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平垂手站立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油灯下批阅竹简的盘果。这么夜深阿爸把自己找来,肯定是为了今天任命自己当那个所谓的食盐销售监督的事。
祖平在朝堂上听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心里就发笑,把全国食盐总销售的权利交到一个贪污成性的人手里,本来就是助长莫西的贪心。却又让自己一个手里无权的人当这个监督,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直到看完最后一卷竹简,盘果才把头抬起来,脸上带着疲倦的笑容,“来很久了吧?”
祖平急忙答道,“不久。”
盘果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大手一挥,“陪我走走。”
祖平急忙提起油灯,还细心地抓起一件长袍批在盘果的身上,“外面冷,阿爸小心着凉。”
盘果宽慰地笑了笑,大踏步走出寝宫。外面夜凉如水,寂静的王宫犹如一座死城。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晚上要叫你来吗?”盘果背着手漫步走在前面。
祖平心中明白,但嘴上却说,“孩儿不知。”
盘果摆摆手,“你要是不知道那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祖平佯装猜测说道,“阿爸莫不是为监督莫西大宰食盐买卖的事?”
盘果点点头,“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办?”
祖平大着胆子说道,“请阿爸撤销孩儿这个监督的职务。”
盘果一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为什么?”
祖平鼓起勇气说道,“孩儿认为阿爸把食盐销售的权利交到莫西手里不妥。”
盘果不但不生气,还面带微笑地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莫西贪污成性,阿爸让他掌管全国的食盐销售,无异于让他可以谋取更大的利益,那些想买盐的权贵肯定会和莫西勾结。”祖平赌气地说道,“我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驸马,根本不可能查处这些人。”
盘果赞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查处不了这些人,但为何还要让你当这个监督?”
这一问立刻把祖平问住,沉吟了片刻,皱着眉头说道,“阿爸是明知道莫西会贪污,还让他贪,让我当这个监督就是给莫西的贪污蒙上一件光明正大的外衣。”
“你很聪明,”盘果拍了拍祖平的肩膀,又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去,“无论什么时候,贪欲都会存在,也无论哪个大王当政,手底下都会有大臣贪污,杀了一个又会出现一个,永远都消灭不了。”
“孩儿知道这个道理。”祖平说道,“孩儿只是想不通,阿爸为何要让我来当这个毫无用处的监督,随便找个朝中大臣就行。”
盘果摇了摇头,“别人来当怎么会显得我重视反对贪污呢?”
祖平终于明白盘果的意图,一股怨气油然而生,“原来我就是莫西贪污最好的遮羞布。”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盘果熟悉的小花园,盘果在一个石凳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委屈,但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祖平把手里提着的油灯放在石凳盘的石桌上,心中一阵冷笑,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反倒是一脸体谅的表情,“阿爸有苦衷,孩儿不怪。”
盘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其实当初在森多的时候,我就想让你当我的继承人。”
祖平心中一动,当初他一直认为阿爸会把头领的位置传给安武,原来竟然错怪了阿爸,顿时内心泛起一丝愧疚。
“打进卡洛,当了大王之后,我也本想让你以后接替我的位置,”盘果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可谁知道,雅格竟然指定你的儿子来当下一任大王。”
祖平心中一沉。
“我有心忤逆雅格的决定,但目前天下初定,反对雅格就会引起打乱,我这个大王的地位还不稳,国家动乱,百姓受苦不说,一系列刚刚推行的新政也不能继续实施下去。”盘果又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我思前想后,只有继续委屈你当这个无权无势的驸马。”
祖平的心像被捅了一刀,阿爸为了顺利推行他的新政,竟然会把自己当做牺牲品。但祖平还有些不死心,他想最后争取一下,“阿爸,我也不求以后能当大王,但总可以给我些实际的事情做,在森多的时候,和其他部族交易的事都是我来管理,也从没辜负过您的信任,森多大寨能发展到后来的兴旺,阿爸能入主王宫,孩儿不敢邀功,但也总有些苦劳。”
盘果抬起头,打住了祖平的话,“这些阿爸都看在眼里,平心而论,你和安武一个文一个武,对森多的发展都做出了贡献,阿爸心里有数,安武现在当了森多的头领,其实是个苦活,既要重建森多,又要发展生产,名义上是部族头领,其实日子不好过。”
祖平暗想,“再不好过也总比我这个驸马强。”
“现在你就当好这个有名无实的监督,和大臣们搞好关系,帮助我推进新政,以后辅佐你的儿子把濮国治理得更加强大,其实也是建立了另一番伟业。”
祖平在心中呐喊道,“这是什么屁话,当一个窝囊的驸马一辈子算是伟业。”
“开疆拓土是功勋,发展壮大也是功劳。”盘果站起来拍了拍祖平的肩膀,“回去好好想想。”
祖平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寝宫,无论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他又来到达来的寝宫,却被紫丹头领挡住,说达来身体不舒服已经服药睡下。
无奈的祖平只好返回,途中看到阿妈寝宫竟然还亮着灯,不由得抬脚就进了水仙的寝宫,没想到一跨进门槛就被脸色铁青的阿妈责问。
“又去找达来了吧。”
祖平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找了又怎样?”
水仙怒其不争地说道,“我看你的脑子已经被那个狐狸精给迷晕了,到现在还不醒悟。”
“醒不醒悟有什么用,阿爸从来就没有让我继承王位的打算。”祖平接着便把刚才盘果的一番话告诉了水仙。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彻底完了。”水仙不住地摇头。
祖平不解地看着水仙,“阿妈,什么完了。”
“你知道达来怀孕了吗?”水仙说道。
祖平的头嗡了一声,满脸的惊愕,难怪刚才达来不肯见自己。
“你阿爸如果站在我们这一边还好,现在可好,你阿爸害怕雅格不把王位传给你,达来又怀了你的孩子,半点希望没有了。”
祖平焦急地问道,“那该怎么办?”
水仙无奈地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办法。”
祖平眼睛一转,“找些药来把孩子打掉。”
水仙冷哼了一声,“不行。”
“怎么不行,阿妈要是觉得去想雅格求药不妥可以找风灵的那个随从易巴,他也会抓药。”
水仙苦笑着摇头,“易巴是雅格的人。”
祖平张大嘴啊了一声,这又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如今我们娘俩真是孤立无援,”水仙一脸的无助,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
“不,”祖平咬着牙齿恨恨说道,“我不要当一辈子的驸马,我们不能这样任人欺负。”
水仙沉声说道,“当然,我们当然不能这样就认输,只是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把婚礼延期,我们再想法子把达来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祖平说道。
水仙敲打了祖平的头一下,“你的头当真被马踢了,公主和驸马的大婚是想延期就能延期的吗,雅格绝对不会同意。”
水仙想了想,眼中泛着寒光说道,“孩子,人要想成就大事,有时候必须狠下心来。”
祖平从未见过阿妈如此的表情,低声问道,“阿妈,你的意思是······?”
“现在有两个人阻碍你登上大王的宝座,”水仙缓缓说道,“一个是你的阿爸,另一个是达来肚子里的孩子。”
祖平隐隐猜到阿妈的意思,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你阿爸是怎么当的大王?”水仙问道。
“他杀了令堆。”祖平冷冷地说道。
“新的大王要登基,旧的大王就要消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水仙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可是······。”祖平从未有过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水仙扬了扬眉毛,“你阿爸现在心中已经没有我们娘俩了,他为了花园里的一棵树而打了我,还让紫丹当达来的干妈,就是想取代我的位置,他不给你任何权利,就是要让达来的孩子当大王,他对我们俩难道不是已经恩断义绝了吗?”
祖平看着水仙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忍不住把阿妈紧紧抱住,“阿妈,都怪我没有能力,不能保护你。”
水仙一把推开了祖平,抹去脸上的泪水,“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要真是我的儿子,就打起精神,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
祖平重重地点头,“阿妈,我懂了,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你的儿子,不是他盘果的儿子,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坐上议事楼里的王位,让阻碍我的所有人都倒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