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君临。
身处喧嚣当中的他,看起来像是不知所措。
如果他已经被虫族寄生了,变成了凤口中的“披着人皮的虫”,他对人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完全忘记了她,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
不对,有泡泡在的话,这种可能性是非常低的。应该说,完全不可能才对。
凤殊不确定地想着,梦梦获取了她的想法,第一时间嗤之以鼻。
“你是不是傻?他要是被虫族寄生了,其他人不知道,你能不清楚?别忘了你跟他是精神力结印的伴侣。他要是有本源上的异动,立刻就会反映到你身上。你以为他要是被寄生了你会一定事情都没有吗?”
“他要是被虫族寄生了我会有什么问题?”
“能够成功在他体内寄生的,肯定是级别很高的虫族了。潜伏、啃噬魂力,这都是需要时机的。就算寄生虫拿捏的时间刚刚好,你以为他能一下子就被完全寄生了?
别说他本身实力那么强,又跟你精神力结印了,你精神力也远超同龄人的,遇上这种时候,他相当于是两个人的精神力体量。王族虫都比不过你们两个加在一起的魂力,更别说还有君临身上还有泡泡,你身上还有我跟鸿蒙,说句实话,除非是你们两个都弱到爆了,遇上了虫族中绝不出世的顶尖王虫,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寄生虫上身了还不知道的。
绝大多数的虫族寄生时,刚进入人体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衰弱期。”
“有衰弱期?”
“当然。异类排斥,人体看起来弱的要命,但是有些进化机制到现在还是未解之谜。大多数时候弱得要命,在一些时候却又意想不到的厉害。像寄生就是这样,稍微强悍一点的人其实都是很难寄生的。”
“这就好。”
凤殊放下心来,“那样看来他是真的失忆了。难道也像我一样遭受到了爆炸事件之类的袭击?”
“我猜更有可能是因为那个奇怪空间的影响。大多数的人离开那个空间之后都会失去对那个空间的印象,除非本身是实力极高的,或者是后面修炼到极高水平的时候,就能够保持记忆,或者重新想起来。但也有些特殊情况,会跟普通情况不一样。他连你都不记得,可能就是其中一种情况。”
梦梦顿了顿,加了一句,“凤初一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从一个奇怪的空间出来之后,就完全失去了对以前生活的所有记忆,后来还是因为本能地信任我,所以才慢慢地找回了失去的记忆。”
“是因为跟你结契了,不得不忍受你的唠叨吧?”
“我什么时候唠叨了?你以为我见到谁都会开口指点几句?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好好,你是我的大福星,行了吧?一点不好的话都听不得。”
凤殊休息了几个小时,便开始替所有人复查,结果还算喜人,因为解蛊及时,他们又休息到位,本身中蛊时间都不长,所以恢复得非常好。
“他们都没事了,太爷爷。以后只需要小心饮食,不要让可疑人物靠近就好,尤其是身体有伤口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只要谨慎一些,一般来说是很难被人下蛊的。就算下了,短时间内孵化的蛊虫种类也不多,能够孵化的级别都不会很高,清除起来并不难。所以就算被植入了蛊虫也无妨,发现及时,我来解蛊就好。
当然,最好的还是提高个人警戒,预防为主。”
“你将注意事项写下来,我亲自给他们开会。”
凤顿了顿,又道,“小九,你能不能将解蛊的方法传授一下?我选几个可靠的人,学成之后,以后你便不用疲于奔命。我们凤家这么多人都中招,别的世家不用看,肯定也有问题。”
凤殊点头,“外域也有类似的情况,恐怕是真的有人对内外域的世家一并下手,谋大局。我教倒是愿意,问题是恐怕没有人学的成。解蛊最基本的除了需要知道如何处理药材,还需要内力。内力是从小就要开始练的,像这种不是从小入门的,没有十年功夫,都无法真正入门。”
“那就挑幼童跟你学,以备不时之需。你之前不是也说过,愿意教吗?我带你去核心圈的幼儿群选人,你选谁都可以。一时半会的可以靠着你,但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让你一直停留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五百年,我们在这方面可以完全依靠你,但是五百年之后呢?你也会有力不从心的那一天。
既然这方面是我们的弱项,那就应该从现在开始谋划。”
凤殊点头,“我知道。我也认同您的安排。问题是,太爷爷,一些普通的刀法棍法之类,我可以立刻就教,但核心的东西,譬如剑法、蛊术,一定要是徒弟,我才能够传授下去。”
“没问题。你挑中了谁,就是谁。只要以后家族需要的时候能够用得上就行,剩下的时间,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的个性。”
凤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凤殊却苦笑着摇头,“太爷爷,不是您理解的那样。师徒如父子,收徒是有严格限制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合眼缘。不合眼缘的,就算其他方面都符合条件,也会直接否决。
譬如我,虽然也跟着师傅学了一点东西,但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徒弟,只能算是他半个弟子。他也并没有将他会的所有东西都传授给我,我从他身上学了几件最核心的东西,唯有一样学得最好。但即便那个学得最好的方面,在现在,跟机甲之类的比起来,也显得毫无用处。除非我能够将操控机甲的技术跟轻功完全融合起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机甲身法。
解蛊也一样。会解蛊的人一定懂得如何下蛊。就如懂得下蛊的人,多半也懂得相应的解蛊方法一样。所谓蛊师,就是懂得下蛊与解蛊的人。蛊术属于毒术的范畴,决不能教给心术不正的人,更不能教给意志不坚的人。而这两方面,都不是可以轻易看出来的。”
“你说的那位老人家,你不是说跟你是萍水相逢吗?他跟你相处时间不长,又是凭什么就一眼认定你就是指的信任的人,还在短时间内就将蛊术传授给了你?”
凤其实对她口中的那位师傅非常感兴趣,可惜凤殊显然没有完全透露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
“太爷爷,师傅跟我之间的情况比较复杂。三言两语的我也难以说清楚,我不想欺骗你,所以这方面请允许我有所保留。我能说的是,在姐妹当中,除了战场上的两位我还不清楚之外,二姐我认为心性还不错。六姐当然也可以,但五姐是她的弱点,五姐本身又是炸弹似的那种存在,除非结婚后真的跟着凤捷西离开家族,否则很难不受五姐的影响。
如果要教,可以尝试二姐。问题又来了,一旦二姐愿意拜我为师,她的夫婿人选,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她往后的择偶人选,家族无权过问不说,即便二姐本人,也无法完全做主。但六姐说,二姐已经跟人订下婚约了,是吗?”
凤微微皱眉,“你跟君临的婚事也是在得到那位老人的同意才进行的?他是君家认识的人?”
凤殊没想到他会转移话题,摇了摇头。
“不是。我说了,我拜师的情况比较特殊,跟普通的不能相提并论。
一般的情况就是这样,徒弟的婚事,就算家族长辈同意,只要当师傅的不同意,就可以一票否决。相反,即便家族不同意,但只要当师傅的认可,徒弟也可以跟自己选中的人结婚,家族没有干涉权。大多数时候,双方会有一定程度的妥协,不过不管怎么看,一旦举行了正式的拜师仪式,徒弟在父母与师傅这两方面,首先要遵守的是师道,而不是孝道。
并不是说孝道不重要,或者说为了遵从师道就要置孝道与不顾,可以完全摒弃自己需要尽的孝道,而是说,两者相互冲突的时候,在不涉及原则的问题上,师道为上,徒弟的事情,由作为师傅的人说了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之所以让孩子磕头拜师,就是因为在某些方面作为父母的无法亲自教授,所以才会将孩子的教育权给让出去。这不是像现在的那种单纯意义上的传授知识,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命运相连。徒弟必须终生侍奉师傅,师傅也必须在徒弟未学成之前,竭尽全力去保护徒弟的安全,投入精力去栽培他,去引导他,在徒弟学成之后,也时刻关注着他的头绪发展……”
凤殊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便沉默了下来。
像父母一样,但又不完全是父母。
在于她来说,慧山是师傅,也是父亲。在于大师兄郭子跟二师兄叶邈来说,慧山同样亦师亦父。可能其他的人,作为徒弟,对家人有着更多的眷恋,反而在父母与师傅之间难以取舍。但是在她跟两位师兄身上,这种情形是难以想象的。他们毫无例外都会将师道置于孝道之上。对于他们来说,师道跟孝道都在慧山身上合二为一了。
凤又有那种感觉了。
就好像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而是从非常遥远的时空里突然跳到这里来一样,跟周遭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掠过这样的想法,但因为太过微弱了,所以下意识地忽略过去了。可是这半年以来,这种感觉却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让他觉得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
微乎其微并不代表没有可能,不是吗?
凤看着她,欲言又止。
“太爷爷,我不是故意为难,也不是本性苛刻,而是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尚且有血缘维持,师徒关系却纯粹出于感情,只有双方都互相投入时间相处,才能够互相成就,所以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便会远比血缘关系更为不容易。”
“我知道。如果小二的婚约取消,是不是可以直接开始?还是说,即便是小二,也是勉为其难的选择?”
凤的问题可谓一针见血。
凤殊并不打算隐瞒。
“如果我要收徒,一定会从三岁开始将孩子接到身边,手把手地教导。最不济,选的人也要是十岁以下的幼童。十岁以上的,根骨已定,难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
像我,师傅就曾经说过,如果能够在三岁的时候就遇上他,我一定能够跟着他更长时间,得到更好的发展。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他在考虑了我的所有可能性之后激发的最大潜能,也是他为我设计的最适合我的生存策略的武学之道。”
言下之意,她并没有看上谁可以做她徒弟。
凤想到的却是另外的问题。
“你跟那位老人不是萍水相逢,只相处过很短的时间吗?听你这么说,他还教了你其他方面?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蛊术需要内力为基础,人品还得过关,必须是确定能够信任的人,才会传授。”
凤殊摸了摸鼻梁。
“太爷爷,我不想说谎,如果可以,请您不要问相关的问题。能说我的会说,不能说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说。
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从前姓凤,现在姓凤,将来也姓凤,从生到死,我永远都是凤家人,也只会是凤家人。以列祖列宗的名字盟誓,我凤殊永远都不会做对不起凤家的事情。”
凤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某个瞬间,心跳如擂鼓,脑海一片轰鸣。
他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天命之子原来……
见他激动得两手发抖,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抽动,凤殊点了点头,“对,是您想的那样,太爷爷。有朝一日,我会跟您坦白的。现在的话,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够完全消化掉现实。这件事,没有人能够帮到我。凤家就是我的家,如果没有找回家人,我可能永远都会处于无法释怀的状态。现在我是游子归家,太爷爷,在家里,我可以什么都说,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对不对?”
“对。您说得对。”
他深呼吸了十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语气却略显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