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的现场变得格外的疯狂, 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拍卖场了。
在这里, 贩卖交易的不是商品, 而是扭曲的人性和无尽的欲.望。
苏如意很安静, 眼底沉寂得可怕,她没有像是姚瑶那般失控,反而是相当平静,平静得可怕。
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看着场上那一张张已失控扭曲的人脸, 反手曲起指尖不自觉地轻敲起桌面,一下又一下。
苏如意并不易发怒,毕竟经历得多了,各种妖魔鬼怪都见过不少, 但于她来说只有两条底线不可碰:
她护翼之下的人不可碰。
有辱生灵、藐视天道常规者不该入轮回。
但在这拍卖场上,触犯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有一线。
就在最后一件‘拍卖品’被推上拍卖台的那瞬间, 苏如意轻敲桌面的声音便兀地止住了。
似乎和所有人一样,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场上,被拉去了所有注意力。
那是一个男人, 衣着月白色罗缎的男人。
并没有像是其他精怪一般显露在外的明显特征, 但他身上的伤势极重, 比之前任何的‘拍卖品’都要重,似是经历了一场非同一般的恶战,鲜红的颜色直透过月白色的外裳渗透了出来, 显得格外的刺眼。
可即便是如此,那男人似乎依旧在维持着仅剩的体面,在灵力被束灵索层层锁死,难以活动的情况下,他依旧艰难又固执地整理自己身上狼狈凌乱的衣裳,直至它重新变得平整而体面起来。
那人似乎向来都是这样,身上的气度再非凡,也并不楚楚逼人,只是此刻他低垂着眼,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无法分辨出他脸上具体的神色。
大雨,又毫无预兆地下起来了。
其实在京都有句从以前就传下来的话,说是当天毫无预兆下倾盆大雨,有可能是守护着这片地方的城隍爷伤心了。
“那会发怒么?都说城隍爷皆对俗世生灵宽容,扎住在京都地带的白鹿城隍爷甚至如此。那当他发怒时又该会如何?”
这是守在白鹿城隍庙的小道士们,每代更替时都会问到的话。
而每代的老道士亦都会严肃地答曰,“嘘,这不要乱说,没有人知道会是如何,但要是白鹿城隍爷发怒,恐怕这京都的城隍庙……该换代了。”
城隍爷并非永存,它受凡世香火,由凡世所有生灵的信念托付而生,有时候是当地受奉英魂豪杰充当,也有时候是由天地生的生灵来充当,而白鹿城隍庙则是后者。
可白鹿城隍却非是京都最初代的城隍庙,而是第二代,至于这京都初代的城隍爷该唤作何名,城隍庙建在何地,却是无人知晓,文献上并没有任何的记载。
拍卖场上兴奋、难以压制的声音,却是让苏如意头痛得爆炸。
尤其是当拍卖师道出那男人是‘白鹿城隍’的身份时,场上的静默连一分钟都持续不了,即随而来的便是尖叫的疯狂。
“城隍,那真的是白鹿城隍吗?那我是不是与城隍爷立契了,白鹿城隍就能成为我独有一人的守护神了?那我还怕什么?多少钱,我拍!倾家荡产我也要拍,有了白鹿城隍在,又何愁不回本?”
“那是我看中的,那只能够是我的,压下我名下所有的房产!!抬价三千万!”
“四千万!”
“五千万!”
“一亿!”
喊价没有尽头,所有人都抢红了眼,却是无人能够听到白鹿城隍的声音,不,或者他们听到,却是让抢红了眼的他们,有理所当然直接反驳了,语气上甚至是无比的厌恶。
“你说城隍会保佑心诚之人?呵,你以为我是什么?还得像那些没钱又没房的蝼蚁一样去烧香供奉?那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我生来就非平凡之人,既然只要花费钱财就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城隍又怎么不能为我服务!”
“城隍爷是守护神,又为什么不能守护我!我才是能为社会创造更大财富的人!凡世本就不公平,又凭什么不为利益所驱。”
灵气浑浊了,白鹿城隍的灵气浑浊了。
忽然间,姚瑶痛苦地呻.吟一声,猛地抱住了脑袋跪了下去,脸色一脸紫青,连神色也不禁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一片绝地,喃喃地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精怪做出了什么……”
“不要,我们要活着,要活着,杀……杀了好,杀了好……杀,杀,杀……”
并不单单只是姚瑶一个小桃妖的声音,而是密密麻麻,混杂起来,从场上各处传来的声音,层层叠叠,阴深诡异。
忽然场上有人尖叫了一声,指着周围那些本应困着精怪的一个个大笼子,哆嗦着声音道,“开了,笼子的门……开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还要立契吗!拍卖师,拍卖师,人呢!”
没有人,拍卖场上拍卖师已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连同在观众席上,也无声无息地空了两个座位。
场上,瞬间混乱起来了。
那些原本看起来还倍是可怜弱小,无法反抗的精怪,却是变成了一只只无比凶猛的野兽,通红的双眼明显已证实它们全然已失去了理智,只是杀气腾腾地盯着眼前那些刚刚还试图贩卖它们的猎物。
陈叔何曾见识过如此场面,脸色早已变得刷白一片,僵硬着身体无法活动,只是死死地抱紧着理智已经丧失的姚瑶,即便是被姚瑶狠咬了一口,痛得哆嗦也不敢放手。
“大侄子啊,苏大师,快想办法啊,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该怎么做,精怪们怎么忽然全疯了,我们还能将它们全打晕成不成啊?”
“没用,它们丧失的并不是理智,而是意识,你知道吗,城隍爷为一方守护神,但与此同时,当城隍爷不再愿意当这城隍爷了,它将会便成一个足以将一方尽数毁灭的存在。”
苏如意轻喃着,却并不是在回答陈叔,而是脸带讽刺,讽刺着某些无论过多少年也依旧死性不改的人。
“白瑜,将八卦玄阵布下起来吧,让那些精怪们清醒一下,好不容易才修炼成形,若是触犯了因果就不好了,百年的修为也就毁了。”
白瑜应声,深深地看了苏如意一眼,却是什么都多说,只是略带生涩地布下八卦玄阵。
毕竟白瑜玄门的经验并不足,但幸好玄阵法器早已认他为主,八卦玄阵布下的那刻虽有那么几分摇摇欲坠,但随着庞大灵力的支撑,玄阵还是立起来了。
而在玄阵立起来后没有多久,场上终是有了新变化,那些精怪们的神志似乎渐渐地回复,变得清明起来了。
然而,这远远并不是结束,精怪们虽然没有再失控发疯,但它们此刻的神色看起来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就连能力最弱小的猫妖,在看向那些前几分钟前还一个个疯狂叫卖的商人时,脸上也禁不住带上好几分的杀气和怨恨。
连带着被殃及的陈叔都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扯了扯姚瑶的手臂,结结巴巴地说着,“姚瑶啊,你不是那什么什么管理会的会长么,能不能让它们都冷静下来啊?”
“凭什么是要让我们冷静下来,明明受伤的,被辱的是我们……”
“就凭如意在收拾手尾之前,还记念着不想让你们犯了因果,我白瑜虽对你们之事并不是完全知晓,但既然那人在意,想必因果于你们精怪应是很重要吧。”
没等姚瑶将话说完,白瑜便是直直地开口打断了,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对于姚瑶来说却是当头一声猛喝。
因果之于精怪来说是什么,那便是修行之路。
精怪修行在这世间向来就困难,一旦染上因果,便将极有可能被打回原形,将无法再化为人形。
但这又让姚瑶怎么甘心,差一点,就差一点,她的同伴们便要失去了自由,被恶人所掌控,严重点的,甚至还可能将会丢失性命。
像是看穿了姚瑶心里所想一般,顿了顿,白瑜却是再次开声说道,“放心,我相信,如意回来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而且,还有玄学部,再不济,还有我白氏财团,我白家从不怕得罪些什么人,这个交代定然会给你。”
“还有我,姚瑶,我陈家的企业虽不像白家那样,但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大侄子,你看我们现在这情况,要不要先报个警什么的,毕竟我们现在似乎还被困在海上……”
“没事,如意早就准备了,之前刚上船的那会儿,我们就在船底布了定位阵,某只跑惯腿的家伙现在应该跑到了玄学部将消息传过去了吧,我们就等着好了,估计用不着多久,便会有人来了。”
确实用不着多久时间,被留在远山上看家的白狐,在感受到来自苏老大呼唤的那刻,精神便是一震,连剩下的那只啃了一半的烤鸡鸡腿也不敢啃了。
为了加快脚程,它更是直接便化为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白毛狐狸,不过瞬息,便紧紧攀上了玄学部的总部大楼。
幸好白狐也算是妖物,一般人并不能看到它原形,最多也就感觉到头顶似是有一片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带起好一阵强风和冷气,再加上忽然下起来的大雨,竟不住让人冷得低咒了一声。
只不过这于玄学部多少有一点灵力的家伙来说,这没有那么好运了。
他们准备通宵达旦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便见着一只巨大的白毛狐妖缩在了他们办公楼的楼顶上,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就从窗外往外望来,直看得他们寒毛倒竖,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一瞬间,还在玄学部办公楼办公的所有人,都不禁想起了文献中所提及到了的其中一只祸乱妖兽:号称‘白毛魔君’的上古白狐大妖。
“就是老子,你们这些人类怎么这么烦,不久前不就已经见过老子了吗?不说了,我家苏老大让我来给你们跑个腿,说是如果你们不去接人,那些什么商业大鳄什么的全都掉水了,溺个水什么的她可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