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退
“我信。”关允看了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一眼,依然不慌不忙,“上次刘宝家被你抓走,我就对王车军说了一句话,你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车军还不信。现在车军也在场,你问问他,如果你连我也带走,你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王车军早从地上装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已经站了起来,躲在人群之中,不敢露面,也不想走,想暗中观察事态发展,不料却被关允点了名。王车军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勉强一笑:“关允,今天的事情,我看就算了。钱所,都是朋友,各退一步,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不太好。”
钱爱林目光阴阴地看了王车军一眼,王车军和钱一天关系不错,他心里有数。钱一天现在倒在地上,王车军不但没事人一样,还打圆场和稀泥,他心里就对王车军有了意见,认为王车军不够朋友,没有担当,就不满地说道:“车军,人倒了一地,就你没事,有本事啊。”
王车军心中暗骂钱爱林笨猪,都什么时候了,还鼠腹鸡肠计较这些,难道没看出来关允摆的是龙门阵,准备了一个大陷阱?以他对关允的了解,如果关允不是准备充分,早有了应对之策,才不会这么淡定,而且说到底,今天的事情还是钱一天有错在先。
王车军心中暗暗后悔,怎么就一时酒后失态,跟钱一天来一中转悠,他是什么身份?堂堂的县委书记的通讯员,还要和老街的混混儿一样在一中门口吹口哨调戏小女生,传到舅舅耳中,肯定会被大骂一顿。
主要还有一点,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的是,他是被关允刚才冷静而冷漠的出手吓到了。他比谁都看得清楚,别看真正动手的是刘宝家三人,实际上指挥若定不发一言的关允才是策划者。
“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又没有调戏关允的妹妹。”王车军很及时地撇清自己,也是在暗示钱爱林,见好就收,事情是由钱一天先引起的,理亏。王车军也看清了形势,不能陷到里面,否则容易沾一身脏水。
钱爱林顿时明白几分,王车军的舅舅是他最大的仗势,现在王车军明显向后退,他就知道事情不好收场,回身对关允说道:“车军既然这么说了,要不这样,先送一天去医院,关允你和车军留下来,把情况说明一下。宝家几个人也先别走,补充一下情况……”
话没说完,钱一天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一脚就朝刘宝家踢去:“害我断手指,刘宝家,我跟你势不两立。”
刘宝家岂能让他打中?一让就闪到一边,回了一句:“呸!就你也配!”
钱一天没打中刘宝家,转身就又来踢关允。他算是想明白了,刚才关允绊他一下就是信号,所有的一切都是关允在暗中操作:“关允,我……”
话没出口,关允一扬手,一个耳光就打个正着:“钱一天,你再敢闹腾一下,就算钱所长在,今天也要再打到你心服口服!”
钱爱林怒了,当面打他的侄子和当面打他的脸没有区别,他猛然掏出手枪,伸手去推关允:“关允,你再敢动手,信不信我就开枪了?”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就连王车军也吓得脸色惨白!
“有种你就开枪,想动关哥,得先打死我!”刘宝家一闪身来到关允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钱爱林的手枪,“不过我敢说,钱所,你枪一响,我的两个兄弟拼了命不要,也要把你和钱一天当场打死。”
有兄弟舍身相救,关允当欣慰矣。
“还有我!”
“还有我!”
雷镔力和李理一前一后都挡在关允身前,将关允挡得严严实实,都毫不犹豫愿意牺牲自己也要让关允活命。如此兄弟情义,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令现场无数人为之动容。
王车军目光闪烁不定,心思浮沉,关允有这么好的三个兄弟,他忌妒得要死。人的一生,权力固然重要,但生死相依的兄弟情谊,也是一生最重要的财富之一。关允这小子,太幸运了。
关允轻轻分开三位兄弟,挺身站在钱爱林的面前,只说了一句话:“钱所,收起枪,你的枪里没子弹,吓唬不住人。还有,李二狗、翟大坏虽然跑到了直全县,但他们逃跑之前,都说了实话,陈氏火烧店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钱爱林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关允,被关允的一番话震惊得耳朵嗡嗡直响,李二狗和翟大坏就是在陈氏火烧店挑事的四人中的两个。钱爱林的内心一阵阵后悔和恐慌,更让他差点站立不稳的是,刘宝家也冷冷一笑,接了一句:“钱所,李金莲的家门,你最近可是没少去,脚印留了不少,照片估计也有。”
李金莲是钱爱林在县城后街的相好李寡妇。
关允和刘宝家的话就如两记重拳,一拳打中钱爱林的左脸,一拳打中他的右脸。钱爱林愣了片刻,默默地收起手枪,还挤出一丝笑容,一挥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人群一下轰动了,等钱爱林和几名警察灰溜溜拉走钱一天之后,猛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关允一句话吓退钱爱林,刘宝家三人在一中门*打小混混儿,一夜之间传遍了县城。到第二天,消息更是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县,尤其是关允掷地有声的一句“以后谁再敢来一中胡闹,钱一天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的警告,让全县城的混混儿为之胆寒。
事后有人不服,认为关允说大话,照常来一中门口招摇,结果就被人打得连滚带爬,满地找牙。从此以后,为害了一中多年的顽疾终于得以治愈,再也没有小混混儿敢来一中门口调戏妹子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等人群渐渐散去,就连关允、刘宝家等人也消失在暮色之中,王车军才一个人迈动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地回了县委。今晚的变故,让他大受打击,不仅仅是关允强势出手,压得钱爱林当众丢人不说,自己也全面溃败,而且关允身边的三个追随者对他太忠心耿耿了,第一次让王车军感到了自身的孤单。
一个好汉三个帮,谁不想身边有几个忠心追随的好兄弟?王车军一向自认为除了学历不如关允以外,他的身高和背景都比关允强太多,现在才发现,其实和关允相比,他还有欠缺的地方,就是太势单力薄了。
光有一个舅舅还不行,关键的时候,还是需要几个朋友挺身而出才行。刚才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为关允挺身而出的一幕,说实话,他真是感动,感动之余,更是忌妒得不行。
也不知道舅舅在黄梁市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王车军被夜风一吹,又清醒了不少。他更加认识到,今天的事情不同寻常,关允在县委隐忍一年多,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即使翻身了,也还刻意保持低调。但刚才关允当众盛气凌人,逼迫得堂堂的城关镇派出所所长哑口无言,最后灰溜溜走人……背后肯定有文章。
难道是想拿掉钱爱林,让崔玉强重新站队?王车军也不白在县委混了一年多,对县委的局势了解得还算透彻,想明白其中的环节之后,他就想等明天一见到舅舅,就告诉舅舅刚刚发生的事情。
关允回到宿舍,又练习了一会儿书法并且读了几遍古诗才睡下。睡前,他又想起温琳找他本来有事要说,却不承想先是停电闹出了旖旎事件,然后又因为小妹,他和钱爱林真刀实枪上演了一场大戏,最终温琳还是回家去住,没说成事情。
次日一早,县委之中就开始有风声流传,说是昨晚钱爱林当着一中无数老师和学生的面,在孔县一中门口拔枪对准县委一名副科干部,影响十分恶劣。孔县一中全体师生对钱爱林的行径十分不满,准备联名向县委、县政府提出抗议。
八点多,李永昌迈着淡定自信的步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温琳已经打好热水并且清洁了房间。他淡淡地看了温琳一眼,想起昨晚在黄梁市一切顺利的进展,心情大好,说道:“温琳,昨晚我在市里见到你大姨,她一切都好,让你不用挂念她。”
“谢谢李书记。”温琳清楚李永昌是在向她暗示他昨晚去市里了,言外之意就是他在市里的关系很硬,虽然现在县委形势有变,但他还是会屹立不倒。
“对了,有这么一个事情,对你来说也许是一个机会……”李永昌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琳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蒋书记的秘书明年下半年要外放,从现在开始,市委办就开始为蒋书记物色新的秘书,我觉得你的条件挺不错,可以争取一下。”
温琳一下愣住了。
怎么接招
温琳却没有露出李永昌期待中的惊喜表情,只是很平静地回了一句:“我不太合适,谢谢李书记的好意。”
“怎么就不合适?不要看轻自己,我就觉得你很不错嘛。”李永昌试图说服温琳,“机会难得,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再说,叶部长又在市里,正好可以互相照应。”
温琳虽然不明白李永昌如此热心为她着想是什么用意,但她自认和李永昌没什么交情,李永昌对她也一向一般,天下不会掉馅饼,肯定背后有讲究。更何况,她的志向已经悄然有所改变,昨晚她本想和关允商量一下的事情是,她想跳出官场。
“不如让车军去更好。”温琳努力笑了一笑,“李书记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秘书科了。”
李永昌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摆了摆手,等温琳走后,他又摇头笑了:“丫头片子,还想跟我耍心眼儿?”话音刚落,他听到敲门声,接着王车军急急进来了。
“舅舅,昨天晚上出事了。”
李永昌今天凌晨才回到县委,还没有听到发生在孔县一中的大事。他正沉浸在对县委局势下一步的规划之中,却没想到,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打乱了他的精心部署。
“什么?”听完王车军的叙述,李永昌怒了,扬手打翻桌子上温琳刚倒的一杯热水,骂道,“钱爱林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真没脑子。”
“怎么办,舅舅?”王车军一脸紧张。
“不怎么办,见机行事。”没什么文化的李永昌突然冒出一句文雅词,或许是怕王车军听不懂,又强调说道,“走一步看一步,以不影响大局为前提,主要看李逸风和冷枫的反应。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牺牲钱爱林了。”
“我也觉得钱爱林不能再保,是卸磨杀驴的时候了。”王车军目露凶光,“该狠的时候,就得狠一点。”
“就算卸磨杀驴也不能由我们动手,这个难题,得交给崔玉强。”李永昌低头一想,“车军,你一会儿通知一下崔玉强,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
“最近李逸风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变化?”李永昌又想起昨晚和蒋雪松一起吃饭时的谈话,心中更加多了几分自信。
“还好,老样子,没看出变化。”
“没看出变化就是有变化了。冷枫用冷面冷言来掩饰他的手腕,李逸风用一成不变来迷惑外人,东风和西风都有两下子。”李永昌叮嘱王车军,“工程暂时停工了,你最近少去工地,多围着李逸风身边转,争取尽快摸清他的心思。”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情,蒋书记有意从下面区县的通讯员中选拔一个秘书,他的秘书要外放了,我昨天和他吃饭的时候,推荐了温琳。”
“温……琳?”王车军差点跳起来,“舅,能跟在蒋书记身边当上大秘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怎么不推荐我?”
“迷糊,我能推荐你吗?”李永昌自得地笑了,“我推荐温琳是卖叶林一个人情,最后各区县报名的时候,叶林还要把关,如果她不放行,就不可能调到市委办。”
“可是……”王车军还不明白。
“蒋书记很在意个人名声,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绝对不会用女秘书。”李永昌微微一笑,目光深远地望向窗外,“我推荐温琳,叶林到时候会好意思不推荐你吗?”
王车军会心地笑了:“舅舅真高明,要是我有舅舅一半的本事,现在估计也能飞出孔县了。”
“你以后肯定会超过我,早晚会飞出孔县,但也不必过于着急。孔县虽小,五脏俱全,而且孔县的局势很复杂,你要是在孔县能站得高看得远,等以后你出了孔县,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底气。”
王车军点点头,认可了李永昌的说法。别的不说,单是孔县从省城空降的一二把手,就足以让孔县的局势复杂难辨。
王车军就在李永昌的办公室,用李永昌的电话打给崔玉强。崔玉强接到电话,说是马上就到。
崔玉强和李永昌会面要谈到钱爱林的命运,以及崔玉强在县委局势中的立场,王车军就不好旁听,转身回了秘书科。关允不在,只有温琳一人在托腮沉思。
“温琳,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王车军见温琳神思渺茫,一脸落寞,好像在思念谁,他心中的妒火就点燃了,想起昨晚关允和温琳在一起,越想越觉得温琳和关允发生了什么。
温琳漫不经心地看了王车军一眼,根本就没接他的话,而是说道:“王车军,我要恭喜你了。”
王车军不解:“恭喜我什么?”
“你舅舅又要为你安排更远大的前途,祝你前程似锦。”
王车军愣住了,刚才和舅舅对话时,听舅舅的口气温琳应该是没有听出什么,没想到,真是小瞧了温琳,原来温琳这么有政治头脑?他不由多打量了温琳几眼。
不看还好,一看脑子“嗡”的一声,差点失手打落手中的水杯。
温琳的脖子上明显有一处吻痕,虽然藏在衣领深处,但一向喜欢顺着女人衣领向里看的他一眼就看得分明,肯定是关允干的好事!
蓦然,王车军感觉就如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人夺走一样,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如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好一对狗男女!他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等着,等着……
到底要让关允和温琳等着什么,他已经想不出来什么恶毒的语言来形容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晃,就要摔倒。
“车军,怎么了?”关允正好进来,伸手扶了王车军一把,将王车军扶到座位上,“是不是受了风寒?”
王车军不是受了风寒,是受了心伤,他不领情地推了关允一把:“我没事,不要你管。”他又觉得有些事情不吐不快,就说:“关允,温琳,我提醒一下,虽然县委没有明确规定一个办公室不能谈恋爱,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做出影响工作、影响自身形象的事情。”
要是平常,温琳非得一顿快语如珠还回来不可,但这次只是脸微微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还是关允脸皮厚,呵呵一笑:“车军你多心了,我和温琳没谈恋爱。”
不等王车军再说什么,关允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今天说话办事都注意点,刚才冷县长发火了,火气很大,拍了桌子,找李书记去了。李书记也生气了,立刻召开书记办公会,现在估计快讨论出结果了……钱爱林,不好过关了。”
“冷县长发火了?真的,我还没见过冷县长发火,以为他一直冷若冰霜,原来冰人也有火气?”温琳嘻嘻一笑。
“嘘。”关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安心工作,少说,多做。”
温琳白了关允一眼,埋头做事。王车军却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一个小时后,从书记办公会传出风声:冷枫坚决要求严惩钱爱林;李永昌替钱爱林开脱;崔玉强列席书记办公会,没有表态;李逸风最后拍板,暂停钱爱林工作,停职反省。
按说一个派出所所长的处置,不值得上书记办公会讨论。但孔县无大事,小县的弊端就是任何事情都会发生在书记的眼皮底下,被书记看得一清二楚,书记就会事事插上一手。如此一来,下面副职的权力就被大大削弱了。
冷枫借机想拿下钱爱林的举动,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毕竟钱爱林和关允起了冲突,出于对关允的爱护和维护县长的尊严,拿一个派出所所长开刀,彰显县长的权威,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李逸风的态度令人不解,许多人都以为李逸风会抓住机会,力主拿下钱爱林,同时借钱爱林撬开崔玉强和李永昌之间的联盟。但没想到,李逸风在关键时刻似乎没有下定决心,而是采取一个让钱爱林停职反省的折中方式。
县委许多想借机看戏的人大失所望,同时也暗暗猜测,莫非是哪里出现了变故?到底是崔玉强态度摇摆不定,没有决定好倒向李逸风还是李永昌,又或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一天后,一则传闻让县委众人恍然大悟——市委书记蒋雪松将于一周之后亲临孔县视察工作。这是孔县近十年来,第一位来视察工作的市委一把手!
原来如此,原来是李永昌请动蒋雪松来大壮声威。怪不得李逸风没有在钱爱林的事情上坚持,怪不得崔玉强在钱爱林的事情上也没有正面表态,怪不得李永昌态度强硬地为钱爱林开脱!
不过更让众人期待的是,蒋书记来孔县视察工作,肯定要视察流沙河大坝项目,现在大坝停工,难道说等蒋书记来孔县的时候,大坝项目还不会复工?
也有人猜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李永昌请动蒋雪松来孔县视察,是想利用蒋雪松的工作视察,逼李逸风和冷枫让步。
李逸风和冷枫要怎样接招?
还没见到李逸风和冷枫有什么举动,三天后,省里关于平坟复耕的文件下发了。
东风西风要变旋风
和冷枫所说的一样,省政府下发的平坟复耕文件,要求三年内完成全省农村公益性公墓全覆盖,火化率百分之百,逐步取消旧坟头,不再出现新坟头等等。政策规定,要求各地市根据省政府文件精神,再根据当地情况具体落实,并提出在具体执行的过程中,要充分考虑到农民的情绪,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文件一下发,李永昌顿时喜出望外,省委省政府的文件简直就是及时雨。这下好了,李逸风和冷枫还有什么理由压着大坝项目不开工?他当即找来郭伟全,一合计,准备联名向李逸风提议召开常委会,来研究讨论平坟复耕政策落实问题,以及流沙河大坝项目的开工日期。
郭伟全坐在李永昌办公室的沙发上,喜形于色:“好事不断,李书记,局面就要全面打开了。等落实了省里的文件精神,然后大坝复工,再在蒋书记视察工作之前让钱爱林复职,节奏就又重新掌握在了手里。”
“什么叫‘又重新’?”李永昌自信地一笑,“孔县的节奏从来就没有被打乱过,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到处制造麻烦,又能怎么样?说到底,孔县还是孔县人民的孔县。”
“说得是,李书记就是孔县人民的民心所向,是孔县的代表。”郭伟全不无谄媚地奉承一句。
“哈哈,伟全,你太高抬我了,我不过是孔县的儿子,想为孔县百姓做一点儿好事,毕竟孔县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以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管他身后是洪水滔天,只要自己有前程就行,但我还要在孔县一直生活下去,要在孔县养老,谁也没有我对孔县的感情深啊。”李永昌的话,既暗示他永远不会放手对孔县的掌控,同时也是一次深情的演说,要将自己的形象升华并且无限拔高。
“崔玉强最近……”郭伟全也意识到李逸风有意借钱爱林事件逼崔玉强表态,以此收权,但崔玉强忽然又谨慎地收回脚步,难道是李永昌在背后又警告了崔玉强?
“崔玉强最近工作忙。”李永昌含糊其词地说道,“他对钱爱林问题的处置是正确的。”
郭伟全多少明白几分,知道李永昌在背后肯定敲打崔玉强了,就不再多问。但基本上可以断定,孔县局势,又完全向李永昌一方倾斜了。
随后,县里召开了书记办公会,研究落实省政府平坟复耕文件精神。
参加书记办公会的与会人员除了李逸风、冷枫之外,还有李永昌、桂晓杰和郭伟全。尽管规定书记办公会不是一级决策机构,不得决定重大问题,不能用书记办公会代替常委会,但由于党委班子在常委会所占的比重过大,基本上书记办公会讨论通过的决定,就等于是常委会的决定。
毕竟,书记和县长以及几名副书记都点头了,就占了常委会一半的比例。也就是说,今天书记办公会讨论通过的决定,就相当于最终决定。
李永昌环视一下李逸风并不宽大的办公室,心情无比舒畅。李逸风一来孔县就处在他明里暗里的摆布之下,也正是在他的一手推动下,李逸风和冷枫才势不两立,在孔县上演了一场又一场刀光剑影。就连李逸风在哪间办公室办公,也得他说了算,这是何等的权势!
现在李逸风和冷枫想折腾事情?想不听他摆布?可以,出了孔县,随便。但在孔县境内,别想,不按照他的意志来,就算是县委一号,也不行。
李永昌心中豪气冲天,哪怕就是李逸风和冷枫联手,也别想绕过他!
众人到齐后,李逸风就说:“今天召集同志们来开会,有两件事情:一是省里下发的平坟复耕的文件,要具体研究一下怎么落实;二是借省里推动平坟复耕的东风,研究一下大坝项目的复工问题。”
果然,两项议题全是围绕坟头和大坝,李永昌微微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停工了,可以复工,能有什么?也就是他头上挨了一棍而已,反而更显得他劳苦功高,为孔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过在讨论之前,我先宣布一项决定。”正当李永昌沾沾自喜之时,李逸风突然又抛出一个意外插曲,“经过我和冷枫同志协商,决定将办公室对换一下。”
李永昌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不止是他,就连桂晓杰和郭伟全也全部惊呆了,这……这又是哪一出?好好的,怎么又要对换办公室,不是才换办公室不到一年?
桂晓杰和郭伟全惊呆也算正常,李逸风当初和冷枫对换办公室的内情,他们并不清楚,而李永昌就不只是惊呆了,心中还一阵莫名的恐慌。是的,他慌乱了,尽管他自信满满,不认为李逸风和冷枫联手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但真正意识到李逸风和冷枫在背后达成某种共识,还是不免信心动摇了。
他再自恃在孔县有几十年的根基,但面对一二把手的联手,也清楚政治上的事情,有时候确实是权力意志不可抵挡。李逸风和冷枫交换的不是办公室,是意见,是达成某种妥协的信号。想当初是他摆布李逸风如他所愿换了办公室,现在李逸风事先没有征求他的意见,连王车军也毫不知情,就直接做出决定,很明显,李逸风是在借此向他宣告,要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了。
李永昌的情绪就一下低落了。
“平坟复耕的政策,是好政策,市里近期也会有相应的文件下发。或许别的区县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等一等再制定具体的落实政策,但孔县等不及了,因为大坝项目的问题,正好和平坟复耕政策相顺应。我个人意见是,具体落实工作,由伟全同志主抓。”李逸风说完对换办公室的事情后,不等别人发表意见,就直接提到议题,可见,对换办公室的事情已经定了,不容讨论。
李逸风话一说完,目光看向冷枫。
冷枫接过话头:“孔县的情况特殊,大坝项目涉及大概十几个坟头,处理不好,说不定会和省里的政策冲突。逸风同志提议伟全同志主抓平坟行动,我没意见。不过伟全同志不是孔县人,对孔县的风土人情可能不够了解,我认为有必要成立平坟行动领导小组,由永昌同志担任组长,负责指导工作,伟全同志主抓具体落实。”
桂晓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永昌和伟全同志身上的担子,会不会太重?”
“不会,永昌和伟全正好负责大坝项目,大坝项目和平坟行动不冲突,可以同时交叉进行。”冷枫做了解释说明,目光淡然地看了桂晓杰一眼,他心里清楚桂晓杰有意见。身为副书记遇到大事情总被排斥在外,确实令人气愤,但也没办法,也不是有意排挤桂晓杰,而是另有原因。
桂晓杰不说话了,不过脸上还是明显地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李永昌的自信又恢复了,怎么样?孔县大事小事,还是绕不过他,离开他,孔县的事情就玩不转。他当仁不让地说道:“既然县委县政府这么信任我和伟全,多压点担子也没什么,都是为了工作嘛。回头我和伟全拟一个草案出来,再报常委会讨论通过。”
郭伟全也点头附和:“我表个态,一定不会辜负县委县政府的重托,切实落实平坟复耕的文件精神。”
第一个议题就算定下了,李逸风点点头,又问:“关支书的问题和关家村的坟地征用的协商,处理得怎么样了?”
关支书一直被看管在拘留所,李永昌最近忙,没顾得上吩咐钱爱林特意照顾关支书一下。钱爱林也正好被一堆杂事折腾得够呛,也忘了好好请关支书吃一顿板面。结果,关支书还真悠闲地住起了“免费旅馆”,管吃管住的日子还挺滋润。
大坝项目的地址正好坐落在关家村的地界。原本以为只有几个坟头,结果关支书被抓之后,关家村一下冒出了十几人,声称大坝压住了自家的祖坟,在工地上又抢东西又闹事,幸好停工了,否则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郭伟全出面和关家村做工作,村支书也出面协调,最后初步达成共识,每家每户补偿五十元,算是暂时平息了坟头事件。
“进展顺利,关家村的村民已经接受补偿条件,大坝项目随时可以复工。”李永昌答道。
李逸风和冷枫交流了一下眼神,随后李逸风站了起来:“好,我宣布,大坝项目即日起正式复工。”
孔县无人丰收
书记办公会后,李逸风和冷枫要对换办公室,大坝项目要重新复工,再有蒋书记要来孔县视察工作,等等。一系列的风声传闻交织在一起,从而让孔县历史上最绚丽多彩的秋天,正式进入第二阶段。
李永昌和郭伟全的工作效率极高,只开了个碰头会就敲定了孔县平坟复耕的具体落实的指导意见:一是充分调动广大党员干部的带头作用,实行分片包干制,每个党员干部负责一片,务必按期完成任务;二是每户人家平坟补偿费用为六十元,由县财政承担。
指导意见提交到常委会研究,李逸风没提什么意见,冷枫也点头默认,就一致获得了通过。随后,又举行了平坟复耕行动领导小组成立大会,组长李永昌,副组长郭伟全,组员若干,并同时召开平坟复耕行动的动员大会。
一身兼任两大领导小组的组长和副组长,李永昌和郭伟全在孔县的威望和风头,一时无二!
尤其是李永昌,在受到大坝停工事件的冲击、钱爱林问题的牵连以及崔玉强左右摇摆的负面影响之后,成功地借助蒋雪松即将前来的工作视察和省里的平坟复耕政策,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不说。他再次跃居潮头,压得李逸风和冷枫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不,甚至有人认为,李逸风除了象征性地将办公室和冷枫对调之外,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
不少人就私下议论,难道说孔县离开李永昌真的就不转了,怎么事事都要李永昌牵头?堂堂的县委一把手和二把手,事事都不抓在手中,也不知道到底想要怎样,真的就任由孔县被李永昌全盘掌控?
平坟复耕是省里的政策,书记和县长不主抓在手,不趁机捞取政绩,却要拱手让给李永昌。李逸风也好,冷枫也罢,难道是脑子进水了?
不止外人不理解,关允也是一时迷惑。上次冷枫事先透露省里要出台平坟的相关文件时,他以为文件一下发,冷枫就会借机亲自上阵主抓平坟复耕,借平坟复耕的东风,逐步掌控大坝项目的主动权。没想到,文件正式出台后,不但李逸风没有接手,冷枫也没有亲自挂帅,还是将担子压在李永昌身上,背后……又有什么内情不成?
不过联想到李逸风和冷枫各自的背景,不约而同都不接平坟复耕的担子,肯定是二人都看出了什么。如果说大坝项目不是丰碑就是*,那么或许平坟复耕行动就完全是一个大坑,所以李逸风和冷枫才避之不及。
一天后,在李永昌的主持下,流沙河大坝项目重新开工。在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中,李永昌的脸庞被秋日的骄阳映得通红,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一样。现场不少人纷纷议论,孔县今年秋天的主角就一个人,除了李永昌之外,孔县无人丰收。
流沙河大坝项目重新开工之后,平坟问题就正式提上日程。现在正是秋收大忙时节,现在奠定平坟的基础,动作快的话,大干一周就能将坟头全部放平,还可以播种上冬小麦或是别的作物,可以大幅提高来年的粮食产量,绝对是天大的政绩。
平坟复耕工作会议在县委礼堂召开,李永昌主持会议,与会人员包括孔县大大小小的中层干部,包括各乡镇的一二把手、各局局长以及相关部门负责人。
“村民自平一个坟头,可获补偿六十元,如果由工作组出面平坟,一分补偿也不给。”李永昌坐在主席台上,指挥若定,挥斥方遒,重重地一拍桌子,强调道,“平坟复耕是一项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村干部不带头,就免职;教师不带头,就停课;党员不带头,就撤销党籍;村民不主动回家平坟,就用铲车抓坟。总之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铲平孔县大地上每一个坟头!”
其实在许多政策落实的具体执行过程中,轰轰烈烈也好,热火朝天也好,都是下级为上级精心准备的大餐。至于在大餐背后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有没有真正落到实处,上级领导不清楚,基层干部却心里有数。
李永昌的政策一出台,县委、学校和乡镇一片骂声。不少人都跳着脚骂李永昌数典忘祖,自己是孔县人,却挖孔县的祖坟,不是个东西。
骂声未落,李永昌就做出一个令无数人震惊的事情,顿时让众人鸦雀无声——李永昌带头平了自家的祖坟,不但是带头,而且还亲自动� �,一铲下去,他祖上三代的坟头全部铲平!
厉害,果然是一个厉害人物,竟然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永昌亲自带头平了自家祖坟,让许多心存幻想准备负隅顽抗的村民彻底死了心,决定不再死撑到底。当然,也有个别死心眼儿的村民放出话来,坟在人在,坟平人亡,要以死抗争。
李永昌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说道:“瞎胡闹,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谁敢拦着,拉一边去,让他在一边看着,直接用推土机推平坟头,看他是死是活。”
平坟行动在李永昌的强力推动下,开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头。就连李逸风和冷枫听了消息后,也是十分震惊,没想到李永昌真敢拿自家祖坟开刀,还真是小瞧了他。
其实要论糊弄百姓,玩欺上瞒下的手腕,李永昌在孔县自称第二,没有敢说第一。关允对李永昌带头平了自家祖坟一事,初听之下也是微微吃惊。但等他到李永昌祖坟实地考察之后,他就含蓄地笑了,回到县委,就敲开冷枫办公室的门。
“县长,平坟行动的实质不是平坟,是要在广大村民心中树立起火葬的观念,移风易俗,改变土葬的旧观念,而不是只平了了事。”关允现在和冷枫的关系密切了许多,一进门就说了一通话。
冷枫正在埋头看一份文件,一听关允的话,就知道他话里有话,问道:“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别吞吞吐吐的。”
“李书记家的祖坟是平了,但只是平了坟头,下面的棺材没动,最主要的是,墓碑也没有搬走。”关允一边说,一边替冷枫续了水。
“哦?”冷枫听出了弦外之音,饶有兴趣地看了关允一眼,“墓碑没有搬走,又是什么用意?”
“直接埋在坟头,随时可以再堆起坟头立起墓碑。”
“原来是猫盖屎。”冷枫微微点头,“有一套,真有一套。在基层工作时间长了,手法让人防不胜防。”
关允默然一笑,相信李永昌的手法确实瞒过了冷枫和李逸风。他又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平坟复耕是省政府直接下发的文件,县委县政府应该更重视才对。”
更重视的言外之意就是,李逸风或冷枫应该有一人出面挂帅负责才对。
冷枫没有说话,站了起来,端起水杯,不经意间,他手上的印痕又落在关允的眼中,关允的心思就又动了一动。官场之上,每个人的背景都掩藏在深处,没那么容易看清,但有时候根据细心观察和综合分析,也能从蛛丝马迹之中发现有用的信息。
冷枫的来历深不可测,虽然他三十五岁担任县长似乎并不算突出,但关允有理由相信,冷枫要走的官路可能不同于一般人,不可以寻常度之。
“上次的内参你也看过,知道了陈省长是海归派。海归派思想开放,思路活跃,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基层工作经验不足,对国情的了解不够深入。”冷枫很爱喝水,茶杯几乎从不离手,他喝了一口水,又说,“平坟复耕政策是好事,但再好的事情也要讲究一个方法策略。曾国藩说过,事以急败,思因缓得,官场上有些事情要缓事急办,而有些事情却要急事缓办。”
关允点头,一直以来在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上,他和冷枫的立场总是惊人的一致,也是他最终决定全面倒向冷枫的关键因素。如果他事事和冷枫的看法相左,即使冷枫再有背景,他也不会紧紧跟随冷枫的脚步。尽管说来以他现在的层次谈政治理想,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但关允还是认可老容头的话,宁肯晚上几年等一个志同道合的靠山,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倒向一个政见不和的后台。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坟墓有着特殊的情感寄托。平坟虽然是趋势,但这样大规模、急速的平坟行动,还是需要一个缓冲期,一个让老百姓接受的过程,一个在心理上可以接受的感情缓冲期。坟头好平,民心难平呀。”冷枫猛然转过身来,目光无比坚定地说道,“我认为省政府平坟复耕的政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下发的时机不对,有问题的是陈省长没有看清省委的形势!”
以关允目前的境界,对市委的局势还是雾里看花,更何况省委。一听冷枫第一次分析省委形势,他立刻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冷枫对省委局势的看法和老容头曾经说过的三言两语的点评,是否不谋而合!
孔县四件大事
不过让关允失望的是,冷枫并没有长篇大论地谈论省里的局势,只是在沉吟一会儿之后,轻轻地放下水杯,说道:“省里的局势,你也不用过多关注,和你关系不大,天天仰着脖子向上看,很累人,还是埋头做好孔县的工作为第一。省委的局势,现在很复杂。据说平坟复耕文件下发之前,没有报省委一号过目,文件下发之后,一号很生气。现在,陈省长很被动,就等平坟复耕政策收到良好的效果,才好让省委一号满意。如果最后引发各地的反弹,还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至此,关允算是明白冷枫和李逸风都对平坟复耕行动避之不及的原因。官场之上果然处处陷阱,步步雷区,稍不留神,有时就会热心办坏事,最终哪怕出了成绩,也有可能落不了好。可怜李永昌还以为孔县离了他不转,却不知道,他只是被冷枫和李逸风当成一张牌打了出去。
有时候官场上的事情就和打牌一样,该你的时候,你必须出牌,但又想不出,怎么办?最后只能挑最没用的一张牌打出去。
话一说完,冷枫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小半会儿,又说:“关允,上次你和钱爱林的冲突,还是太冲动了……”
关允诚恳地说道:“是,我还是年轻,没忍住,请县长批评我。”他其实知道,冷枫提及此事并不是要批评他,要批评早就批评了,也不会等到今天。冷枫的用意是想问,钱爱林身上到底有多少泥点,是不是已经数清。
“钱爱林只是停职反省,我觉得对他的处罚太轻,以他身上的问题,判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关允又补充了一句。
冷枫点点头,显然是心里有数了:“先停职反省,再等等时机,孔县最近不太平,钱爱林留着比拿下有用。现在拿下了,说不定谁也牵连不到,留到以后,也许就是一个活靶子。”
关允明白了:“那接下来就只能等蒋书记的视察了?”
“蒋书记的视察,其实也是好事。”冷枫敲了敲了额头,“至少说明市委对孔县的重视。还有,蒋书记来孔县,可不是只为了视察流沙河大坝项目,他还对孔县在人才引进上面取得的成绩很感兴趣。据说,他有意从孔县挑选一名秘书。”
关允笑了笑:“估计会推荐王车军或是温琳。”
冷枫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如果你想担任蒋书记的秘书,我也可以推荐你。”
关允摇了摇头:“蒋书记不喜欢我,还是不麻烦县长推荐了。我还是觉得跟在县长身边好一些,先扎实地做好基层工作,才能更好地进步。”
走出冷枫的办公室,关允抬头仰望明净辽远的天空,秋深了,秋天的天空愈加高远了许多,一眼望去,湛蓝得让人心醉。
现在的孔县,大事有四。
一是钱爱林的停职反省,等于是暂时搁置了。究竟钱爱林的问题会进一步发酵,还是会不了了之,最终要看各方力量碰撞的结果。
二是流沙河大坝项目重新开工。不出意外,开工之后就会全速前进,不会再有停工的可能。而且看样子,以李永昌的做事风格,大坝有望在冬天上冻之前完成百分之八十的工程量——李永昌在赶工期,要充分向县委和市委证明他的才干,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流沙河畔树立一座丰碑。
三是平坟复耕。平坟复耕最终会有什么成效,又或者说是以什么形式收场,不但事关李永昌的个人威望和地位,也和大坝项目能否顺利进展息息相关。
四是蒋雪松即将对孔县的工作视察。蒋雪松前来孔县,是孔县十几年来的大事,如果再加上流沙河大坝项目,不夸张地说,今年的孔县就如一颗耀眼的明珠,闪耀在黄梁市所辖的四区、十四县及一个县级市之中,成为黄梁市今年最耀眼的一县。
只不过在孔县耀眼的光芒之下,有许多隐患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引爆,更不知道一旦引爆,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钱爱林的问题暂时压了下来,冷枫对待此事的态度,关允还可以揣摩一二,李逸风究竟是何用意,他就不得而知了。钱爱林事件如果全部暴露出来,会不会牵连到李永昌还不好说,但肯定会连累钱爱林的直接领导崔玉强。而崔玉强到底是和李逸风暗中达成了什么共识,还是他已经铁了心要和李永昌联合到底,现在还是一团迷雾。
先不管了,反正该他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完,接下来他要着手准备的事情也有两件,一是迎接金一佳的到来,二是替老容头物色一处安身之所。平丘山山顶是不能再住了,平丘山的开发马上就要提上日程。
最近忙得有点晕头转向,有几天早上没有去和老容头聊聊了。虽然书法和古诗按老容头的要求捡了起来,而且关允自认水平还有所提高,但几天没见老容头,他还是不免想念,也有许多问题要向老容头请教。
眼见到了下班时间,明天是周六,关允回到秘书科,收拾一下东西,正准备去一中接上小妹回家——他一般一周也就回家一次,门帘一响,温琳进来了。
温琳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一扬手,远远地扔到关允面前,“啪”的一声,声音不小,差点吓了关允一跳。关允拿起资料看了几眼,笑道:“不是挺好的,你发什么火?”
“我没发火。”温琳双手插进裤兜,半靠在桌子边上,“我就是不明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账目?大坝项目的资金管理也太成问题了。”
温琳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份流沙河大坝的账本,她是经济专业出身,只看了几眼就看出问题所在,顿时就恼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关允淡淡地说了一句,将资料还给温琳,“哪里拿到的,赶紧还回去,省得别人多心。不该我们过目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好。”
“关允……你?”温琳愣愣地看了关允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也许你没有我想象中正直。”
关允也叹了一口气:“也许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适合官场。在没有掌权之前,妥协或是让步,都是为了积蓄力量。和钱一天这样的混混儿过招,可以冲冠一怒,想动手就直接动手,不用含糊。但要征服孔县的最高峰,每走一步,都要系好保护绳,小心脚下一滑就会摔下悬崖。”
“唉。”温琳无奈地摇了摇头,“官场一点也不好玩,我想辞职下海。”
关允顿时吃了一惊:“你别吓我。”
“我闲着没事呀,吓你做什么?是真这么想。上次去你宿舍,就是想说这事来着,没想到就停电了……”温琳脸红了,微一低头,又眼睛上翻偷看了关允一眼,“后来就忘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别一时冲动。”关允的手放在账本上面,翻开又合上,“有些事情明明你知道,却不能说破,为什么?因为你没有证据。看破不说破是官场常态,也是一种境界。行了,温琳,你把账本还回去,然后陪我一起去看房子。”
“看什么房子?”
“我要为老容头找一处房子,平丘山一开发,他就不能住在平丘山了。”
“好,我陪你去。”温琳似乎又开心了几分,眼睛一转,又问,“老容头是谁?”
关允才想起直到现在为止,他和老容头的忘年交还没人知道,温琳当是第一人,就连刘宝家三人也没怎么听他说过,就说:“路上再告诉你。”
“你的秘密真多。”温琳拿起账本打了关允的脑袋一下,“好吧,等下我也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
不多时,温琳还了账本回来,看到了下班的时间,二人就一起出了门。关允又特意跑到冷枫的办公室问了问还有没有事情,得知没事之后,他才和温琳一起走出县委大院。
“明天金一佳来,要正式谈判,我还有点紧张。”温琳笑了笑,一下跳起,伸手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拿在手中转着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蒋书记还真有意让我当他的秘书,还特意让我姨将我的简历调了出来。这下好,李永昌弄不好要弄巧成拙了。”
“真……的?”关允可是吃惊不小,这么说,温琳将会是秘书科三人中跳出孔县的第一人了,他以前就一直设想说不定温琳会是最先飞出孔县的通讯员,没想到成真了,“祝贺你,温琳,真心为你高兴。”
“真的?”温琳仰着脸,神采飞扬,青春在她的脸上流光溢彩,年轻、亮丽再加上纯真烂漫,让她光彩照人,“你是愿意我在事业上进步,还是想让我赶紧离开孔县,不让我在你面前晃来晃去?”
“这话说的……”关允笑着摇摇头,“我真有点舍不得你。”
“真心话?”温琳眨了眨眼睛,喜上眉梢。
“我对天发誓,确实是真心。”关允往天上一指,天上正好一轮明月高悬。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虽然男人的话多半不可信。”温琳嘻嘻一笑,“既然你不舍得我,我就不走了。我已经告诉我姨了,让她推荐你当蒋书记的秘书。”
关允愣了:“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蒋书记对我不太满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