩终于露出来些许不同的表情,莫名觉得有些喜感。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手往她的脑袋上胡乱揉了揉,直接把她的绑好的头发都给弄散了。
关九眨了眨眼,越发困惑了。
小女孩的头发十分柔顺,从指间滑落的感觉十分让人心动,就好像心底的某处突然之间塌陷了那般,带来的不是惊慌,而是沉醉。
顾明川心神有些恍惚,大手便一直无意识地继续蹂|躏着她的头发,使得好几绺都晃到了前头,遮住了她的视线。
关九不明所以,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迟疑地伸手搭到了他的手腕上,然后,用力掰开。
她这具身体似乎真的是天生力气大,经过了多年刻意的训练之后,即便如今只是十二岁,却也可以跟成年男子一较高低。
顾明川没提防,关九便顺利地脱离了魔爪。
他有些不好意思,她仰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两清了,便利索家去了。
顾明川兄弟俩在村里逗留了五天,这才离开了,关九没理会。对于她来说,陌生兄弟的到来与离去都只是一个小插曲,与她无关。
假期只剩了半个多月,她后来还是隔三差五就会上山去打猎。因为向来都会有收获,所以即便是总催着她干活的丁春花,也不会阻拦她进山。
关九用打来的猎物换来足够的学费。
因为知道丁春花爱钱如命,并且即便愿意花钱,也都是用在洪月亮与洪小星的身上,所以原本心眼不多的关九,为了能够继续读书,也懂得了一定的手段,那便是在自己特别需要用钱的时候,打来的猎物便通通交给爷爷洪大柱去卖。
不着急但是要贴补整个家庭时,捕获的可以卖个好价钱的猎物则会交给父亲洪爱国处理。没什么想法时,才会直接拎回家扔到厨房里去,任由丁春花折腾。
说来也奇怪,洪爱国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个没脾气的,生气起来压根就不好相与,但是在家里却对妻子十分隐忍。
经济大权由妻子抓也就罢了,哪怕妻子对大的两个女儿偏心过了头,总是明里暗里欺负小女儿,洪爱国也总是能够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是在看见丁春花对关九拳打脚踢之时吭一声,平时拧耳朵扇巴掌之类的,他居然完全无视了,仿佛那样的教孩子方式是正常的一样。
关九在最初的两年还相当克制,毕竟打也打不过,逃又不现实,所以她一直老老实实地低头吃饭,低调干活,挨骂挨打全都当成家常便饭,吃不下也硬抗了。
直到慢慢地学会了这里的语言,与人流畅沟通,听说读写全无障碍,她才在观察乡里乡亲们的日常生活时发现,农村里的父母打孩子虽然也常见,但是却没有哪一家是像丁春花那般频繁与恶毒欺负孩子的。
回想起曾经有关于洪怡静的梦境,关九哪怕依旧懵懵懂懂的,但是也认为不应该纵容着这个妇人继续恶劣地对待自己了,哪怕她占了对方女儿的肉|身,但在原主都那么气愤母亲的作为时,她实在是不需要对丁春花那般容忍的。
就算不想着报复回去,也可以客客气气的相处。
也因此关九慢慢地学会了打游击战般的还击,打不赢就跑,总之不在丁春花的眼前晃,干活不偷懒就好,对方骂得再难听,她也无所谓,只要不挨打,要骂便骂,反正不会掉块肉。
她对这位便宜母亲没有感情,所以对丁春花的偏袒,她不气愤,更不伤心。
至于两位姐姐,小的洪小星向来就打不过她,大的洪月亮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生气起来揍她,也不如丁春花那般下死手,所以就算被洪小星撺掇着教训小妹,关九也不会遭太多罪。
当然,这也是因为见她变了,虽然木呆呆的,也好过以往的唯唯诺诺,所以洪月亮教训了几次就没什么兴致了,这几年基本都没对她动过手。
只要家里不缺了她这个长女钱花,也不用让她像小妹那样不停地干活,洪月亮其实是无所谓母亲如何安排妹妹们的生活的。
洪月亮性格不好,但有个优点就是只要不触及她个人的利益,对其他人是好是歹都还算心宽,属于关起门来过日子的类型。只要没人撺掇,她就能够一心一意地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洪小星却不是这样。这一位二姐因为地位尴尬,不如大姐受宠,又不如小妹能干,夹在中间囫囵着,又不是儿子,干活不行,读书又一般,一个不注意,是十分容易被人忽略的类型。
但是洪小星是三姐妹中长得最漂亮的,天生肤白,骨架纤细苗条,五官也甜美可人,加上擅长逢迎人说漂亮话,所以总能够藏在背后不出面,却撺掇着母亲与大姐来把小妹往死里踩,以确保自己的利益。
会咬人的狗不可怕,杀了便是。可怕的是这狗像狗头军师,自己不动手,却总能想到法子,让别人来执行命令去恶心她想对付的人。
虽然有着洪怡静从前的记忆,关九知道这两位姐姐的厉害,但是这些年还算平和的生活,却让她忽略掉了许多细节,以至于差一点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因为村里只有小学,没有初高中,所以像村里其他继续上学的小孩一样,关九开学就独自到镇里唯一的一所中学报到。
让她发蒙的却是,军训完后,她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被催学费。
一直以来,她的学费要么是洪大柱亲自到学校交,要么就是黄小丽上门。
这一次因为黄小丽摔了一跤,右手骨折了,丁春花又是惯会偷奸耍滑的,并不乐意在家里服侍老人,所以家里家外的许多原本由黄小丽做的活计,便都分担到了洪大柱与洪爱国身上。单单是忙个菜园子,做个饭,爷俩都能手忙脚乱个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