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循:“……”
还有这样的戏么?书里完全没提啊!
江循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自己初初醒来的场景,头晕目眩,浑身灼热,内脏剧痛如同融化,肌肉也像是要从骨骼上剥离下来,随后他化为猫身,被玉邈路过捡走,之后便没什么特别的不适感了。
而刚才,广乘剑的剑气明明擦过了自己的脸,江循吃了痛,见了血,摸来却并无伤口……
江循心中有了个模糊的猜想,只是眼下情形还不分明,他不敢妄自断论,只能任一个比自己低一头还多的小家伙揪着领子,一蹦一蹦地发火:“你说啊!你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要抢我酒喝?”
江循事论事道:“我不抢你不死了吗?”
宫异被噎了一下,立刻改换了问法:“明庐喝了一杯,你喝了一整壶!你为什么没事?”
江循对宴席上发生了什么还不了解,正思忖着该如何作答,乱雪隔在了两人之间,抓住了宫异的手腕,琥珀色的瞳仁间满是认真:“你,主人,不能动,不然不客气。”
宫异正气急,哪里把乱雪放在眼里,打了个呼哨,音调尖锐,江循周围的空气突然发生了有形扭曲,如鸟雀般乱窜起来,乱雪的膝盖倏然被一道气流击中,站立不稳,当即跪了下去,双膝重重砸在了青玉地砖上,地面咔嚓一声,裂出了两道细小的缝隙。
宫异嫌恶地瞪他一眼:“我在与你家公子说话,哪里有你这傻子插嘴的份儿!”
江循的表情变了。
远处,展氏双姝中稍小的那位面容严肃刻板的少年展枚,似是看不过眼,往前迈了一步。
宫异还打算继续教训乱雪,却被身侧传来的一个冰冷声调给震了震:“宫异。”
宫异扭头看了眼玉邈,和他视线一接触,他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但自尊还叫他硬犟着想分辨些什么,只是他尚未有机会开口,双膝是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乱雪正懵懵地想爬起来,看到宫异直接跌趴下来,下意识地往前迎去,接住了宫异的上半身,但他的膝盖和乱雪一样,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宫异人小肉嫩,娇生惯养,哪比得了乱雪,这么哐当一声跪下来,膝盖顿时痛得要裂开似的,疼得直抽气,整个人团在了乱雪怀中乱颤,手用力扯着他的前襟,好半天才缓过来。
几道看不见的银线在空气中划出肉眼难见的残影,前后纵飞向一个缓步走来的娇小身影,翻卷没入她的掌心。
江循顿时一个倒噎。
那少女着与自己身上别无二致的玄衣红裳,腰间围着金色蹀躞,身份已经不能再明确:“宫公子身娇体贵,我家乱雪动不得,那我秦秋可动得?”
等江循和少女视线相碰,刚刚还女皇气息十足的少女秒速软萌化,小步跑上来,拉着江循往后退,眼神还担心地在他脸上流连:“哥哥,你还好么?我刚刚听到他们说温柔乡……”
宫异才缓过来,手上还沾着明庐身上溅出的血,听得“温柔乡”三字,内心悲愤难抑,也不顾自己脸上还挂着疼出来的泪花,带着哭腔责问:“那为何他喝了酒,明庐也喝了酒,明庐发疯,他却安然无恙?!他难道有什么特异本领,能百毒不侵不成?”
秦秋一双凤目明亮,斥道:“你怎么知道是那酒的缘故?难道你已经查验过?!再说,大家高高兴兴喝酒,你倒是规矩大,又是试酒又是试菜,平白败人兴致,我哥哥看不下去,说你若是怕酒有毒,你们交换酒壶便是。我哥哥明明是一片好意,偏被你作践成别有用心!”
江循还没来得及暗赞这妹子给力,见她星星眼地蹭上来:“再说,我哥哥什么都行!也未必不能百毒不侵,是吧哥哥?”
江循:“……嗯,乖。”
妹子!你兄控也稍微有个限度!做个闭眼吹的脑残粉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啊!
纪云霰见眼前气氛僵硬,站了出来,条理清楚道:“宴饮所用的酒是我所酿,每个人酒壶中都是一样的酒,酒壶也是随便分发,若当真是那太女想要对宫公子下手,即使她再阴险诡诈,也很难算计到宫公子会使用哪个酒壶。所以,宫公子,你再细想想看宴饮当时的场景,有何异常?”
宫异把这话听了进去,一番思索后,脸色骤变,竟顾不得仪态,手脚并用爬到明庐身侧,抖着手探入他怀中摸索。
江循远远听到展枚问身侧的展懿:“……释毒丸?”
展懿不吭声,只微微颔首。
江循心中顿时有了分晓。
《兽栖东山》中有提到,修仙世家宫家,主修音律,分“宫商”、“宫角”、“宫徵”、“宫羽”四门,分修箫、笙、琴、瑟,修炼到空冥后期境界之人才有资格继承门主之位。宫家本来是六大修仙世家中的第三大家,但在五年之前,原本要继承“宫徵”门主的宫氏门徒应宜声,不知为何狂性大发,在继任典仪上奏了一曲毁天乐,杀尽宫徵所有门徒,包括他的未婚妻、宫氏门主宫一冲之女宫纨。
宫家其余三门竟毫无察觉,直到“宫徵”一门数日无人下山,才引起了其他三门的注意。
文中只用了两个词,来形容宫氏诸人发现“宫徵”一门遭屠的场景:“蝇声沸反,恶气盈天”。
而这只是开始。
谁也不知道应宜声修成了什么邪术,前去清理门户的宫家高手纷纷折戟,死于非命,连修炼到空冥后期的“宫羽”门门主也一去不返。
当年,宫氏年祭,正告祭祖先,抚慰亡灵,准备倾宫氏之力讨伐叛徒应宜声,孰料应宜声竟于此时公然现身,薄子墟一战,竟以一人之力,灭尽宫氏满门。若不是宫异当时生病在家,未能参加年祭,也必死无疑。
消息传出,举世皆惊。
虽然后来应宜声被殷家抓住,据传已被处死,但他的党徒钩吻太女却还逍遥着,并发展起了一股魔道势力。
江循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原因之一是,原书主角在成年后,曾经刷过征讨那位妖女的副本,然后按照所有肉/文的套路,和妖女玩起了“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让你嘿嘿嘿”的游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俩人应该是在大草原上放飞了一把自我?
而这位钩吻太女,虽然行为**,行事歹毒,但本人却对应宜声极为迷恋,他的遗愿,她绝对会尽忠职守地完成。
宫氏一门高手均被屠尽,侥幸活下来的一批门徒也在几年间先后死去。明庐身为唯一能照拂宫异的人,当然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即使到了殷氏也不肯卸下半分警惕,算酒中无毒,也要放了释毒丸才肯放心。
……然而,若是那释毒丸本身有了问题呢?
沾着明庐鲜血的释毒丸被取出,宫异的手不稳,取出药塞时,几颗丹药滚落在地,纪云霰俯身拾起,放在鼻尖一嗅,面色沉了下来:“……不错,温柔乡。”
这下,在场的人看向江循的眼神都有了狐疑的成分,乱雪目光澄澈,仍是不解,而秦秋则拧起了秀眉:“也是说,那放了释毒丸的酒,确是有毒的?”
她自言自语着,看向江循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惊慌:“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身体可有不适?”
看来秦秋也不知道自己体质特异之事。
江循的思路还算得上清晰,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中过毒的,他刚穿来时,浑身难过,脏腑燃烧,他只以为是穿越来的后遗症,全然没想到那是中了温柔乡剧毒的征兆。
如果江循没想错,他的身体,或许具备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只是那时药性霸道,在体内冲撞肆虐,才会极度不适。
而自己并非这具身体的原主,不知道压抑控制,变回了兽体,被玉邈捡走。
江循突然发现,这么推算过来,《兽栖东山》那个丧病的开头有了一定的合理性。
原主无意中替宫异挡了一灾,痛苦异常,又压抑着自己不要兽化,一路踉跄前行,无意在月见亭中看到一个对月独酌的美人儿展懿,男女莫辨,稀里糊涂地拿他做了宣泄。
江循甚至有理由认为,这是主角陷入中二病不可自拔的诱因。
毕竟无论是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了个同性,都会觉得人生虚幻,不如归去。
当然,还有些问题江循没能想通,譬如,展懿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怎么乖乖被自己这么个连毛都没能长齐的家伙给上了?
……好吧,这种问题暂时不重要。
现在,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该如何自辩?
自己可以在人/兽之间任意转化,这种体质,在这个修仙世界里应该也算得上异类,而原主与妹妹的关系如此亲近,她都不知道原主的体质,那他是否有义务替原主遮掩一下?
江循正纠结之际,从刚才起一言不发的玉邈淡淡地开了口:“他的确中毒了。我带他回了我的房间。”
江循:???
但是他反应也不慢,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稍一思考接上了话:“是,我察觉体内有异时碰上了他。”
说着,江循悄悄用眼神溜他。
玉邈为什么要帮自己?
……而且,说好的孤直高洁,仙家德之典范,雅之表率呢?这撒谎撒得也忒溜了点儿吧?
玉邈自然不知江循腹诽了他些什么,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当时腹内灼烧,呕血不止,已有中毒之象,我便带他回房驱毒。”
江循煞有介事地点头:“是,毒未入心脉,还算幸运。若不是玉邈公子贴身近肉地为我除衣疗毒,我怕是性命不保。”
……周遭一片静寂。
虽然不知为何玉邈主动为自己解围,但江循突然想看看,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位端方雅正的玉家九公子还能怎么接腔。
玉邈没说话,默默伸手入袖。
江循突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而还没等他想清楚这不妙感来源于何方,玉邈很淡定地摸了件折叠整齐的东西出来:“正是如此。你的寝衣忘记带走了。”
江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