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当然不能想请假就请假,即使请假,也有务必在请假时要完成的工作。
正常人通常会洗洗刷刷就可以自杀,而所谓精英的社会责任就体现在“即使你有个朋友会死掉你的脸被打的像猪头但明天七点你懂的我必须在办公室看到你交给我的工作书”。
王成平深夜赶回办公室,其实也很讨厌明明很担心严黎却还能去研究投资的目的物的价值和是否继续加仓这种的自己。
最可怕的是心情居然变的非常平静。
如果严黎死了怎么办?尽管这个念头一直在王成平脑海中回绕,鬼魅般时隐时现,却好像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应该不会那么快吧,应该还有办法救她吧。肯定有,程岳不是都答应自己了吗?王成平还记得自己最后两次和严黎见面的时候,一次是严黎拖着行李下楼,另外一次是她在医院遥遥的瞥见严黎的脸。
死亡是难以谈判、拖延和缓刑的事情。就像时间对于自己来说还仅仅只是时间,但对严黎已经是不详的倒计时。
但应该不会死。
“……其实我还以为会是自己。”王成平莫名其妙对林期合说,电话那段仿佛沉默了一下,只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
“我以为自己才会得大病,”她解释道,“没有健康,没有规律,饮食不规律,工作起来整晚都不睡,拿着命干活──我一直以为像这样的人才会死,但没想到严黎会这样。如果没有遇见我,严黎现在应该已经和他结婚了──他都带她见朋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妈的……”
太讨厌了,程岳说让自己打他的时候应该狠狠一拳挥上去的。他们对互相的生活都是炸弹,而她可以比其他人更任性。但要是遇见比更任性更弱智的人,自己就会忍不住想成熟起来保护他们。
林期合在那方依旧没有说话。王成平顺手关了电脑,揉揉干涩的眼睛。一不留神整夜都过去,天已经泛白,她在办公室熬了一晚上。比起这里,在医院干等简直像是煎熬。
“要是我俩是两个故事主角的话,大概别人会对更悲惨的那个更感兴趣,但现实生活中却是幸运的人赢了。可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我和阿黎倒是谁赢了……”
感伤和无聊的话都是说足十五秒钟就很足够,王成平摇摇头,烦躁的咳了声。话锋一转却是问道:“啊对了,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哦……”对方好像才回过神来,“算了,没什么。”
王成平却警觉道:“没什么?什么叫没什么,你打电话给我又怎么可能没什么?是说严黎的事情吗?”心仿佛被狠狠揪紧,但仍然能问,“合适的肝资源……等到了吗?”
如果是至亲碰到此类情况,连这种话是不可能轻易问出口的。她大概也像严黎的父母般慌了手脚,没有眨眼的力气,现在更不可能还回办公室。
但自己此刻头脑还算是冷静,甚至还能无用感伤──所以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即使是再珍重的朋友,到底不能感同身受,彻底为他人的人生负责吧。
──这样想的自己,也深深被自己嫌弃着。王成平撑着头,却又想到她强迫程岳揽下严黎的全部事情,会不会也有些强人所难。
他还是答应了……
“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别担心,肝资源找到了,两个小时后送到,现在我们正准备手术。”
王成平不由欣喜,她猛然从书桌前站起身来,差点把电脑线和鼠标拽下来。
“真的?找到了啊!这就说她是可以活下来?是吧,真的太好了!但要两个小时,等等,等等,”她突然皱眉,“……为什么还要两个小时。你不是告诉我,尸体移植要半个小时之内吗,难道这肝不应该在医院内吗,为什么还要等……”
林期合却再次佩服王成平短时间内抓住重点的能力,但他那边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接到传呼,说只要准备好大型手术室就告知程先生,只有二十分钟内就会有新的肝脏送到,直接准备移植──”
双方沉默了十秒,接着林期合听到话筒里接着传来忙音,是王成平直接挂掉电话。
……
程岳同样不喜欢医院。
尤其是妹妹之前做一次又一次的大手术的时候,急救室门外的红灯亮着,他不知道是该等还是不等。
等待是最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他只是在等一股巨大而残忍的力量,硬生生的从自己的生命中血淋淋撕去柔软的部分,在留下无所遁形的局促痛苦还有坚强冷酷。
此刻他漠然的站在窗前,盛夏天光亮的时间很早。才凌晨四点将近五点左右,一片阴霾、微微发光的天空就已经显现。但不凝神细看的话,也一点也看不出来那细微子的亮。
迎面的窗外几乎没有风,但走廊上仍然蹿动着呼呼的声响。
这时电话声响起, 程岳用修长的手指按揉眉心,等过了会才接起。
“嗯……好,我已经知道了……请再尽快……”
程岳的声音完全公事公办,带着惯有的冷漠,再听了一会,他也挂上电话。
啧,似乎冷酷总是远远不够。在昨晚王成平手机的忙音里,还有他之前所亲眼目睹察觉的事情里,程岳发现稍微一个阴谋,一个变动,一个人,就能随意夺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不可能发生。
程岳把身边的人打发走,本来想要独自静静站一会,随即却听到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他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果然是王成平跑过来,用力猛地把他推到墙上。
程岳猝不及防,用单手撑了下墙壁才吻住身体,皱眉抬起头却是一愣。
王成平的脸色已经全无血色,呼吸也有些急促。她眉毛修的很淡,浓浓的眼线与睫毛膏映衬的仿佛只剩下那双极其嗫人和凶狠的眼睛,却是极度的冰冷的眼神,沉沉的盯着他。
身为男人,程岳毫不例外的喜欢怜香惜玉,但他却也极端厌恶弱者。所以她现在鼻尖通红,但没有哭出来。
但程岳也是注意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宿没睡吗?明明把包袱都扔给自己了……
“你怎么不去睡一会──”程岳皱眉道。
“这就是你帮忙的方式?”王成平扬着下颚开口,声音尖利。她控制不住自己,耳朵里现在仍然有巨响,狂轰乱炸着,是程岳又往自己的生活里扔炸弹。
她拼命稳住声音,“你这肝脏是从哪里来的!”
程岳挑眉道:“如你所愿,严黎会活下去。”
王成平猛然爆发:“我是问你这肝从哪里来的,到底哪里来的?”她盯着他,眨也不眨眼,“我查过了,这么紧时间里,几所医院根本就没有匹配的肝资源!但你这肝从哪里拿来的,黑市吗?还有什么叫订下手术室后就可以立刻送过来,抛货补仓吗?买白菜水果吗?程岳,不好意思,我虽然蠢,但我还长着眼睛!”
“那就记住去用它!”程岳声音不大,但更是冰冷,“你是希望严黎死吗?”
“当然不!”
“你现在就只是嫌我用的方式脏?”
王成平依旧浑身发抖,气焰却不自觉弱下去:“……不是。”她咬牙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在预想中,她只是想到程岳也许会逼着死者家属去签器官捐献书,或者……直接问也不问的就去偷。但肯定不是用这种方式去抢另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以为我曾经把程一一次一次的救回来,是因为我拥有什么资源?”程岳却缓慢道,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没有亮起来的天空从那个男人身后压下去,仿佛会倾覆人的所有,再把世界都揉碾的粉身碎骨。
怎么会……她明明不想……她明明只是想……
“即使是别人的器官,也有良好和普通的。如果是不认识的死者,我们不知道他生前有什么隐疾,家族传染病,这些毛病完全不了解,也完全没时间了解。所以既然要移植,还是要找点好的货色。”
简直像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还有他用到的那个词语,货色。
此刻王成平手足发冷,根本就无法呼吸,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程岳继续平静道:“但我现在全听你的,王成平,你让我做还是不做,都听你的。如果你说不做,我们立马打电话取消,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继续等合适而合法的肝──合适而又合法的肝可能马上就有,但也可能到严黎死之前都没有。而如果你决定做了这件事,你也就给我牢牢记住,现在除了这方法没有任何路可以走。”顿了顿,“或者,我们也可以再去把这个问题交给严黎的父母和她自己,但你猜他们会怎么选?”
王成平下意识扶住墙壁,一阵晕眩感传来。她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远远超过吵架这种程度。
程岳沉默很久都没等到她的回应,不再追问。
他走过来,用安抚的声音道:“好了,这里一切都有我。你等会还是去上班。这里我在就好。”
王成平低声说了一句,程岳却没有听见。
她便再重复一遍:“立刻取消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