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二十二年,正月。
元宵节过后,兴隆皇帝一连下了数道旨意。
北州州长莫然调回京都,接任内阁丞相,原内阁老相左丹青致仕养老。
工部侍郎汤维治升任北州州长。
北州大将军岳荣调任东州,原东州大将军上官满封为东亭侯,调任帝国修道院副院长。
上州大将军洪天柱接任北州大将军,岳荣的副将伍冲升任上州大将军。
何春喜调任南州望江府宁武县县令。
还有数名官员的升迁调任,也一一在列。
官员的退仕调任升迁,稍有变动,都需要有人补缺,原内阁老相左丹青和东州大将军上官满年岁已老,年前已经向朝庭提出辞呈,皇帝现在恩准,这个很正常。
让人们感到奇怪的是,旨意中并没有提到任意。
人们一直担心,皇帝会让任意继续执掌侦缉堂。
任意执掌侦缉堂近六年,搞得铁国官场人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任意再次执掌侦缉堂,人们还有好日子过?
但旨意中没有提及任意,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或者是皇帝另有安排?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担当任何职位都是个祸害,最好是把这个人赶出铁国官场,大家就平安无事。
于是,各种反对任意履职的折子纷纷递到了兴隆皇帝的御案上,兴隆皇帝是丢在一边,置之不理。
……
……
正月二十五,大朝会。
今天要开大朝会,昌盛街里的各式摊档生意就会比往常好上许多,丁盛和林海早早就起来准备,在府里搞出很大的动静来。
任意今天要参加大朝会,听到丁盛两人搞出来的响声,知道时辰已到,也是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完毕,从柜子里挖出很久不穿的官服,琴画与童丽也过来帮他拾弄着那橘红色的官服。
童丽看着官服正面的那个银色大雕图案问道:“意儿,你当的什么官?这是几品官呀?”
“刑部侍郎,侦缉堂副堂主,从二品的官儿。”任意打着呵欠说道。
童丽笑道:“我儿子当的官还挺大的。”
“哼!大个屁!没一个是正职,卫国的王爷跑来给人当偏手,还好意思说。”
风照影走进来,很是不满地哼哼着说道。
任意笑道:“哈哈!风爷爷,从二品的官很大了,有很多人努力一辈子也当不上呢。”
有皇帝不做,却跑来当官,自古以来,估计也就是任意这样的奇葩才干得出来。
任意穿好衣服,从楼上下来,丁盛走过来问道:“少爷,你要吃点东西再走吗?”
“不了,我下朝之后再去吃。”任意摆摆手,举步走了出去,风照影也如鬼魅般隐没在夜色中。
……
……
理政殿前,来了七八名官员,正在闲聊,任意远远就看见他们,也不想理会这些人,走到广场右边的玉石栏杆边坐了下来,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十二年前,任意第一次参加大朝会,心里就腹诽皇帝师叔,开个朝会为什么非得要在半夜三更,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明白,要议事策事,天亮之后再来也不会耽搁什么事。
身穿橘红官服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在理政殿前汇集,不一会已是橘红一片,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窃窃低语。
官员们都站着,任意觉得自己坐着有点不妥,就站了起来,官员们看见了他,广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
任意十八岁就是三品大员,是铁国历代最年轻的三品官员,今年他三十岁,是从二品的官阶,仍然是铁国历代最年轻的从二品大员。
很多官员想走过来套近乎,但又不敢,因为他们都知道任意这个人是个奇葩,要是把马屁拍在马腿上,不但落了面子,更是成了同僚们的笑话。
理政殿的大门吱吱打开,一名太监站在台阶上高声吆喝:皇上启驾,诸位大人请进吧!
一股橘红向理政殿流去,任意慢吞吞地落在后面,施礼仁不知道从那里窜出来,把一张银票塞进任意手里,低声叫道:“任……把欠条给我。”
任意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施礼仁面前晃了晃,说道:“我帮你毁了吧。”五指往手心一拢,手心中的白纸化成粉末,手指一摊,如轻烟般随风散去。
施礼仁的确是看到了白纸的抬头上有欠条两个字,依稀是自己的字迹,也不多想,狠狠瞪了任意一眼,说道;“就此两清,各不拖欠。”匆匆走了进去。
任意笑着摇头,也随着走进了理政殿,稍一打量,他惊奇地发现,皇帝师叔的几个兄弟居然赫然在列,连白发如银的宁国公和久居南方的老南王也身在其中,他马上意识到,今天这个大朝会非比寻常,皇帝师叔有些不妙了,准确来说,应该是针对自己而来。
果然,兴隆皇帝与群臣讨论决策了些民生事务之后,话题转到任意身上。
穆王首先发难,他说道:“皇上,当年任意做为使团副使,在回国的路上私自逃脱,几年不见踪影,他已经不是铁国的官员,但他今天仍然堂而皇之地穿着官服出现在朝会上,极为不妥,应该当场剥夺他的官服,赶出理政殿,并追究他的叛逃之罪。”
按照铁国律例,官员丁忧或身体有疾等原因超过三年以上不能履职,必须要回来说明原因并做备案,否则,户部和吏部就会在档案上进行除名。
任意离开五年,又不能回来做备案,在这一点上,穆王是有理有据,并非是无的放矢。
穆王放了首炮,殿下的官员们开始骚动起来。
施礼仁说道:“皇上,穆王爷说得很中肯,户部和吏部已经把任意除名,任意的确不再是官员身份,他一介草民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还请皇上把这个人轰出理政殿,并追究他殴打朝庭官员的大罪。”
接着有数名官员提出不同反对意见,历数任意的嚣张霸道,要求治任意的罪。
一时之间,议论国事的大朝会竟成了声讨任意的会场。
理政殿里的气氛有点压抑,兴隆皇帝沉着脸坐在御座上,并不说话,任意则一脸平静。
老南王突然说道:“皇上,老臣春节回来祭拜祖宗,本来是准备走了,听到今天开大朝会,想到国家大事,匹夫有责嘛,就进来听听。按照国家律例,如果任意真的是被户部和吏部除了名,就没有了官员的身份,的确是不宜站在理政殿里,但国家举才,也有讲究个不拘一格,如果任意真是个人才,朝庭再把他招揽回来就是。”
老南王话音刚落,宁国公说道:“靖王爷,此言差矣,我大铁国人才无数,任意这样的人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人才,再说,这种人行事嚣张,目无法纪,用这样的人只能给铁国带来祸害,如果再把这种人招揽进来,就会寒了天下爱国之士的心,他在执行公务期间私自逃脱,应该治他叛逃的罪。”
任意听到两人的对话,眼睛亮了。
他心里估计,老南王应该是为二皇子铁云说话,宁国公则是端王所使。
兴隆皇帝的弟弟惠王铁智也站了出来,说道:“皇上,任意也算是个人才,他执掌侦缉堂几年,也颇有建树,但他不在的这几年,咱们铁国也没什么不妥,既然任意擅离职守被除了名,这样的人不宜再用。”
兴隆皇帝听了惠王的话,心中暗叹,兄弟四人,倒是有三个人站在一边,我倒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接着有京都知府金丰德等几名官员站出来支持任意继续履职,支持端王和大皇子铁凌的官员则坚决反对,理政殿上再次吵成一锅粥。
事已至此,兴隆皇帝不得不说话了。
兴隆皇帝缓缓从御座上站起来,冷眼往殿下一扫,说道:“任意当年奉命出使高云,因在回国途中出了意外,事隔几年回来,他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被人追杀!”
“当年使团出使高云,在半路上,任意遭到两路人马的截杀,穆王你是知道的。”
兴隆皇帝犀利的眼光往穆王身上射去,穆王缩了缩脖子。
“为什么任意屡遭追杀?是因为任意执掌侦缉堂,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视任意为眼中钉,要除之而后快。”
“任意大难不死,脱险之后来,足见他忠心为国,朕取他的就是这份忠心,朝庭没有剥夺过他的官职,他原来的官职身份不变,他回来继续履行他的职责理所当然,刚才施侍郎说户部和吏部已经将任意除名,朕倒是想问问,户部和吏部真的把任意除名了?”
施礼仁说道:“皇上,的确是已经将任意除名,按照我国律例,并无不妥。”
“你们胆大包天!”兴隆皇帝厉声喝道:“朕来问你,任意是什么官品?”
兴隆皇帝的话一出口,一直沉默不语的端王突然转过头来淡淡看了施礼仁一眼,施礼仁心头一惊,头上冒出汗来,讷讷说道:“是正三品。”
兴隆皇帝冷哼了一声,说道:“朕看你是吃猪油吃多被蒙了心,兴隆十六年,任意被升为刑部侍郎,是从二品的官阶,难道吏部没有记录在档吗?从二品以上大员要除名,必须请旨,你们请旨了吗?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