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阳侯府醉安堂中, 杜老夫人不紧不慢的用了午膳, 接过申嬷嬷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淡问:“人可派出去了?”
申嬷嬷应道:“派出去了,是花高价收买的人, 办事信得过。”
申嬷嬷打小便跟在杜老夫人身边,杜老夫人自然信任。想到那素来乖巧, 却难得不配合她,将她的话当耳边风的杜青慧, 她冷道:“杜青宁真是好本事, 能让慧慧做到这般吃里扒外的程度,竟是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若论作用,杜青慧要肯听话, 自是比收买过来的外人有用。
申嬷嬷琢磨了下, 才道:“五姑娘自幼心思纯良,做不来这种事也正常。”
杜老夫人不咸不淡的瞥了申嬷嬷一眼, 申嬷嬷立刻底下了头, 知道自己还是说错话了。毕竟这话换个角度来看,倒有些在说杜老夫人所作所为是不对之事的意思。
不想杜老夫人端起茶慢悠悠的喝了口,又叹道:“不让慧慧接触这些复杂的事也好。”
申嬷嬷忙附和:“老夫人说的是。”
沉默了会,杜老夫人搁下茶杯:“扶我出去走走,消消食。”这年纪大了, 什么事都得细着来,一个不注意便极易引起身子不适。
“是。”申嬷嬷伸手扶起她,正要迈步, 不想突有一个似装了重物的麻袋“嘭”的一声落在她们面前,吓得她们惊叫出声。
杜老夫人老脸白了白,抬手拍了拍胸口,看着地上的大.麻袋厉喝:“这是怎回事?谁扔进来的?”
奈何醉安堂的人去到窗外一番查看,却是无法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这麻袋倒像是被凭空扔进来的。
望着进来的护卫正在解开麻袋,杜老夫人这心没由来的跳了跳。
果不其然,随着麻袋的打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人,一个被戳穿双眼,满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看起来凄惨无比的男人。
看到这血腥的一幕,杜老夫人吓得睁大眼,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同样被惊不轻的申嬷嬷连忙扶住她,为她顺气:“老夫人,这……这……”
杜老夫人不敢再看这一幕,只怒喝:“这是谁干的缺德事?”
申嬷嬷犹豫了下,压下心慌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老奴收买的,跟踪四姑娘的人。”
杜老夫人闻言震惊:“你说什么?”
申嬷嬷便小声将话再说了遍。
杜老夫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她也非愚蠢之人,略莫也想到个所以然,便沉着脸道:“快派人处理掉,别让任何人得知。”
“是是是……”申嬷嬷马上下去着手了。
杜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睁得老大。
申嬷嬷收买过去紧盯着杜青宁的人竟然被处置了,还被扔到她的面前,这让她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谁干的?
是她的儿子杜栩,还是杜青宁自己?
不,她的儿子绝对不会这么对她,杜青宁也绝对不会有这好本事,那莫不是杜青宁还有能护着她的帮手?
这事的惊吓对她的冲击着实不小,不仅身子不适,这心里也是有郁结,当天便卧病了。
杜栩回来后听说她身子不适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倒是难得的,她什么话都没说,问她也只说无碍,休息几天便好。杜栩虽心有疑惑,但也随她,她若有事瞒自己,便就瞒,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随着杜栩的离开,杜老夫人难免又思索起杜青宁的事,这种敌暗我明的不安,实在让她不知该如何着手,心中郁结又重了些。
随着日头不动声色的西斜,西面的天越发红如火。阵阵的微风吹过,这个昼夜温差大的季节,当下少了份温暖,多了份寒凉之意。
夕阳之下,马车由靖阳侯府大门前停下,杜青宁与杜青慧先后下来。
一阵冷风袭过,杜青宁抱了抱胳膊,轻啧道:“未想到还挺冷的啊!”
杜青慧不动声色的将所有情绪都掩了下去,瞧着与平时那单纯乖巧的小姑娘没什么不同,她道:“四姐今日穿的挺薄,快回去加衣服吧!”
杜青宁应道,“待我先去后院看看三姐再说。”
她们便一道朝后院走去,后来杜青慧道:“四姐,我先回自己那了。”
杜青宁惊讶:“你不去醉安堂请安?”
杜青慧摸了下自己的腰:“许是之前没摔好,我又感觉挺疼的,先回去看看。”
“嗯!”杜青宁点头,“若有个什么事,记得看大夫。”
杜青慧:“好。”
两人分了道,直到离得远了,杜青慧再也无法忍受心中那快让她崩溃的感觉,便加快了步伐朝自己的闺院匆匆而去。
杜青宁进杜青雨房间时,便见其在喝药,那脸色似乎比她走时还要好的多,她不由心情大悦,过去道:“今晚我们一起用膳?”
杜青雨搁下药碗:“不可。”关于这事,她可是难得的坚持,生怕自己身上会有残余的毒气沾染上杜青宁。
谁是病人谁最大,杜青宁吐了下舌:“好好好……我待会去陪爹用膳。”
杜青雨问道:“见到二公子了?如何?”
杜青宁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能如何啊?自然是道谢呗!二公子是一个随和的人,咱们一起逛了逛千百庄,说了会话。”
杜青雨轻柔颔首:“不过感激归感激,男女有别,阿宁还是要避嫌些。”
“我知道,我有分寸。”杜青宁不以为意,“有他这救命之恩在前头,人家不会说三道四的。”
杜青雨:“注意些便没得错。”
杜青宁:“好好好。”
后来她们再说了会话,见天色不早,杜青雨就将不太甘愿走的杜青宁打发了去。
回到肆意轩,晚膳刚好入了桌,杜青宁过去拿起筷子不甚雅观的吃了起来,并问对面瞧了她一眼但见怪不怪的杜栩:“爹,这中毒的案子查的如何?”
杜栩吃饭的动作慢条斯文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说不出的优雅,与杜青宁那吃饭的架势差距实在是大。
过了会,他才道:“这案子被你二伯接了去。”
“这样啊!”杜青宁倒是不觉意外,二伯是三姐的父亲,亲自着手也正常。
如今只盼快些抓到那凶手,将这个仇给报了。
天色渐暗,仍还算圆的皎月不知不觉爬上枝头,嗖嗖的冷风吹过,凉而静。今日的夜虽偏冷,但颇为亮。武平王府大门两旁的雕兽石灯早已点起,衬的门前大片地方更是都几乎亮如昼。
裴律身居要职,很少有闲时,常会晚归,甚至是不归。
当下他下了马车踏进门槛,早已等候多时的灵珊赶紧迎了过来,她的眼睛通红:“世子爷,姑娘今日始终不吃不喝,汤药也未进一口,您快过去劝劝吧!”
裴律闻言顿了会,没多言,就迈步朝庄映儿的闺院方向去。
自昨日被杜青宁推入湖中,庄映儿当真是着了凉,当日便发起了热,起起落落的到深夜才算彻底退了下来。只是这身子仍旧虚弱,尤其是无论她好说歹说,裴律仍旧是没有松口答应退亲。这有了心病,自然易让病情加重,后来干脆不吃不喝了起来,情况自然可想而知。
裴律踏进房门就听到庄映儿虚弱的咳嗽声,越过屏风,见到婢女正在收拾砸在地上的药汤碎碗,他当即脸微沉。
坐在床上的庄映儿见到他,就别过脸,又使劲咳了起来,那架势似乎是要咳出血似的。
她自然不怕他给甩脸色。
裴律从桌旁坐下,冷声吩咐:“再去准备一份药。”
婢女应下离去。
庄映儿闻言将身后的枕头往地上扔去,大声道:“我不喝,表哥这般不顾于我,我死了不是更好。”她的声音没有平时的柔软清脆,有的只是沙哑,让人感觉她说话都吃力。
闻声,裴律便借着灯光看向了她的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只一日未见,她就病成这般,裴律难得微拧起了眉。
裴律不会安抚人,只道了声:“别胡闹!”
若是以往,这三个字能让庄映儿听出让她欢喜的宠溺之味,可如今听到,她只觉得更加烦闷,仿若无论她如何说,如何做,他只会当她胡闹,从未想过要去好好解决问题。
她不由又委屈的哭了起来:“我没有胡闹,是你在胡闹,你不喜欢她,你为何要娶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何就不肯娶我。”
裴律:“我再说一遍,因为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她不可以将年华耽搁在他身上,她值得真正喜欢她的人。
“我不信我不信。”庄映儿闻言,眼泪流的越发的汹涌,“表哥明明从小就喜欢我。”他对她那么好,又怎会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裴律确实只当她为亲妹妹相待着,倒未想到自己对她太好,也会是错。
半响后,在不断拭泪的庄映儿见他又不说话,便转头看了过去,看到的他仍是板着脸,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总是如此,跟个木头人似的。
他的无动于衷让她越发的愤怒:“好,既然你如此待我,我便病死好了,我不吃药,我死也不吃药。”
裴律未语,直到药端了进来,待凉些后,他才亲自端到了床边:“要我喂你?”
庄映儿抬头看着他,固执道:“除非你答应退亲,否则我死也不喝。”那双通红的眸中尽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倔强,足见她的决心。
裴律也不多言,直接便点住了她的穴道,一小勺一小勺将药喂入她嘴里,奈何素来怕脏的她这回是死活不吞,任汤药滴在身上与被子上,刺鼻的药味越发的浓郁了起来,几乎萦满整个房间。
庄映儿又道:“你可以灌我啊!看我有没有能耐自己再吐出来。就算是死,我也要你退亲。”
裴律抿唇,看了她好半响后,终于道:“先喝药,或许我会考虑退亲之事。”
“退亲”两字说出口,隐隐似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生生被他彻底忽略了去。
他将药碗搁入灵珊手中,起身也将话放狠了些:“先把身子养好,否则一切免谈。”言罢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虽然他只是松口,也足够让庄映儿觉得惊喜。
她并不想真的死去,不过只是万不得已威胁他之举。她了解他,他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只要他松了口,便十有八.九是真的会退亲。
她多少懂得见好就收,生病的感觉并不好,她马上便端过灵珊手里的药就喝了。
嚼着蜜饯,她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裴律走后便直接去了裴老夫人那里请安,当下裴老夫人还未睡,就等着他回来,见到迟迟踏进来的孙儿,她叹道:“听说你回来就去了映儿那?”
裴律在她的示意下坐在她旁边:“她病重,又闹了点小脾气。”
闹的是什么脾气,裴老夫人心里自然有数。这丫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因其身世可怜,她难免也会疼些。她一直都觉得这丫头除了脾气被惯的娇纵些,其他没什么不好,最近才发现这丫头实在是特会折腾人。
如此便不利于她这长孙与杜四姑娘的这段亲事了。
恐怕夜长梦多,她问裴律:“之前给你看的几个日子,你可是选好了。”他与杜青宁的年龄差距较大,一大一小都需要相互迁就着,这日子不大好选。
裴律默了会,才道:“近些日子较忙,还未来得及思索这个问题。”
裴老夫人心里有些了不悦:“我听说你明日该是无什么公事,就好生选一下,好马上去杜家请期把日子定下。”
裴律:“嗯!”
裴老夫人轻按了下有些疼的脑袋,叹道:“天色不早,去歇息吧!明日早些给祖母个答案,莫再耽搁。”
“是!”裴律起身。
裴律回到自己房间,沐浴了番便就直接上了床。躺在床上,他睁眼看了顶方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好半响才闭上眼入了睡。
归娣端了晚膳踏进院子,抬眸见阿柒关了门,心知世子是又先睡了,便端着晚膳又离去。
裴律素来醒的早,次日天蒙亮他就起了床,因无事他便去了后头练剑,直到日上三竿也未停下来,似乎又在不经意间将裴老夫人的嘱咐抛之脑后了。
只有阿柒知道世子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这其中定是有其他考量。
后来裴律终于搁下了剑去沐浴,出来时,桌上的早膳已换成了午膳。用了午膳,他就去了书房。从案桌后头见到老早就放在那里的红帖,他的目光微顿,那上头写的都是他与杜青宁宜于成亲的日子。
正是他面无异色的收回目光时,一王府侍卫跑过来站在了门口,阿柒过去得知是何事后,便转述给裴律:“爷,是杜四姑娘约您在城北的海月酒楼见面。”
裴律执笔的动作顿住,默了瞬,问:“何时?”
阿柒:“明日午时。”
“嗯!”裴律没多言,只执笔着手公务,倒是让人难以看出他是否打算去,毕竟明日的他可不会如今日这般清闲。
阿柒候在一旁未语。
靖阳侯府肆意轩中,杜青宁得知消息已送到武平王府,倒没多大的反应,只继续吃着自己的零嘴。
那模样看似是悠哉,心里却也不全然。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第一次喜欢并全心全意待一个人,却被对方狠狠地无情对待,这心里哪会不难过,哪会没有怒气。
只是她深知耿耿于怀亦是无用。
对她这种曾差点饿死过的人来说,只要活着,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采秋倒了杯茶递给她,问道:“姑娘最近怎总会时不时发一次呆?”
杜青宁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长大了,心里难免有些烦心事。”她又不是无情之人。
闻言,采秋觉得稀罕极了,马上就好奇的问:“姑娘烦心什么?”
杜青宁瞥了眼采秋那仿若觉得太阳打西边起山的模样,轻哼:“没什么。”难道她就不能多愁善感了。
不过思起来,每次想起曾差点饿死,她就会不由想起那个虽看起来阴戾无常,只是把她狗喂,却也是救了她一命的小男孩。虽然她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只记得他很好看。
她总共就遇过两个坐轮椅的人,一个是裴延,一个就是十年前的那小男孩,他们长的都好,脾气却相差甚远。她知道那男孩朝自己扔吃食,只是想证明他不比她可怜,却是始终想不通他最后为何那般想废了她,想让她与他一起当废人。
当时好在她逃得快,他那偏执嗜血的模样,想想都觉得渗人。
采秋见她突然打了个颤,便又问:“姑娘怎么了?”
杜青宁喝了口水压惊:“没什么,准备水,我要沐浴睡觉。”
采秋看向窗外的夕阳:“可这天色……”
杜青宁:“行啦,我想早睡。”
采秋:“好吧!”
今日杜青宁睡得早,次日起的却不算早,再在杜青雨那里磨蹭了半天,就快到与裴律约好见面的时辰,她随便整理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更显得光鲜亮丽点,就出了门。
当她到海月酒楼时,裴律还未到,她便点了些美味佳肴,自己吃了起来。
她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吃起东西来,心情总是会变好些,何况这海月酒楼的吃食确实不错,吃的她眉眼中明显起了满足欢快之意。
裴律被小二引到楼上她所在的包间,入目的便是吃东西吃的非常投入,不乏活力,又有些傻气的小姑娘,他的眸色难得动了下。
直到他从她对面坐下,她才后知后觉的抬起了头。见到他,她怔了怔,马上拿帕子擦了擦嘴:“抱歉,这里的东西挺好吃,忘了自己是要等你的。”
有了吃,便忘了人。
裴律默了会,只淡问:“可介意我先填填肚子?”他本没用午膳,这会见她吃的那般津津有味,便更是起了不小的食欲。
杜青宁点头:“行啊!”
裴律便拿起筷子夹了块剔了骨的鱼肉搁入嘴里。
杜青宁见了,不由暗道,武将确实都爱吃肉。
见他一口接着一口吃东西,她便大胆的撑着脑袋看起了他。
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外表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从菱角分明的俊脸到高大硬朗的身形,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子极正派的味道,也难怪她会动心。
可惜都是假象。
许是她的打量太过直白,太容易乱人心神,半响后,裴律的筷子终于顿了下,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这么喜欢我?”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什么?”杜青宁闻言也是诧异,这话似乎不是他这种人该问的。
“没什么。”裴律搁下筷子,看着她,“我吃好了。”
这架势倒有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意思,听在杜青宁耳里,感觉老不舒服了。她一咬牙,便起了恶作剧的心理,笑道:“是啊,我喜欢你啊!”
这本该是一句裴律没少听过的话,从她嘴里听到与庄映儿嘴里听到,给他的感觉似乎有丝丝不同,他不知道哪里不同,只仍是淡道:
“我们解除婚约吧!”
“可我现在很讨厌你。”
两人的话同时说出口,也同时惊住了对方。
裴律看着她,未语。
杜青宁觉得有些懊恼,她本只是想故意耍耍他,尝试着乱他的心再打他的脸,倒未想到错过先开口说解除婚约的机会。
在她说喜欢后,他竟是直接说解除婚约,倒是够狠。
她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继续道:“很凑巧,我约你来,也是想说这个的。”
她该庆幸自己早就想退婚,否则乍一被自己心心念念想嫁的人的给踢了,那该是挺伤心的。
“嗯!”她的这恶作剧,足够让他明白她约他出来的意思。
杜青宁又道:“我想,我们事先自己约定好退亲,对双方都好,就说咱们只是觉得对彼此无意,没有其他的原由。”毕竟若是她退了他,会让靖阳侯府得罪武平王府,他若退了她,她脸上也是无光。
裴律:“行!”
看到他那张始终神色不变的脸,杜青宁越发觉得碍眼了。不想再看他,便拿起筷子继续吃美食,并道:“我会与我爹说,你与你家人说。”
“我知道,既然话已说清,那我先告辞。”裴律起身道,“营里还有些事,我不便多留。”其实他的心里倒有些想问,她为何会突然转变心意,但也知道这并不重要,最后便什么都没问。
杜青宁瞥了眼他的背影,本想着,或许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丝的后悔让她也爽一爽,或是以后他会后悔,让以后的她能爽一爽。
但看他那模样,还真是她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她的食欲好,将桌上的美食扫了个大半,才拍了拍自己那鼓鼓的肚子,结了账离去,嘴里嘀咕着:“小气鬼,也不知付个钱。”
这种人,幸得自己没跳入火坑。
走出酒楼,她无意中看到对面的赌坊,眼睛亮了亮,据说情场失意的人,赌场便会得意,兴许她可以去试试手气。
这么想,她便这么做了,拍了拍自己的腰包,她当即就跑进了对面赌坊。
说起来,赌坊算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别的姑娘自然不会进来,可她并不同于别的姑娘,这地方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还算是熟门熟路。
后来当真让她赢了个大爽,捧着一大摞银票走出来,她笑的眉眼始终弯弯的,高兴极了。
对面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马车,裴延透过车窗盯着她兴冲冲的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倒是挺快活,如此甚好。
直到她走远,再不能看见时,他低头抚摸起蹲在他身侧的狗,脸上的笑不知不觉的淡了许多。
他又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别人,十年前她就该是属于他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马车都停在这里,直到杜青宁晃晃悠悠的身影又走了回来,朝南去后,马车才在开始西斜的日头下缓缓驶离。
武平王府。
裴律本是想直接去兵营,后来得到消息,说是庄映儿又不好好吃药,便犹豫了下还是回来去了她那里。
庄映儿见到他,忙问:“表哥退亲了吗?”
裴律道:“即刻便退还庚贴,你可以喝药了。”
庄映儿闻言马上下了床,扑过去搂住他,哽咽道:“我就知道表哥最疼我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难过。”
裴律强硬的将她从自己身上剥开:“别胡闹,上床喝药。”
“我不要。”庄映儿不由期盼道,“表哥,你与老夫人说你要娶我好不好?”
裴律脸色略沉:“别得寸进尺。”
庄映儿又怒了:“你都为我退亲了,为何不肯娶我?”
裴律抿嘴未语。
庄映儿咬了咬唇,不得不压下自己的心急,道:“我喝药便是。”只要他不娶别人,他们的这段缘分便不会错过。
裴律:“好生喝药,我与祖母谈谈。”
庄映儿点头:“嗯!”
裴律去到裴老夫人那里没见人,便又去了正厅。
当下裴老夫人在正厅与万国公夫人闲聊,见到他过来,招呼他坐下,问道:“今日不是有事?怎回来了?”
裴律应道:“有些私事。”
万国公夫人是个有眼色的,便识趣道:“当下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下回有机会再与老夫人说说话。”
裴老夫人:“好。”
她在陶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将万国公夫人送出去后,便问裴律:“律儿是有话与祖母说?看起来似乎不是好事。”她倒是了解这个孙儿。
裴律默了会,直接将与杜青宁一起决定解除婚约的事情说了,且表明了毫无回旋的余地。
裴老夫人闻言立刻冷了脸:“你说什么?”
裴律便将话再说了遍,她闻言马上大怒:“混账!”
裴律垂头任骂。
裴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她想退亲的原由大概是你做了什么事让她寒心吧?可你呢?你又是为何要退亲?是因为映儿?”
裴律未语,算是默认。
裴老夫人一拍桌子,愤然道:“我就说过,若这段婚事因她没了,就别怪祖母不待见她。”
裴律道:“我当初之所以会答应相亲,答应娶杜四姑娘,本就是为了让映儿死心。如今退了亲,对杜四姑娘来说,不见得不是幸事。”
“糊涂。”裴老夫人大喝,“好,很好,你既然这般在乎映儿,那你便娶她也罢,别管你们合适与否,能为我们裴家开枝散叶也行。”
裴律默了瞬,道:“此事律儿心中有数。”
“怎么?”裴老夫人冷笑,“莫不是还当真考虑过要娶她?那便娶了,也免得祖母为你这个不孝孙的婚事操碎了心,早些抱个曾孙倒也罢,只要你不会后悔。”
经历过杜青宁这一事后,裴律算是绝了随便相一门亲事的心思,便道:“二弟如今也年方十八。”言下之意,让裴延先娶,一样抱曾孙。
提到裴延,裴老夫人讽笑了起来:“别把他端出来,一个废人,怕是娶个媳妇能比你还难。”何况裴延生的孩子,她并不期待。
裴律不喜裴延,是因其母,也知祖母素来也不喜欢裴延,倒未想到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他未再语。
武平王府的正厅贴近回廊,当下沈星正推着裴延从回廊朝北去,无意中倒是将正厅里头祖孙俩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沈星不由握紧了把手,心道里头的人说话倒是完全不知掂量掂量,这嗓门大的仿若生怕这外头的人听不见似的。
他家公子哪里是废人?当真是听的就让人不由大火。
反观轮椅上的裴延,仍是若无其事,只问身后的沈星:“如何不走了?”语调轻快,却是听不出有半点的不悦。
沈星定了定神,便推着他继续朝后去。
除了他们,正欲上回廊跟上裴延的汪彩曳亦是听到正厅里头的话,她不由一阵心疼,忙追了上去,轻喊了声:“二表哥。”
裴延淡应:“嗯!”
汪彩曳想了下,自以为贴心道:“老夫人似乎在与大表哥因什么事生气,才会迁怒于你,你别放心上。”
这一次,裴延未应。
沈星知道他是懒得应,汪彩曳却以为他是受了打击,便更是下定决心要对他好,又安慰道:“二表哥很好。”
裴延随意勾唇:“哦?哪里好?”
汪彩曳马上道:“对曳儿来说,二表哥哪里都好。”
裴延:“那到底是哪里好?”
这下汪彩曳有些犯难了,自然不好说他长得好,事实上,他除了长得好,她也找不出他的优点。
裴延倒没再问。
汪彩曳便又是一阵安慰,说的话都是避重就轻,听似是好话,却始终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她只始终觉得她是对他最好,能让他心暖的人,迟早便会成为他心中特殊那一个人。
到了皈寻院,汪彩曳便将手中的白瓷盅递到他面前,柔声道:“二表哥,我熬的汤,还是热的。”
裴延吩咐沈星:“接过来,之前几次都是粥,倒是不知这汤,阿雪爱不爱喝。”
阿雪便是他这狗的名字,只因是他从一片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的,才得此名。
“阿雪是?”汪彩曳的目光触及到裴延身旁那摇头晃脑的老白狗,心里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沈星将白瓷盅搁在那狗面前,任那狗不断舔喝着里头的汤,她才明白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当即白了脸色。
“二表哥,这……”她的声音中有了丝颤意。
裴延仿若意识不到她所受的打击,只笑道:“倒是巧,只要是表妹所做的,无论是粥是汤,它都爱喝。”
这纯净的模样,实在让汪彩曳分辨不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心意被糟蹋,她却不得不强颜欢笑,问道:“那表哥爱喝么?”
裴延:“我没喝过。”
汪彩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