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宁蹲下身,再次捡起钱包,递给周起暄。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到了周公子,连忙用手指梳理了下头发,露出职场笑容,颇有礼貌地说:“周先生,你好。我是i.love的设计师,负责跟贵公司合作珠光宝气。我姓苏,我叫,我叫joy,是幸福快乐的那个joy。”说完后她友好地伸出了手。
原来是joy su。周起暄在设计稿上见过这个签名,只是没想到她竟然长成这样。“苏小姐,你好。”周起暄和她握了握手,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开。还没走两步,他又折回去,困惑地问道:“你认识我吗?”
奕宁停下脚步,转过身,客气地回答着:“认识。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专访。我还见过你的妻子苏恬。”奕宁听乔秀雅说老板都喜欢听奉承话,又笑着补充道,“她很漂亮。跟你很配。”奕宁本来还想说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什么的,但是脸皮薄,嘴也笨,就没再说了。
周起暄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看来只是凑巧长的一样。回到车上,他再次翻开joy su的设计稿,眼前仿若出现了两只蝴蝶,在花间互相追逐着、嬉戏着,就如少年时期的他和苏恬。
苏恬看着joy su的设计,线条流畅,颜色高雅,蝴蝶的图案更是神来之笔,情不自禁地赞叹着。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苏砚秋,在鞋厂辛苦劳作了一生,盼着能成立自己的品牌,然后让两个女儿当总设计师。可是她从小就贪玩,比起胶水味,更喜欢香水。上了大学后,一门心思都放在研究如何钓个金龟婿,过回以前富足的生活,也因此荒废了学业。可不管怎么说,她都学了四年的设计,却比不上连大学都上不起的姐姐。她知道,姐姐是撕了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在外打工供她完成学业的,但那都是姐姐欠她的。要不是因为姐姐,她的父亲会死吗?
“起暄,珠光宝气能交给我吗?我想重新开始做鞋子。”
周起暄听到苏恬这么说,欣慰极了。小昊已经这么大了,他一直希望苏恬能找点喜欢的事来做,于是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苏恬负责。
苏恬拿起画笔,连夜画了双她很满意的粉色蕾丝交叉绑带高跟鞋,以匿名的方式发到joy su的邮箱里,希望听取对方的意见,更准确的说,是赞美。
*****
奕宁盘腿坐在柔软的米色沙发上,一边修改着陌生人发来的图稿,一边听着淘淘在白色三脚架钢琴上乱弹一通。昨晚,曹澄让淘淘自己选个喜欢的乐器。淘淘为了以后能和振昊一起表演,就选了钢琴。
“爸爸,你太逊了。振昊说他的爸爸钢琴弹得可好了,可你都不会。”
曹澄不以为然地说他不需要这种娘们的东西泡马子,所以就没学。奕宁一听这话,皱了下眉头,严厉地喊了声“阿澄”。
曹澄往后缩了缩脖子,连忙改口:“爸爸可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奶奶逼爸爸学的时候,爸爸就不搞恶作剧把老师赶走了。现在,在淘淘的心中,我居然还比不上振昊的爸爸。”曹澄哭丧着脸,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淘淘慌忙摆摆手,亲了下曹澄的脸,郑重地说道:“爸爸,你是世界上最最好的爸爸。”
“乖!”灿烂的笑容绽放在曹澄的脸上。他用连半桶水都不到的乐理知识教着他的宝贝女儿,“这是do?这是re?大概吧。”
“阿澄,等老师来了再教她吧。”奕宁走过去,看着黑白琴键,不知不觉的,按下了do和re。她又随手弹了一段旋律,觉得莫名的熟悉。
淘淘睁大眼睛,惊喜交加地问:“妈妈,你会钢琴?”
奕宁看着自己的双手,也是一脸的惊讶。不用说淘淘,连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会弹琴,而且貌似还弹得不错。她扭头看向一旁的曹澄,求解着:“阿澄,我以前会弹琴吗?”
曹澄点了点头,陷入了无比珍贵的回忆,“那晚,月光非常的美。你弹了一首《月光奏鸣曲》给我听,是我此生听过的最好听的旋律。”
*****
“周先生,很奇怪啊,周太太那双手根本就不像学过钢琴的样子。”振昊的钢琴老师李教授以看手相为由,检查了苏恬的双手后,在书房内向周起暄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周起暄讶异极了:“不可能。她的钢琴还是我教的。”
苏恬曾经告诉周起暄,她出过车祸,双手再也不能弹钢琴了。周起暄此举是希望李教授看看苏恬的手有没有希望复原。他来到爱妻身边,本想问问苏恬,但又怕提起她的伤心事,想想还是不说为好。
苏恬对比着两张图稿,紧张地问周起暄哪双比较好看。
一双是粉色高跟鞋,一双是黑色松糕鞋。这是奕宁给的修改建议。把粉色蕾丝换成黑色,加上亮片,后绑带分别再留长二十厘米,在脚腕处系个蝴蝶结。为了加强苏恬想表达的可爱休闲风,奕宁建议把细跟改成松糕鞋底。
“当然是黑色那双。粉色那双太俗气了。两个设计师的水准差蛮多的。”
“是吗?”苏恬抽搐了下嘴角,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当她看到奕宁附加笑脸的小小提议,更是被伤到自尊心。奕宁建议她先不要画复杂的设计,每天练习画一百张最基础的款式,才能提高整体的造型感。
“什么设计师啊?自以为是!我可是海希路金奖的获得者,敢指点我!”苏恬砰的合上笔记本,愤愤地骂了一句。
第二天,庄琪神色严肃地告诉奕宁,珠光宝气的负责人认为她设计的鞋子没有任何市场价值,已经从大名单中划掉了。
“可是,总监都说看好它的销售潜力。不行,我去找他问清楚。”
奕宁焦灼不安地来到了福生珠宝的办公大楼,在等待了半小时后,周起暄终于接见了她。
尽管她不是那个女人,但是每次见到她,周起暄都心头一震,那些不堪的回忆似乎就要冲破重重枷锁涌现出来。
“周先生,请你告诉我,我那双鞋子究竟哪里不好?如果你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修改啊。”奕宁紧紧地抓着手上的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在周起暄的提醒下,她才缓缓地坐到他对面的扶手椅上。
“不好意思,这个项目现在由我太太负责。” 周起暄原本想让她去找苏恬当面问个清楚,又怕她这个长相会吓坏苏恬,就让她先回去等自己的消息。
当天傍晚,周起暄约奕宁到一家典雅幽静的咖啡店,小心翼翼地把苏恬的话传达给奕宁:“我太太说,苏小姐的作品有一点点俗气,她不是很中意。对不起。”
她辛苦一个月的努力就因为苏恬的一句“不中意”而付之东流。奕宁握紧拳头,说了声谢谢,离开时因为精神恍惚,撞上了服务员,热咖啡洒到了手上。
周起暄见状,拉着她到附近的洗手池冲洗,又让她稍等下,跑到楼下的药店买了烫伤膏。“苏小姐,快点擦啊。要不然会起水泡的。”
奕宁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会叫他周公子。真的是个很会照顾人,体贴入微的好男人。
周起暄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下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可不想他的善举给她带来任何不必要的误会。
“周先生,你的领带很漂亮。能问下在哪里买的吗?”
“哦,这个,是我太太给我买的。稍等下,我问问她。”周起暄在等待苏恬的回信时,不停地用余光瞄着奕宁。真的太像了,像到他差点以为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尤其是现在抿嘴皱眉的神情,简直就是那个女人!他一走神,把她当成了那个无恶不作的女人,难以抑制住满心的愤怒,抓起面前的一杯冰水,泼到了奕宁的脸上,冷然喝道:“你给我滚!”
奕宁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当众被一向彬彬有礼的周公子如此羞辱。她咬着下唇,在其它顾客诧异的眼神中,狼狈不堪地跑出去。
*****
曹澄下班后,到处都找不到奕宁,经尤姨的提醒,在沙滩上,发现了她。奕宁捡起身边的贝壳和鹅卵石,用力扔回到大海。
“怎么了?”曹澄坐到她身边,开口询问。
奕宁扔下手里的石头,靠在他肩上,倾诉着满腹的委屈:“阿澄,他们不要我的设计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别难过。是他们不识货。等我家的大设计师成名后,就把鞋子砸到他们的头上,让他们后悔去。哼,谁让你们以前瞎了狗眼?”
奕宁噗嗤笑了出声。曹澄脱去她的鞋子,牵着她的手,踩在细软的沙子上。
她突然很开心,倒不是因为曹澄讲的蹩脚的冷笑话,而是曹澄拼命想把不好笑的笑话讲成好笑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澄,我一直都好想知道,我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说。说了你会讨厌我的。”
“说嘛说嘛。”奕宁走到海水里,任由洁白晶莹的水花亲吻着自己的小腿。身心一阵清凉,在这清凉中她洗耳恭听她和他浪漫的爱情故事。
“你那时缺钱,想把自己给卖了,就在酒吧的客人中选中了我。我把你带到饭店,在总统套房里,我们就――”
“怎么会是这样?这一点都不浪漫!”
“我还觉得挺浪漫的。”曹澄见奕宁失望的神色,赶紧补充道,“我们没成啦。你中途反悔,把我推下床。后来我们又在武力的咖啡店见面了,然后我们就慢慢的相爱了。”
“这还差不多。”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曹澄生气地训道,“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你都会跟她上床吗?我以前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么随便的人?你在骗我吧?”
奕宁没想到她的气话让曹澄顿时安静下来。他眼里的忧伤泛滥,那是奕宁从未见过的。她一直认为,像他这么强悍的人是不可能出现这种黯然神伤的表情。
曹澄望着天与海相接的地方,似是恳求又像哀求,虚弱无力地说:“奕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不管你想起什么,都不要再扔下我。”他的声音低沉又喑哑,透着无法抑制的哀凉。
奕宁内心一颤,走到他身前,第一次,主动地抱住了他,“阿澄,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临睡前,她收到了一条短信。周起暄郑重地向她道歉,邀她明天共进晚餐,并当面向她赔罪。奕宁想了一下,回了两个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