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长的触角
关允既惊讶又疑惑,不解地看向夏莱。夏德长突然来电,还要点名和他通话,所为何事?
京城一别,一年多来,关允和夏德长之间再无任何联系,别说见面了,一个电话都没有过交流,怎么突然间夏德长心血来潮,要和他通话了?
关允并不认为夏莱人在孔县滞留没有返回省城,夏德长会蒙在鼓里,而且夏德长明知夏莱在孔县的采访必定会和他见面,肯定也早有了夏莱和他见面的心理准备。不过他还是没有感觉到夏德长对他态度的转变,也不觉得现在就是夏德长和他对话的最好时机。
接过电话,关允一时有些失神,金一佳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道:“关允,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要坚持原则,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动摇。”
这个金一佳,正事有她,胡闹也有她,关允没理金一佳,将电话放到耳边:“夏部长,我是关允。”
“关允呀,叫什么夏部长,怎么不叫夏叔叔?”夏德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且缓慢,浓重的京城口音,一字一句都在无形中让他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官威。
关允见过的高官不多,夏德长是他视线范围之内官威最重的一人。
夏德长比老爸小,叫他夏叔叔确实符合辈分。夏莱到家里的时候,叫老爸也叫叔叔,关允并没有纠正夏莱改口伯伯,只是认为叫得顺口就行,不必在意细节。不过想到以前叫夏德长夏叔叔时的亲切,现在让关允再叫夏叔叔,却已经难以开口。
“夏部长有什么指示?”关允没接夏德长的话,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道,不太热情,但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不远不近,把握得恰到好处。
“夏莱在孔县采访,她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看在同学一场的分儿上,你能帮就帮她一些。她还年轻,不太懂事,也没有下过基层,对于基层的复杂情况了解不多,准备不充分……”
“孔县有我在,请夏部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夏莱。”听了夏德长淡而无味的话,关允也不冷不热地回应说道。夏德长的一句“看在同学一场的分儿上”,不是废话,而是还在明确无误地向关允暗示,对于关允和夏莱的爱情,他还是不改初衷,依旧不会同意。
“关允,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站在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立场上,我不该对你说。但作为夏莱的爸爸,出于个人对你的关心,我又不能不说。”和夏莱犹如天籁一样的纯净嗓音相比,夏德长的声音低沉而抑扬顿挫,很有官味,却没有多少人情味。
“夏部长要是不方便说,还是别说好了。”关允的口气愈加冷淡,他抬头看了夏莱一眼。夏莱和金一佳站在近前,夏莱一脸担忧,金一佳则是浅浅而笑,就如西天的云霞一样云淡风轻,当然了,她是事不关己。
倒是温琳在一旁手拿一朵小花,在手中转个不停,支起耳朵听关允说些什么。
“咳……”夏德长好像被呛了一下,停顿片刻,他才又说,“还是告诉你好一些……孔县的事情很复杂,你虽然是冷枫的通讯员,但最好别介入到李永昌的问题中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最好不要插手,不好玩。”
夏德长是在暗示什么。关允就知道,夏德长打来电话,不是为了关心他,也不是真的在意夏莱的安危,而是为了孔县的局势。也许夏德长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孔县的局势,知道关允在孔县越来越重要,已经成了最关键的一个支点。
而之前夏德长同意夏莱来孔县暗访,真正目的恐怕还是想借夏莱的调查,来摸清孔县的局势,好让他的触角从省城一直伸到孔县。
夏德长真正关心的不是孔县,孔县又不是什么经济强县,离省城又远,也没有什么政治利益可图,他关心的是冷枫和李逸风。如果关允所猜没错的话,夏德长插手孔县局势,和冷枫、李逸风在省城的政治派系有关。联想到夏德长从京城空降过来的曲折,相信他在省委面临的局面会很尴尬,应该正在努力破局。
很不幸,孔县成了他破局的支点。
“谢谢夏部长的指点,我记下了。”关允不辩解,不反驳,一口应承下来,“夏部长还要和夏莱说话吗?”自始至终,他没有喊一句“夏叔叔”。
夏德长估计也猜到关允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只好说道:“好吧,我再和夏莱说几句。关允,叔叔确实是为了你好,你要三思。”
关允没再接话,忽然就想到夏德长之所以和自己通话的原因,莫不是冷枫在省城的活动,触动了夏德长的利益?
他直接将电话交到夏莱手中,也不知夏德长又和夏莱说了些什么,差不多又打了十分钟才挂断电话。
夏莱收了电话,来到关允身边,轻轻一拉关允的胳膊,说道:“关允,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爸爸是爸爸,我是我。”
关允确实对夏德长有气要生,但一见夏莱赔着小心的模样,他又乐了:“别多想,我没生气,我就是在想该怎么从孔县的高效农业投资上也赚上一笔。”男人承受点委屈没有什么,况且夏德长虽然是夏莱的爸爸,夏莱却还是一心系在他的身上。夏莱为了他已经承受许多来自夏德长的压力,难道他还要因为夏德长而迁怒于她?
男人不应该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更不能拿自己的女人出气。
夏莱粲然一笑:“你呀,现在越来越财迷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男人立足社会有两大法宝,一是权力,二是金钱。”金一佳,替关允说出了心声,“关允现在仕途顺利,如果孔县局势顺利过渡的话,他会成为孔县第一红人,甚至当一个镇长都不在话下。那么权力有了,就该想法赚钱了。关允想从高效农业上赚一笔,想法很正当,我支持。”
“一佳真是你的红颜知己。”温琳凑了过来,含笑飞了关允一眼,“一个男人一生中要有一个爱他的妻子,还要有一个能替他排忧解难的红颜知己。关允,你现在红玫瑰和白玫瑰都有了,太幸福了。”
温琳的话看似玩笑,其实只有关允和她能听懂。上次关允说要将全部股份转移到她的名下,她还心中欣喜无限,忽然见金一佳处处替关允着想,不由心思大动。
“添乱,一边儿待着去。”关允虎着脸,假装发威,“不说闲事,先说一下孔县高效农业的布局。”
“好。”一说到正事,金一佳就立刻表现出了职业的一面,“现在时间还允许,再去看看别的土质。”
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转完孔县几处不同土质的地段,金一佳心中已经有了大概轮廓。晚上吃饭的时候,金一佳说出了自己的初步设想。
“东面的沙性土壤,适合速生杨,初步规划是承包两千亩地皮,建造一座速生杨培育基地。南面的中性土质地区,准备承包两千亩地皮,建造一座园林绿化树木培育基地。西面黏性土质地段,可以建造温室大棚,打造一千亩蔬菜基地。”金一佳一口气说完,一拢头发,精干的神态透露出职业女性的知性之美。
“很大的一盘棋,一佳,你胸中有丘壑。”关允大为欣慰,金一佳是个才女,如果她从政,必定可以受到冷枫的重用,“孔县被你摸透了。”
“应该说,一佳被你摸透了才对。”不等金一佳答话,温琳又打岔,而且她说话的口气不对,有戏谑的意味。
“温琳!”关允生气了,“再捣乱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温琳见关允真动怒了,就不敢了,嘟囔了一句:“不就是开句玩笑,至于吹胡子瞪眼吗?”
“我没胡子。”关允又气又好笑,他知道温琳的心思,既是吃醋又是试探,但现在谈论的是正事,“东面的地皮属于二庄乡,南面的地皮属于古营城乡,西面的地皮属于飞马镇,一共五千亩地皮,全部征用下来,是一项烦琐而且庞大的工作。不过由我出面,我保证明年春天,地皮征用的前期和遗留问题会全部顺利解决。”
“你的条件是?”金一佳目光直视关允的双眼,“鉴于你在平丘山的开发上狮子大开口的要价,我希望在高效农业的投资上,你的胃口能小一些。”
“孔县的优势在于地皮便宜,而且还有税收等方面的优惠,交通也算便利,征用地皮的最大难题就是做通农民工作。几千亩地,要是分散开来还好说,成方连片地征用,有一户不同意,工作就会受阻。我确保征地工作的顺利,就等于是为你的计划打通了最后一关。你的高效农业投资虽然为孔县也带来了经济效益,但你的园林绿化公司肯定是来自京城,以京城为中心,方圆四百公里内,孔县的气候、土壤条件和交通,绝对最符合要求。”
金一佳无语了,私下接触时,关允会温柔得让人心动,在谈判桌上,他又精明得让人头疼。不过也别说,她就是喜欢和公私分明的关允打交道,也喜欢关允的风格,只好说:“行了,你开价吧。”
关允深吸一口气,如果说平丘山的开发是他赚钱大计的第一步,而金一佳的高效农业如果顺利落户孔县的话,将会成为他在经济上腾飞的翅膀。金一佳说得对,是时候为自己也为身边所有的人,打下雄厚的经济基础了。
出师
晚饭,关允安排在了县委食堂的单间。单间的环境还不错,而且县委食堂没有外人用餐,私密性较好。还有一点便利,现在关允有权力直接签单了。
“东面的两千亩速生杨基地,我要一百亩。南面的园林绿化基地,我要两百亩。西面的蔬菜基地,我还是要一百亩。”关允笑眯眯地说道,“胃口不大,刚刚好。”
“你……”金一佳气笑了,“你的胃口还不大?小心别撑死了。”
速生杨生长速度快,三五年后就可以见到效益,按保守年亩收入三百元计算,一百亩年收入就是三万元。三万元对于孔县的经济水平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相比之下,园林绿化基地的见效周期要长一些,大概要五六年,但亩产值会更高。乐观估计,如果种植法国梧桐或是槐树,第二年卖树苗,此后每年树木直径增长几分,价值就成倍上涨,亩产值达到几千元都不成问题。两百亩,保守估计,五年后的年收入就会达到二十万甚至五十万以上。
关允还真是分得清轻重,速生杨只要一百亩,绿化基地却要两百亩,他的眼光真是犀利。至于一百亩蔬菜基地的开价,还算最合情合理的一个。估计也是他对蔬菜基地的前景,并不十分看好的缘故。
“我不是白要,地皮归我之后,你们只负责种上树苗,后期的管理费用和销路,就不用你们费心了。”关允笑着看了夏莱和温琳一眼,“夏莱,温琳,你们说,我贪心不贪心?”
“不贪心!”夏莱和温琳一起摇头,“你的要求太合理了。”
“你们太气人。”金一佳不满地推了夏莱一下,又瞪了温琳一眼,“三个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好意思?不行,我要和关允一对一地谈判。”
“不行!”夏莱和温琳异口同声。
“为什么?”金一佳很是不解。
“我对你不放心。”夏莱吃吃地笑,咬着筷子。
“我对你和关允都不放心。”温琳狡黠地笑,咬着嘴唇。
金一佳败了:“好吧,关允你再让一步,我负责和投资商沟通。”
“园林绿化的地皮,我退一步,一百五十亩,其他条件不变。”关允也没再为难金一佳,他知道金一佳毕竟不是投资商,她只负责协调和考察,再说他也不是贪得无厌的性格。
“成交!”金一佳伸手和关允击掌,“不出意外,平丘山的第一笔资金近期到账,平丘山的旅游开发,一周内就可以正式破土动工。”
“好,为了一佳的辛勤付出,干杯。”
夏莱和温琳都举起酒杯,夏莱笑靥如花,温琳笑容如月。几个年轻人凭借一腔热情和对明天的美好向往,为孔县,也为自己规划了一份可以展翅翱翔的蓝图。
聚会结束后,夏莱和金一佳回了宾馆,关允回了宿舍,温琳自己回家。县城不大,也才八点多,不算太晚,温琳就步行回家,一路上哼着小曲,开心地想到未来,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虽然她和关允的关系仍不明朗,但她并不是没有希望,而且关允的经济实力越壮大,她在关允心中的分量就越重。
这么说来,她辞职的一步,算是走对了?与其天天坐在关允对面,不如跳出县委,成为关允前进道路上的经济助力。温琳越想越觉得前景大好,只顾迈着轻快的脚步低头走路,没有留意到身后昏黄的路灯下,跟了两个尾巴。
对,是两个人影,一个个子极高,一个个子中等。个子极高的人影,正是王车军,而跟在王车军身后的人,正是万龙。
“军哥,要不要现在过去就绑了温琳,然后……嘿嘿,你就当一次新郎官。”万龙一脸淫笑。
“强奸罪要判五六年刑。”王车军虽然双眼喷火,对温琳婀娜的身材相当迷恋,但还是保持了足够的清醒,主要也是李永昌的大计实施在即,他不能节外生枝,“再等等,等大事出来了,一乱,温琳就算被人算计了,也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军哥,干事情就要拿出气魄,女人的第一次就一次,你晚一步被关允抢先了,就算再办温琳也没多大意义了,是不是?你拿走她的第一次,她以后没法嫁人,只能求着你娶她了。”万龙一双阴险的三角眼在黑暗中闪耀出凶狠的光芒。
“也是。”王车军动心了,朦胧的夜色之下,温琳风摆杨柳一般的腰肢、浑圆的臀部以及令人浮想联翩的背影,都让他垂涎三尺。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欲望,一下扑向前去……还好,关键时刻他的*又熄灭了。
“再等等,不能误了大事。”王车军目光闪动,小不忍则乱大谋。舅舅多次告诫他,人在官场,忍字为上,舅舅先忍了十几年,然后才有了十几年的风光。
王车军知道,舅舅的最终命运就要在几天内揭晓。再忍几天时间,到时不但孔县重新掌握在舅舅手中,他还要办了温琳,收拾掉关允,再次成为孔县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
温琳一拐弯,消失在了小区的门口,王车军又站了一会儿,目光中有不甘和不舍。他一挥手,和万龙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次日,夏莱接到社里电话,要求她回京城总部报到。夏莱本想周一再走,但总部有事,只能立即动身返回。关允送她上车——市里专程派人来接,不用说,是蒋雪松的指示。临行时,夏莱将关允拉到一边,小声叮嘱了几句,诸如要注意身体,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生夏德长的气,要经常想她,要记住她会一直在等他,不离不弃,等等。关允就一直面露微笑地听着,还细心地为她理了理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
金一佳在一旁静默不语,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夏莱走后,关允和金一佳一起来到老容头的早点摊吃饭,正好温琳也过来,三人就坐在一起吃饭。老容头今天比较忙,没招呼关允,关允都是自己动手。饭后,温琳和金一佳坐着说话,关允就来到老容头的身边。
“生意好像还不错?我的生意也来了,孔县要旧貌换新颜了。”关允见老容头心情不错,就介绍了金一佳针对孔县的投资大计。
老容头只听不说,等关允说到想借鸡生蛋,从而赚取人生的第一桶金时,他就呵呵一笑说道:“悟性不错,机遇点抓得很准确,这一点是你自己的悟性,我可没有教你,孺子可教。”
难得被老容头夸上一夸,关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其实是为了宝家几个兄弟和温琳的长远着想。”
“兄弟情谊、儿女情长,关允,官场之上不要太多的柔情和瞻前顾后。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最开始的阶段,你的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团体。官场上,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利益圈子,一个人的战斗注定长久不了。”
关允好奇地问道:“老容头,你的话是由感而发,还是你以前是官场中人?”
老容头被关允试探一问,哈哈大笑:“读书看报多了,再天天卖烧饼研究人性,一通百通,不是官场中人胜似官场中人,怎么了,你不服气?”
关允不是不服气,而是愈加怀疑老容头的来历,好吧,老容头不肯说实话,他就和老容头过过招,就问:“李永昌倒台后,孔县的局势会怎样?”
老容头没上关允的当:“李永昌倒不倒台,我不知道,所以孔县局势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好吧,关允就继续耍赖:“蒋雪松为什么对李永昌既拉拢又打压?是不是孔县的局势和他在黄梁市的执政思路有一定程度的关联?是不是和黄梁市三大宗姓的本土势力过于强大有关?”
老容头虽然脸色不变,但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一丝讶然之色,不过一闪即过,摇头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出师了?”
这话就有敲打关允的意思了,关允在老容头面前脸皮厚得很,不怕,就大言不惭地说道:“自我感觉良好,差不多可以出师了。”
老容头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装,反正他将茶杯重重地一放,气呼呼地说道:“好,你想出师?好呀,等你明白了夏德长为什么明明不受省委一号二号的欢迎,还非要强势空降燕省。再等你清楚了蒋雪松和夏德长是和而不同,还是面和心不和。两个人之间的情谊,是因为同窗之情还是故人之谊。再等你看透了黄梁市的一任对蒋雪松是多么重要,他在黄梁市当了两年多的书记还没有打开局面,再打不开局面会是一个什么下场。然后你再想通了为什么夏德长非要从省里伸长手到孔县,想借孔县的乱局插上一脚,好从中渔利……以上的问题,如果在你心里都有一根线串联起来,找到了最关键的一个点,那时候,你就可以真正出师了。”
真有可能
关允无声地笑了,老容头的一番话,明是敲打,其实暗中还是在点拨他,告诉他该怎样全方位并且从大局观上看待孔县的局势。虽然没有明确地告诉他,李永昌的最终命运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但至少告诉了他该从哪里入手来分析问题。
切入点非常关键,找不到切入点,就无法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站稳立场,立场不稳,在最后的洗牌中,就很容易被当成没用的废牌打出去。人人都想当底牌,不想当废牌,但当底牌不但要有能力,最重要的是,还要有及时站对队伍的眼光。
关允心中窃喜,他的激将法奏效了,老容头刚才一番话,其实是十分明确的暗示。言外之意是说,蒋雪松之所以对孔县局势十分在意,却又对如何处理李永昌束手束脚,不仅是因为冷枫和李逸风的背景直通省城,也和他本身在黄梁市无法打开局面有关,更确切地讲,和黄梁市三大宗姓的本土势力有关。
如果真如老容头所说,黄梁市一任对蒋雪松以后的前程至关重要,那么就可以理解为,孔县虽小,李永昌虽然级别不高,却让一名堂堂的市委书记难下决心一语定其前程,就说明问题肯定集中在一个症结点上。
老容头一语点醒关允,让关允眼中的孔县局势,更加清晰了几分。他就猜测,等冷枫和李逸风分别从省城和市里回来之时,就是李永昌命运最终尘埃落定之日。
“我错了,老容头,我还得跟随你再学二十年本事,你别生气了,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大话吹吹牛。”关允又哄老容头开心。
老容头哪里会和关允真生气,他刚才明是中了关允的激将法,其实不过是将计就计点拨关允而已。老容头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自得地说道:“二十年?二十年内你能出师,你就能名垂青史!二十年后就怕我想走,你都不放我走。”
这话就说得太大了,关允现在可不敢去想名垂青史,只想利用孔县难得的发展机遇,打好政治根基,打实经济基础,等机遇来临时,冲出孔县,走向黄梁市或省城就行了。能在三十岁之前迈入处级干部的行列,他就心满意足了,什么名垂青史,什么一飞冲天,太遥远太不现实了。
“我说错了,我不出师了,我养你一辈子,永远不让你走。”关允为老容头续了水,“还有什么指示精神没有?”
“有,你和温琳最近要提防小人。”老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人想借乱闹事,还想背后黑你,暗中贪图温琳的身子。”
“啊?”关允吃惊不小,“老容头,是不是王车军?你又掐指一算算到了?”
“算你个头。”老容头打关允的脑袋一下,“有几个小青年来我的早点摊吃饭,说来说去,话题不是你就是温琳。”
“是谁?”关允立刻心生警惕。也是,老容头的早点摊远近闻名,县城不少人都在他的早点摊吃过早饭,但知道老容头和他关系密切的人没有几个,王车军的同党无意中在老容头的早点摊说漏嘴,也算是天大的意外收获。
“不认识。”老容头摇摇头,“不过,两个人应该是堂兄弟,一个左胳膊上文了青龙,另一个右胳膊上文了白虎。”
关允一时也没有印象,不过县城里的大小号人物,刘宝家肯定知道。
在去各处考察土质的车上,温琳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关允就和金一佳坐在后座。奇怪的是,金一佳又换回了紫裙子。虽然裙子洗过了,但皱褶还是很明显,以金一佳的身份,一条旧裙子扔就扔了,何况又是夏莱的裙子,她却又故意穿上,个中意味,怕是只有关允和她知道了。
关允当着温琳的面可不敢提裙子的事情来调笑金一佳,况且他现在心情不好,王车军贼心不死,还真想对他不利对温琳下手?他忍了半天,到了西面的关家村考察土质,下了车,他才对温琳说道:“温琳,最近晚上不要出门,平常走路多留意一下身前身后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跟着你。”
“怎么了?”温琳眉毛一挑,气愤地说道,“王车军还敢对我怎么着?对了,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晚回家,后面好像一直有人跟着,我还以为是错觉……”
关允担心地说道:“以后要么早早回家,要么让宝家送你回去。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必须向我汇报,听到没有?”
“是,领导。”温琳心中一阵温暖,关允的关心是对她的真情流露,就算他让她画地为牢,她也毫无怨言。
金一佳不解:“王车军好歹也是公职干部,他敢胡来?”
“怎么不敢?”关允双眼隐隐喷出怒火,“县里的人,有多少法律意识?王车军也许还知道顾忌身份害怕法律的制裁,但他身边的人只知道胡来乱来,只要脑子一热,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
金一佳也担心了:“那怎么办?可不能让他们害了温琳,要不,你先下手为强?”
“我不怕。”温琳仰起脸,“他对我用强,大不了拼了,一命换一命!”
“别说傻话。”关允想了想,一脚踢飞地上的一块土块,“等我想想办法。”
考察了一上午孔县的土质和地皮归属情况,金一佳基本上对孔县的土质情况做到了心中有数,也非常满意。而关允对地皮归属和下一步征地工作的开展,也有了计较。温琳陪着二人转来转去,高兴而不知疲倦,对于步步逼近的危险,丝毫不放在心上。
下午回到县委,一进大院就发现一号的车子停在停车场,而二号的车子不在。关允心中猛然一跳,李逸风回来了,难道说市里已经有了初步结果?又一想,不对,冷枫不是说今天也要回来,难道省城的事情不顺利?
“温琳,你和一佳先去秘书科。”关允吩咐一句,动身就往李逸风办公室走去,“我去汇报一下工作。”
“好的。”温琳最近在关允面前乖巧得像个小媳妇,她走了两步,忽然又站住,回身说道,“对了,关允,你可以告诉李书记一声,大坝项目的账目混乱得很,少说也有三十笔共计三十多万的资金流向不明,细查下去,肯定有问题。”
“查账我在行,我也帮你看看。”金一佳冲关允眨了眨眼睛。她不说替温琳看看,却说替关允看看,显然,她很清楚查账是为了什么。
关允笑了笑:“你的手已经伸到孔县的深层,小心点,最近孔县来一场大火的话,说不定会烧到你的身上。”
“温琳都不怕,我怕什么?如果谁以为我好欺负,就放马过来,肯定会让他后悔得找不到北。”金一佳脸色一冷,傲气和高高在上的姿势流露,确实有一种让人不敢仰视的高贵。
关允才不会被金一佳的高贵气质镇住,自从上次野外的意外事件后,金一佳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了神秘感。不过,他还是为金一佳的同仇敌忾而高兴。
来到李逸风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门自动开了,柳星雅从里面出来。一见关允,柳星雅微有惊喜地说道:“李书记正要找你。”
关允想进门,柳星雅却悄悄掩上房门,将关允拉到旁边他的办公室。进门之后,关上房门,柳星雅小声地说道:“小关,有件事情我得先提醒你一下……”
自从蒋雪松视察之后,关允感受到县委之中变化最明显的一点不是李永昌的影响力迅速消退,而是柳星雅顺势崛起。对,柳星雅由以前为而不争的县委办主任一下变成了县委之中炙手可热的关键人物,处处显示出他的存在,事事可见他的人影,难道说……关允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万一李永昌让位,莫不是柳星雅趁势而起取而代之?
真有可能!
“柳主任请吩咐。”关允恭敬中不失热情。
“我和李书记去市委,冷秘书长还特意问起你,他对你的印象很深刻。”柳星雅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在试探,又似乎是想暗示什么,“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关允心中一惊,冷岳对他的关注过多,固然与蒋雪松和他以字会友有关,但也不排除冷岳和冷枫之间有内在关联。否则,以冷岳堂堂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身份,实在没有必要向一名小小的通讯员传话。
虽然关允现在已经是县委办副主任兼秘书科科长了,但在市委领导眼中,只有副处以上级别的官员才入得了眼,他还是级别太低。再者,就算蒋雪松真有意用他当秘书,也不用冷岳亲自出面,有市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副处长出面就可以了。
“冷秘书长说,如果可能,尽量留在冷县长身边。”办公室里没有外人,柳星雅却依然压低声音,似乎是多么机密的事情一样。
关允顿时为之一惊,冷岳的话,明白无误地向他暗示,就算蒋雪松真的决定任用他担任秘书,他也最好不要答应……言外之意就是,跟着冷枫会比跟着蒋雪松更有前途?
好一个冷岳,身为蒋雪松的市委秘书长,却总是向着冷枫说话,他和冷枫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永昌真要倒台了
上次在孔县,冷岳突如其来的一问就让关允猜测,冷岳和冷枫之间必定有内在的联系。而这一次柳星雅又替冷岳传话,再次坐实了他的推断,冷岳和冷枫或许系出同门!
如果不是同门,冷岳断然不会冒着得罪市委书记的风险,一再提醒关允留在冷枫身边。冷岳这么做,一是为冷枫着想,冷枫在孔县只有依靠他的助力才能推行执政理念;二是对他的看重,或许在冷岳的认知中,他将会成为冷枫的一大助力,并且随着冷枫的步步高升他也会一路青云直上。
离开柳星雅的办公室,关允心思还浮沉不定,冷岳通过柳星雅传话,可见事态紧迫,难道蒋雪松真要用他担任秘书?平心而论,他还真没有想过现在就离开孔县,尽管担任了蒋雪松的秘书,似乎一步登天了。实际上,以关允的根基现在调进市委,除了依附蒋雪松一人之外,再无任何力量可以借助,等于是绑死在蒋雪松的船上,并且没有下船的可能。再万一称不了蒋雪松的心,师龙飞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不过由此也可以说明,冷岳和柳星雅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托柳星雅传话。联想到柳星雅黄梁市人的身份,关允心中的脉络就更加清晰了几分。
先不管了,万一蒋雪松真有意用他担任秘书,相信冷枫也会想办法阻止。关允一边想着,一边敲响了李逸风办公室的门。
李逸风气色不错,正在喝茶,一见关允进来,放下茶杯就说:“关允,冷县长可能要到后天才回来,他不在的几天内,你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
冷枫还要再等两天才回,估计是情况不容乐观,不过从李逸风轻松的表情来看,市里的事情应该顺利,关允就迷惑了。想不通就不去想了,先顾眼前的事情,他就说道:“好的,李书记,我正好有几件事情要向您汇报一下。一是平丘山的旅游开发,就要提上日程了;二是金一佳对孔县的高效农业投资,也有了初步意向。两天来,我陪她转遍了孔县,确定了投资规划。”
简要将金一佳的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一说,李逸风听了,微微皱眉说道:“高效农业听上去似乎是什么新兴事物,其实还是农业,孔县的根本出路还是要发展旅游业和工业。你的平丘山旅游开发的创意就很不错,为什么不将平丘山旅游和流沙河大坝项目关联在一起,开发一个山水游?”
关允听了出来,在孔县是走工业化道路还是要农业化道路的原则问题上,李逸风和冷枫之间还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不过李逸风的提议也有几分可行性,关允就说:“我会和投资方协调一下,借开发平丘山的东风开发流沙河旅游,但现在,投资商的注意力主要落在高效农业上。”
就关允对孔县未来经济发展的设想,还是以发展农业为主。孔县的工业基础太薄弱,非要强上工业项目,除非是重污染的工业项目,高精尖的项目也不会落户到孔县。重污染项目引进孔县,为官者是有政绩了,也有可能带来一时的经济繁荣,但损害的却是子孙后代的生存环境和健康。他就一心想推动高效农业,至少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为孔县留下一个健康并且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环境。
“高效农业的事情� ��你等冷县长回来后,再具体向他汇报。”李逸风摆手岔开了话题,还是继续就平丘山旅游开发的问题深入讨论,“平丘山的开发,县里肯定会大力支持,但市里出了点状况,市旅游局没有批。”
平丘山的开发只差最后市旅游局的批文了,市旅游局一批,就可立刻正式启动。前几天已经上报到市旅游局,没想到会不批,关允随即一想明白了什么,说道:“前几天我和司有立有过一次小冲突。”
“怪不得。”李逸风呵呵一笑,对关允说了实话很高兴,伸手拿起电话,边说边拨出了号码,“年轻人之间有冲突很正常,不能因此影响正常工作,司空太小家子气了。”
司空是市旅游局局长,也是司有立的爸爸。
电话通了,李逸风语气轻松地说道:“司局长,我是李逸风,听说平丘山旅游开发的报备报到市旅游局,你压下了,怎么回事?”
旅游局虽然不在工商、税务、公安等八大局之中,但也不算是边缘局。而且局长也是正处级,和李逸风平级,通常下面区县的一二把手见到市局局长,还要恭敬地说话。关允立刻就听了出来,李逸风对司空的口气不但没有恭敬,相反,还有一股淡淡的自上而下的威压。
怪事,哪里有县委书记敢和市局局长居高临下说话的情形?各局掌握着全市各行业的审核和资源大权,就算副市长批示,到了各局也得局长点头才行。
有时八大局的局长如果强势的话,甚至普通副市长都奈何不了,何况一个县委书记?
司空说些什么,关允听不到,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听李逸风说道:“好说,好说,赶紧抬手放了。孔县好不容易有一个投资项目,要是被你卡了脖子,司局长,我可是要专程到市里和你说道说道……哈哈,行,到了燕市我请客。”
放下电话,李逸风微微一笑:“周一市旅游局下来批文,可以具体着手操作了。”
“李书记路子真广,和司局长也能说上话。”关允此时明白李逸风当着自己的面给司空打电话的用意,就是含蓄地透露一个信息,他李逸风在市里的关系网也很深广。
对于关允这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李逸风坦然受之:“司空是我的大学同窗,我的面子,他肯定要给几分。”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说道:“关允,如果市委蒋书记非要调你到他的身边担任秘书,你个人是什么意见?”
又来了,关允心中一惊,先是柳星雅替冷岳传话暗示自己留在冷枫身边为好,现在又是李逸风当面一问,难道市里关于蒋雪松要用他当秘书的风声已经这么紧了?不是吧,不是说蒋雪松的现任秘书师龙飞明年才外放吗?
李逸风的问题不好回答,还好,有柳星雅的提醒在前。再说了,他现在也确定了下一步的方向,不离开孔县,要配合金一佳的旅游开发和高效农业大计,关允就说:“我的志向是在孔县大干三年,打好基础。”
“好,年轻人有立足基层的理想,是好事。”李逸风眼睛亮了,“等冷县长回来后,我和他碰个头,现在提前和你通个气,飞马镇空缺一名主管农业的副镇长……”
副镇长?关允心里怦怦直跳,这么快就要下放到乡镇了?本以为至少还要在县委历练一年,这来得也太突然了,他又一想,心中豁然开朗。飞马镇是县城所在地,又是流沙河大坝项目的所在地,流沙河大坝竣工在即,他明是去担任副镇长,其实是乘机摘取胜利果实去了。
从一上任就有政绩到手的角度考虑,李逸风对他不薄。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提前下放到乡镇担任副镇长,何尝不是县委含蓄地向蒋雪松表明不想放人的立场?
“谢谢李书记的提携,我怕太年轻,挑不起担子。”该有的谦虚态度必须要有,关允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也无效,怕是冷枫临走之前就已经和李逸风达成共识,二人都不愿意放他走,他也不想走,那就不走好了。
“年轻就是资本,你是京城大学的高才生,担任副镇长,也算人尽其才了。”李逸风抬手看了看时间,“好了,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车军应该来了,我还要和他谈谈,他的借调时间也不短了,也该回二庄乡了。”
走出李逸风的办公室,关允依然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意。很明显,李逸风虽然只字未提他去市里到底所为何事,更没提李永昌的名字,但一系列的安排无不表明,李永昌怕是真要倒台了!
至少在针对孔县今后的前景规划上,李逸风大胆设想,大笔勾画孔县蓝图,言外之意就是表明,孔县要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再加上最后把王车军打回二庄乡的安排,关允若是再看不出李逸风的黄梁市之行达到了预期收获,他就白在县委待一年多了。
李永昌真要被一举搬开了?关允心中大喜,满是期待,才走出办公室不远,一抬头,迎面走来垂头丧气的王车军。
“车军。”关允上前一步,想警告王车军收敛几分,就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有件事情我想提醒你一下。”
王车军正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和关允走了个正面,吓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待看清是关允时,他突然勃然大怒:“关允,你干吗推我?滚一边去!”
好,居然张口骂人,关允脸色一寒:“王车军,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敢再在背后捣鬼,我肯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一个沧桑并且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关允,我还没死,孔县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关允的嚣张
李永昌!
关允回身一看,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脸愠怒的李永昌。几日不见,李永昌苍老了许多,不过依然强打起精神支撑着他不肯退让的雄心,咄咄逼人的威风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想以他几十年纵横孔县的威势,力压关允屈服。
也不得不说,李永昌虽被停职反省,但他毕竟在孔县屹立了几十年,余威仍在。他当前一站,花白头发被风吹动,悲壮如秋,悲怆如歌。
蓦然,关允想起了一句诗:“古来名将如美人,不使人间见白头。”虽说李永昌既非名将更非美人,但他在孔县二十余年不倒,也算是一代枭雄。但最终被两个空降的一号二号联手推进陷阱,挤到退无可退的墙角,如今的李永昌就和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张牙舞爪,隔着铁栏发出最后的低沉的怒吼。
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李书记……”关允毫无惧意,坦荡荡地站在李永昌面前,“该我说话的时候,我会说;不该我说话的时候,我就会闭嘴。孔县有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对不起,李书记说了不算。”
“关允,你小人得志。”
王车军发疯一样冲了过去,盛怒之下,试图对关允动粗。他伸手就想一把将关允推开,幸好他不是抬脚来踢关允,否则他会摔得更惨。关允向旁边一闪,就让到了一边。论打架关允不行,但要是论躲闪的身法,关允还有几下子。
王车军一把没推到关允,更是恼羞成怒,身子一转,还想再动武。不料他身子才转到一半,就感觉屁股一疼,一股大力从屁股上传来,再也收势不住,身子猛然向前一冲,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正好屁股朝上地爬在李永昌的脚下。
“你才小人得志!”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人正好赶到,刘宝家才不管李永昌是不是就在眼前,见到关允要吃亏,当即一脚踹在王车军的屁股上。他还不解恨,又冲倒在地上的王车军呸了一口,一口唾沫正中王车军油光锃亮的头上,“再敢满嘴放炮,再敢冲关哥动手动脚,老子废了你!”
“混账!”李永昌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在孔县一直是土皇帝,许多人见到他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他办事。现在倒好,刘宝家竟然当着他的面打了王车军,打狗还得看主人,他还没有下台,关允一帮人就敢骑到他的头上撒尿,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永昌扬起右手,恶狠狠地朝关允的脸打去。
这一下要是打实了,关允也算在县委丢脸丢大了。
“啪”的一声,李永昌的巴掌还真是打实了,不过没有打在关允的脸上,却打在了雷镔力如蒲扇一样的手掌上。雷镔力及时向前一步,伸出手掌一接,正好接住李永昌这一掌。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就如李永昌和雷镔力击掌一样。
李永昌毕竟老了,气血不足,哪里有雷镔力的血气方刚。他和雷镔力对了一掌,差点没疼得叫出声来,感觉手腕跟断了一样。
李永昌恼羞成怒:“关允,你连我也敢打,是不是?”
关允不卑不亢地答道:“李书记,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动手,都是在正当防卫。”
李永昌气得老脸涨红:“你不要嚣张,关允,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跟你拼了!”平常王车军文质彬彬,摩丝锃亮,在县委上班期间,从来不说一句脏话。现在丢人丢大发了,气急败坏之下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出口成脏。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拎着一块砖头,劈头盖脸地就朝关允的头砸去。
王车军差不多已经疯了,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要是关允一人,说不得还真要吃点小亏,只可惜,有刘宝家三人在,一个小小的王车军根本不是对手了。关允冷静而沉着地后退一步,他一退,刘宝家和李理就同时向前迈了一步,将他护得严严实实。而雷镔力也是身子一横,完完全全将李永昌挡了个结实,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关允保护得密不透风,就连老到的李永昌也被防范在外。
“咳。”关允轻轻咳嗽一声,咳嗽是动手的信号。
刘宝家和李理就同时出手了,刘宝家一拳打出,正打在王车军的胳膊上。王车军胳膊吃疼,一打弯,手中的砖头就再也拿不住,一下飞了出去。
而李理身子一矮,一个扫堂腿就扫了出去。王车军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就被李理一腿扫中,身子就如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一样,横向倒了下去。“扑通”一声,他摔在了县委大院的青砖地面上,当即摔了个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李永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县委副书记的身份,伸出双手就朝雷镔力打去。他已经急眼了,恨不得亲手掐死关允!
关允冷酷得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而刘宝家三人就如他的士兵,几人配合默契,有人出手,有人防范,就如一个团队在统一作战。李永昌心中既怒不可遏,又第一次对关允产生了浓浓的惧意,是的,他害怕了,才发现自己以前真是小瞧了关允。关允的沉着和冷漠,以及他居中指挥刘宝家三人同进共退的本领,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官场中的核心人物指挥协同作战的素质。
关允不除,必成大患,李永昌心中闪过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
以前李永昌将关允压得死死的,可以说他的一个暗示一个眼神,就会有人替他摆弄关允,让关允坐坐冷板凳,那是何等的威风,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但现在,他却悲哀地发现,不管他怎样努力,都无法靠近关允一米之内。当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冲,想要推开雷镔力冲到关允面前,狠狠打关允一个耳光时,雷镔力却如一堵牢不可破的城墙,在城墙面前,李永昌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雷镔力多少还懂得尊老爱幼,只是用他雄壮的后背挡着李永昌前进的每一步,任由李永昌推他打他,却不还一下手,也算是忠厚的好人了。
“老李,够了,太有失身份了!”
终于,李永昌几十年的形象在关允几个小年轻的逼迫下毁于一旦之时,李逸风及时出现,一声厉喝制止了李永昌的继续发作。
最耐人寻味的是,李逸风嘴中喊出的是老李而不是李书记,一下就震惊了两个人。一个是关允,关允震惊的是,老李的称呼坐实了他刚才的猜测,从李逸风从市里回来就开始着手的一系列的布局,到他对李永昌态度逆转的称呼,无一不说明了一点——李永昌大势已去。
另一个震惊的人当然是李永昌。
从开始迈入孔县县委被人称呼小李开始,熬了十几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从他被人尊称职务而不是老李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李永昌猛然听到李逸风喊出一句老李,心中坚持的最后一个信念轰然倒塌。他身子一晃,一阵悲怆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难道说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难道说真的到了英雄末路?
“关允,你也是胡闹,怎么能在县委大院动手?回头写一份检查给我。”李逸风脸色一板,各打五十大板。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明显偏袒关允,和堂堂的县委副书记动手,只是写一份检查了事,分明就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是,李书记,我错了。”关允低眉顺眼,也不反驳,老实认错,态度好得不能再好了。
“李书记,关允在县委聚众闹事,打群架,一定要严肃处理,要不影响就太恶劣了,县委的形象都被他败坏了。”和关允不辩解只认错的老实态度不同的是,王车军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是血,门牙还摔掉了一颗,状若疯狂一般大喊大叫。
李逸风紧皱眉头:“王车军,你嚷什么?刚才明明是你先动手,你不认错,还有理了?”
柳星雅跟在李逸风身后,目光从关允和王车军身上依次扫过,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玩味的意思,关允真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
领导说什么是什么,就算暂时受屈也不辩白,才是一个官场中人初步成熟的标志。反观王车军,失去理智不说,也没有什么政治头脑,更看不清眼下的形势,还想让李逸风替他做主?真是可怜。
不比不知道,和关允一比,高低立判!
王车军已经失去理智,暴躁之下,哪里还会冷静地揣摩李逸风的心理,大声说道:“是关允骂人在先,李书记,你要替我做主,一定要处理关允。”
“老李,你跟我来一下。”李逸风厌恶地瞪了王车军一眼,理也未理他,再次称呼李永昌为老李,转身就走。
李永昌心有不甘,但比起自身前途,王车军的头破血流就不算什么了。他凶狠地瞪了关允一眼,紧随在李逸风身后走了。
李永昌一走,王车军也清醒了几分,用手一抹脸上的血,顿时脸上红红一片,十分狰狞恐怖,他恶狠狠地说道:“关允,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的脚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