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十四年,此时正值盛夏,也是雨季。
每年雨季,是河道衙门和地方官府最为揪心的时候。
早几天的那一场暴雨,足足下了三天。这暴雨下得灵州河水位猛涨,也下得让灵州河沿途两岸的地方官员和河道衙门的官员心惊肉跳。
暴雨过后,雨过天晴,胆战心惊的官员们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灵州河上,开始有无数的船只在来回穿梭。
灵州河北州河段,北州州府所在地怀庆城码头南面的护河大堤上,缓缓走来一群身穿橘红官服的人。
走在前头的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斩新的六品金色锦鸡橘红官服,在阳光下闪闪生辉,秀气的脸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就是工部主事,奉皇命视察河工的特命钦差大人潘晓强。
每年雨季,朝庭都会派出钦差大臣视察河工事宜。
潘晓强是兴隆十一年殿试的榜眼。他自从踏进仕途,仅仅三年时间,就已升为六品工部主事,他的升迁不可谓不快。现在又被皇帝选中为特命钦差,自然是春风得意。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此人以后前途无量。
走在潘晓强身后左边的是橘红官服胸前绣着金色大雕的二品大员,铁国北州州长莫然。跟在右边的是胸前绣着银色大雕的从二品大员,灵州河河道总督方明山。
在他们身后,是穿着四品橘红官服的怀庆知府黄文利和一众大小官员。
潘晓强在众人的簇拥下,在河堤上缓步而行,不时对着河堤两岸指指点点,颇有一些指点江山的味道。
潘晓强用双眼的余光往左右瞟了一下,想到左边是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右边是掌握着灵州河无数人命脉的河道总督,此时却不管他们心里愿不愿意都得小心翼翼的陪同在自己左右。
潘晓强清楚地知道,自己小小的六品工部主事,要是在平时,连给这两个人正眼瞧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但自己现在有皇命在身,皇命面前,谁敢不恭?不由得感叹权力的伟大,心里突然得到极大的满足。
码头边,一艘渡船缓缓靠了岸。
船头上,站着三个人。
站在前面的正是任意,只见他一身白衣飘飘,一只金黄鸟儿站在他的左肩上,洋洋得意的左顾右盼。站在任意左侧的是一身儒雅的别随风,显得精明能干一身蓝衣的范承丰站在右边。
草原女人在福源县码头逃脱,任意让三毛一路跟踪,但是这个女人很是狡猾,渡船还没有到达恒德县码头就暗中离开,不见踪影。
任意三人一路追踪,有几次差点就追上了,但还是让草原女人走脱了。进入北州境内时,已到了夏季。
他们三人随着人流下了船,上了码头,向东带着黄骑早就在等着他们。
黄骑上的人,个个蓝衣战袍,庄严整齐。
黄骑上的人见到任意三人走了过来,齐齐跳下马,揖手叫道:“见过大人。”
任意微微一笑,摆摆手,说道:“大家辛苦了!不必多礼。”
这些人在初春的时候从中州城出来,奔波几千里,历时近半年,辛苦自是不必说。
向东拉着三匹大黄马走了过来。
向东走到任意跟前,把缰绳分别递给任意三人,说道:“大人,直到现在也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
任意接过缰绳,微一点头,说道:“向队长,我们先到北州边境再说,我估计这个女人还没有到达北州边境。”
向东回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一挥手,大喝一声:“走!”双腿一夹,率先向南疾驰,一众黄骑尾随跟上。
任意三人翻身上马,跟着黄骑疾驰而去。
黄骑向南疾奔了一里多,发现前面一百多米远的河堤上,站满了身穿橘红官服的人。
有几个身着州府护卫服饰的人发现了他们,朝他们走了过来。
向东举起左手挥了挥手,让黄骑缓缓停了下来,自己翻身下马,朝那几个人迎了上去,一打听,才知道是朝庭派来的钦差潘晓强在视察河工,北州州长莫然和灵州河河道总督方明山在陪同。
跟在后面的任意见到黄骑突然停了下来,他勒住了马,挥手扇了扇面前翻滚的灰尘,眯着眼往前看了看,向东来到了身前,说道:“大人,是朝庭派出视察河工的钦差潘晓强大人,北州莫州长和河道总督方大人陪同左右。”
任意皱下眉头,轻声道:“是钦差啊。”看了看河堤,河堤上野草青青,也没地方好躲,对着向东说道:“向队长,让大家全部下马,把路让开,等钦差过后再走。”
任意翻身下马,把大黄骑拉到堤边,蹲下来扯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轻轻咬着,无聊地看着翻腾的河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潘晓强带着众人兴致勃勃的一路走来,莫然脸无表情的跟在身后,看见河边停着一队黄骑,心头一动,心想,难道是他们?
莫然知道,北州大将军岳荣曾经从大草原上精心挑选了一批黄骑,送回朝庭侦缉堂,作为侦缉堂的坐骑。铁国朝庭从来没有那一个机构部门的坐骑是清一色的,也只有侦缉堂才享有这样的特权。
莫然缓缓从黄骑身边走过,心想,也不知道那主儿会不会跟着来?难道他们来北州是有什么公干?
任意正无聊的蹲在河堤边,感到有一道目光射来,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莫然。
莫然见到是任意,哈哈一笑,走到任意跟前,躬身一揖,说道:“见过任大人。”接着笑道:“任大人,你蹲在地上干什么玩儿?你到底搞的那一出啊?”
其实,铁国朝庭中,除了一些京官,真正与任意见过面的没有几个人,地方官府更是只听其名,不见其人。莫然之所以认识任意,是因为有一次任意进宫见兴隆帝,正巧兴隆帝召集铁国九个州的州长议事,他们就认识了任意。
任意被莫然认了出来,心中暗骂,这老小子的眼睛怎么这么尖?既然被认了出来,只好站起来,苦笑道:“莫大州长,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莫大州长要视察河工嘛,你莫大州长要过路嘛,我等闲散人等自然是要避让。”
任意一口一个大州长,莫然听得心里发慌,只是这小年轻却得罪不得,只好陪笑道:“任大人,你来北州,也不知会我一声,是不是我们北州没有值得欣赏的风景?”
“哎哟,莫州长,你别这么说,咱们铁国处处都有好风景,我只是路过。你莫大州长日理万机,我那里敢叨扰你莫大州长。”任意笑嘻嘻的说道。
莫然听说任意只是路过,转脸对着站在一旁的别随风和范承丰笑道:“别先生,范大人,你们一路劳累,是不是劝劝任大人留下,让我尽下地主之谊,如何?”
别随风和范承丰对着莫然躬身行了一礼,微笑不语。
潘晓强与方明山见到莫然突然回身向任意行礼,停下脚步,回身看到是任意,全都心头一震,原来是他!
方明山连忙上前与任意相见。
潘晓强见到任意只与莫然他们说着话,对自己的钦差身份不屑一顾,他心里很是气怒,也很矛盾。
自己现在有皇命在身,按理,任意要过来参见自己这个钦差大臣才是。但他知道任意身份特殊,一个连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的人,自己一个小小的六品钦差,在铁国官员面前也许很是威风,但在任意面前啥都不是,回到京都,卸下钦差身份,自己还是那个小小的六品工部主事,但人家依然还是那个权力通天的人物,自己还是得罪不起。
潘晓强心里虽有不甘,但他思量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任意跟前,施了一礼,说道:“见过任大人。”
任意见到潘晓强对他施礼,连忙闪到一边去,说道:“潘大人,你是皇命钦差,有皇命在身,我可受不起你这大礼。”
潘晓强强装笑脸,说道:“在任大人前面,那里有什么钦差。”
潘晓强的意思很明白,说任意目无皇命,不把他这个皇命钦差放在眼里。
莫然与方明山听了心头一紧,心中暗想,难道潘晓强这是要招惹这个人不成?虽然说这人见了钦差不过来见礼是有点怠慢了,但人家好歹把路给让了出来,还想怎嘀?人家连皇帝的亲侄儿,端王的儿子也照打,你一个小小的六品钦差又算得了什么?要是惹怒了这个人,做出什么事来,不要说自己不好向朝庭交待,朝庭的脸面也不好看。
任意自然明白潘晓强的意思,微微笑了一下,但他并不想与这些人啰嗦,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大人,我有要事在身,也不跟你们客套,我们先走了。”
莫然几个连忙躬身说道:“任大人,你请便。”
任意微一点头,朝众人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蹄声响起,卷起一阵灰尘,向南面疾驰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