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任意书房窗外的苦楝树早就掉光了叶子,只剩下一串串黄橙橙的苦楝子在寒风中摇曳。
书案上,堆满了一大堆什么铁国律法,问案录之类的卷宗书籍,任意手上拿着一本书正没滋没味的看着,三毛无聊地卷缩在书籍堆中睡大觉。
任意看了一会,看了一眼正埋头看着卷宗的别随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望了望窗外的日头,将近正午了。
任意随手团起一个小纸团,双指一弹,小纸团从手中飞射而出,击在一串苦楝子上,苦楝子四散飘落,一道金黄影子闪过,还没有掉到地上的苦楝子被三毛一一抄起,丢在任意的办公案台上,嘎嘎怪笑。
望着昔日在百鸟谷中威风凛凛的鸟王,现在无聊到捡苦楝子来玩,任意忽然觉得,三毛整天跟着自己,会不会很无聊?摸着三毛身上柔顺金黄的羽毛,说道:“三毛,你回百鸟谷去吧,你天天跟着我,也挺无聊的。”
三毛听了,扭了一下脖子,扬起头,一脸的严肃说道:“我的命是公子爷所救,我甘愿跟随公子爷,不单是为了报公子爷的救命之恩,我也实在是厌倦了当什么破鸟王,在百鸟谷里,与那几只破雕整天勾心斗角的,烦透了。我跟随着公子爷,过得挺自在的,除非公子爷不想我跟随你了。”
三毛跟着任意也有几年了,其实任意心里也舍不得三毛,问道:“三毛,你当鸟王时是怎么管理百鸟谷中的那些鸟儿的?”
三毛见到公子爷请教,一副为人师者的神态露了出来,头一扬,骄傲的说道:“对付我的那些鸟儿,自然有非常手段,特别是破雕那些家伙,更要讲究,我的手段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服服贴贴的。”
三毛堂堂鸟王,本以为它会说出一通治谷管鸟的大道理来,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任意一愣,随即大笑:“好,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别随风听了笑道:“三爷这话虽然简单,但话糙理不糙。”
这时候太监总管张得胜前来传旨,说是右州有一个案子让侦缉堂去办理。
任意把张老头打发走后,让范承丰带人去刑部调来卷宗,略略一看,他与别随风觉得很是意外,这只是一般的民事纠纷案子,怎么也让侦缉堂来办理?
根据卷宗记载,右州府凡武县河边村有一个人叫包瑞银,他有一个亲舅舅叫汪成,在右州城里经营着药材生意,挣了些家业。
包瑞银年轻时投靠汪成,在城里经营了个日杂铺子,后来赚了些钱,就打算在城里买块地建房子。只是包瑞银手头上的钱不多,城里地贵,要是买了地,手头就紧了。正巧汪成早些年在城西买了块地,现在还空着,见到外甥为地的事发愁,就把这块地送给了包瑞银。
包瑞银在这块地上建了几间大瓦房,临街的一面留出了两个铺面,从乡下把老娘和老婆孩子接进城里来,继续经营他的日杂买卖。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汪成和包瑞银从来没有提起过地契过户一事。
过了十几年,汪成突然提出要把房子收回去。
这房子本来是包瑞银自己出钱建的,自然是不依。后来被老舅逼得没办法,包瑞银提出,一是他出钱把地买下来,过户到他名下,二是让老舅把建房子的钱还给他,他就搬走。谁知老舅睁眼说白话,说这个房子当初是他出钱建的,是见包瑞银娘儿俩可怜,才借给他们住的。
就这样,亲舅舅亲外甥就打起了官司。
右州知府接了官司,案情本来十分明了,土地属于是汪成的,但房子确实是包瑞银自己出钱建的,包瑞银建房子时有人证物证,按理应该不难判决,令人感到诧异的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右州府突然以包瑞银阻差办公的名头,把包瑞银投进大牢,一年了也不审不判。
这一年里,包瑞银的妻子林桂枝多次到州里喊冤,要求尽快审理此案,把包瑞银放出来。右州州府也曾行文让右州知府尽快审理,只是右州知府衙门还是拖着不办。
今天早上,内阁老相左丹青在上朝的路上,被林桂枝拦住喊起冤来,左老相下轿大约了解了些情况,进宫的时候向兴隆帝禀报了,兴隆帝一听,大发雷霆,这样的案子居然拖了一年不审不判,立马下旨让侦缉堂去办理此案。
任意与别随风详细的看完卷宗,任意踱到窗边,说道:“这案子并不复杂,怎么会弄成这样?”
别随风合上卷宗,站起来叹道:“案子是不复杂,依我看,复杂的是官府吧。”
任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去了右州看看再说吧。”
……
……
右州位于中州的东面,与东州交界。
任意带着侦缉卫到了右州之后,听从别随风的建议,并不急着去与地方官府见面,在右州城东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任意先去见了汪成。
去见汪成的时候,这老头只是一口咬定,这房子当初是他出钱建的,现在要收回来,其他的一句也不多说。
从两个在汪家多年的下人口中了解到,汪成曾经有一个儿子,十几年前出了意外死了,汪成的老伴早几年也辞世,现在汪成是孤家寡人一个,下人还说,有两个堂侄少爷偶尔来看望一下汪成,近些日子来得勤快了些。
从汪成家出来,直接去了位于城西新西街包瑞银的家。
这里本来是右州城西的荒凉之地,近些年来很多人在这一带置地建房,人气渐渐旺了起来。
包瑞银的家位于新西街的中间位置,他们家的两个临街铺位算得上是旺铺,因为现在吃着官司,加上包瑞银还在大牢里,买卖也不做了。
见到包瑞银的妻子林桂枝时,林桂枝所说的与卷宗里的记录并没有多大出入,再问些情况,林桂枝也说不出个头绪来。
在回客栈的路上,任意在脑海理重新将情况梳理了一下,与别随风分析了一下,说道:“这汪成为什么突然出尔反尔?右州府为什么要把包瑞银投进大牢?看来得去见一见包瑞银。”
别随风赞同地点头说道:“汪成年事已高,也有不薄的家业,对钱财应该不是很看重,他突然变卦,估计不会是与钱财有关。右州府把包瑞银投进大牢确实是有点莫名其妙,也许见过包瑞银后应该有很多问题会清晰了。”
……
……
右州知府衙门后堂,右州知府巴天德正在慢慢的踱着步,嘴里好象是含着一枚苦榄,不停地唧吧着。
他的儿子巴震业为他带回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朝庭侦缉堂副堂主任意带人来右州调查包瑞银一案。
这时候他有点后悔,本来很简单的案子,为了与那个人置那么点气,想贪点小便宜,造成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既然侦缉堂出面调查,这个时候想审理结案已经不可能。
巴震业看着父亲一脸愁容,问道:“父亲,事情不是很严重吧?”
巴天德摆摆头,说道:“这个案子我拖着不审,朝庭最多就是给我个怠职办差的名头,算不得什么。现在关键是关在牢里的包瑞银要是胡乱的说些什么,事情倒是有些不妙。”
巴震业呷了一口茶水,转头吐掉茶梗,望着地上想了想,仰头说道:“父亲,要不你马上把包瑞银放出来。”说完把手放在脖子上一拉。
巴天德唬得一跳,惊得双手连摆:“不,不,不值得。”
巴震业站起来说:“父亲,要是包瑞银出来后胡乱指咬些什么,朝庭震怒,你的官职肯定不保,没了你头上这顶帽子,咱们什么都不是,你说值得不值得?”
巴天德一时沉默。
巴震业放下茶杯,轻声说道:“父亲,我去了。”
巴天德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一咬牙,叫来衙役,吩咐衙役马上去大牢把包瑞银放了。
……
……
春日的阳光有些暗淡,包瑞银在大牢里蹲了一年,似乎还不适应外面的光线,他眯着眼睛站了一会,慢慢睁开眼睛,辩认了一下回家的方向,往前走了。
直到现在包瑞银还想不明白,那个人可是他的亲舅舅,为什么突然就变得无情无义?右州府衙莫名其妙的把他投进大牢,不闻不问,现在突然又把他放出来,他感觉好象是做梦一样。
想到自己在大牢里蹲了一年,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包瑞银加快了脚步。
右州府衙在城南,包瑞银的家在城西,中间还隔着十几里地,他经过城中的一条小横巷时,巷口两头有两个人朝他走了过来。
小巷很窄,一个人通过略显有余,包瑞银见到有人过来,对着前面的人笑了笑,主动的侧身贴在墙边,想让那个人先通过。
突然风起,包瑞银觉得左右两肋一痛,左右看了看,只见那两个人手上各自拿着一把带血的刀,阴阴的看着他笑。他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胸口再痛,眼前一黑,扑在对面的墙上,再慢慢的贴着墙根滑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