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男人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纪筝的左肩和胸膛之上。
明辞越习武之人, 看着劲瘦,实则重量并不轻巧,纪筝被他压得有些难受, 呼吸不顺,但转念一想明辞越如此虚弱都是因为自己自残式攻击,心头愧疚更甚, 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这人的伤口。
暂时当一回爱才好士的明君吧, 他想。
“都伤成这样了, 朕赐你宫中朕御用的金匮壮骨膏吧?”纪筝试探着问。
“不要。”明辞越蔫蔫的。
这回话不甚遵循礼法,但却又更加坐实了明辞越受伤虚脱, 神志不清。
那股热气又渡去了他的耳廓,钻来钻去, 痒痒的。
这触感,就好似每个梦境里他的耳珠被一片温热包裹。
纪筝身子瞬时又僵硬了几分,刚想偏过头离这气息远一点,明辞越方才那句“臣这副残缺败体,圣上不愿看也罢”又浮现他的心头,卑微底下的,可怜巴巴的。
他猛地咬紧牙关,硬生生又将头一寸一寸拧了回来。
朕自己的皇叔, 还能怎么办呢, 忍着!
....
明辞越余光撇过去, 发觉天子小脸皱成一团, 被压得一脸的委屈无奈, 与天子视线微微相对的那一下,他即刻收回视线, 在天子的肩窝处把头埋得更深更深,连带着嘴角瞒不住的弧度一同埋进去。
这一埋,修长的后颈一整个暴露在纪筝的眼下。
非礼无视!可这又不是他故意想看的……
纪筝的视线无意识地飘进了后颈的衣襟内,毫无防备地触到了大半个后背,流畅的肌理线条,略显苍白的肤色。
他忽地就明白“残缺败体”是为何意了。
整个背部,可怖的伤疤犹如蜿蜒走蛇一般扭扭曲曲,四处遍布,几乎虬结成诡怪妖异的图样。有不少伤痕直击左肋下,凶险骇人。
纪筝无声地咽了咽唾沫,垂了眸子,放在明辞越背部的手更加小心翼翼。
他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个稍显冒犯的疑惑,可伤成这样都没事,为何一个脱臼……
他装作随意玩笑地问道:“皇叔武艺高强,体力过人,一个脱臼难道不是随手接上,下一秒就能拔刀?”
明辞越:“圣上说的是传奇话本,不是臣。”
纪筝:“……”
“那朕给你传御医?”
“不必。”
“那朕给你加护卫?”
“不必。”
纪筝一咬牙,最后一招:“那别住外面了,搬回宫去吧?”
“嗯……”就当他以为明辞越要同意之时,又只听一句,“不要。”
“不要?”纪筝微微愕然,“为什么不要?朕以为你一直很想回宫伴驾的……”
“臣本就只是护卫,只能保护圣上,眼下身体残缺,已为废人,入宫又能做什么呢……”
明辞越的声音平淡无澜,每一句却顺着纪筝的耳畔直往他心窝子里戳。
纪筝:……
怎么自卑成这个样子了,皇叔这是心理疾病吧……
他才穿过来多久,书里文武双全,惊才绝艳,国士无双的主角就已被他折腾得自我否认,身心俱残……
纪筝猛然想起自己前一世的最后几天,全身无法动弹,心情灰暗,卧在床铺上接受过的心理治疗……他蓦地箍紧了怀中男人温热紧实的身躯。
不会的,皇叔不会那样的。有他在,皇叔不会那样的。
“皇叔不要再说了。”纪筝声音哑哑的,“皇叔即便体力再也恢复不好,不当朕的护卫,也可以当心腹谋士,当无双国士,当监国大臣,当……”摄政王。
“当真?”男人半晌轻吐二字。
“绝无戏言。”
明辞越好似微微吊起些精神,直起上身,拿过地上那柄断掉一半的尖物,“圣上可认得这为何物?”
“箭?枪?”纪筝不确定。
“是飞火,顶端不够锐利,笨拙不便,是因为他并非用于近战,底下携带着火.药球,可以用作远程引燃。”
“火.药,难道原本并非想近战,只想点燃整个屋子,整个王府。”纪筝声音冷了下来,“大燕严禁私人偷藏火.药,有御令牌负责管理火.药的那几个官员也定不会笨到用□□来刺杀朕。”
“这人也得是知道朕的行程,从宫里跟来此处的。”他忽地有些低沉,“幸好每次暗杀都有皇叔在一边……”也每次都将皇叔卷入危险之中。
明辞越无助右肩,低下头瞧了圣上一眼,轻道:“为什么不是每次臣被暗杀,幸好都有圣上在身边?”
纪筝迟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在寒冬腊月硬生生被激出一身冷汗,他忽地就想到了,那人看到自己后,分明迟钝犹豫了一下,像是想撤离。
真正的目标,或许是原本的西漠贵女,璟王王妃。
“此话何意?”
明辞越不作答,只说:“这人臂膀也受了伤,或许就在外面人群中,不能围捕惊动,也不能就此放走,圣上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纪筝推开屋门走了出去,明辞越双手负在身后,外罩一件厚重大氅,将身形完完全全隐了起来,跟得不远也不近。
外面已有些许宾客侍从听闻屋内的打斗之声,聚集了过来,却又因为璟王和圣上都在屋内,不敢唐突冲撞入屋,眼下都连忙围了过来。
“圣上,殿下……方才屋内?”宣将军出声问。
“没什么。”纪筝过去拍了拍他的左肩膀,“王妃是西漠人性子果然够烈,榻间拼了命的反抗,幸好皇叔将她给制服了……”
宣将军愣了,这个制服不是他想的那种榻间制服吧。
“……制服了?”宣将军犹犹豫豫的,“那圣上方才在里面是在做什么?”
纪筝脸不红心不跳,懒散道:“当然是围观皇叔制服皇婶啊。”
当场就有几个老丞相忍不住了,老脸涨得通红,看小天子的眼神那叫个恨铁不成钢。一个个的背过身去小声咳嗽,心里默念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又有方才扒窗口的军队粗糙汉子,胆大一点,过来问,“圣上,那王妃长得什么样?臣几个扒窗口看背影又瘦又小,不大像是榻间不听话的啊。”
纪筝一记眼刀剜过去,猛地一拍他肩,脸憋得通红,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明辞越在身后轻咳了几声。
纪筝猛地回神,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往外挤,“王妃长相世间绝艳,身体强壮结实,有力拔山河的气概,并非你所说的瘦小之辈。”
汉子愣了。
圣上这诗书学的,力拔山河……这他娘能是个女的?
“那王妃的确是因为嗓子哑的,羞涩怕生,所以不愿出门见宾客?”那人又试探问。
“嗯朕作证,王妃的确因为羞,羞……”纪筝耳后根红得不像样,眼神也躲闪游离的厉害。
....
满场静默,都仰视着他,大燕的九五至尊,聆听着圣上把话说完。
却无一人知道,知道圣上便是那个“力拔山河,羞涩怕生”的王妃。除了他身后那人,身后那道默默无言,热烈灼烫的视线。
纪筝瞬时改了口,“王妃也是因为嫌弃规格不够,才如此羞赧不见人。所以待她嗓子好转了,朕回赏皇叔皇婶一场盛世国宴,以皇婚的至高礼仪,在皇宫九门之内,丹墀之上举行,以晓上天,以明碧落。”他转头望向了明辞越,声音带了轻佻,恶劣地问,“皇叔,意下如何?”
明辞越躬身行了礼,一言不发,不知是接受还是推辞。
众人觳觫不敢接话,这皇婚国宴实则像极了之前的“白王冠”,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可能赏赐给一介亲王之物,当众许诺给璟王,璟王也是不敢承受的。无非就是用来挑衅加讽刺璟王的夺位野心罢了。
越来越多的人听闻圣上也来了乔迁宴,纷纷聚集过来,行礼跪拜。
纪筝板着脸,默不作声地顺着人群辟给他的道路走过去,手搭在每个人的左肩侧,一个个轻拍过去,顺带观察着他们的神情。
所有人皆是一脸惊惧,微微发颤,但全是对皇权的正常畏惧,难以相信原本暴戾摔东西的小皇帝会走下神坛,走到人群中,轻拍每个人的肩膀。
没有一个人的反应是与众不同的,比如说……疼痛难忍的战栗。
行到末尾还没有寻找出来,纪筝有些焦急,忽见队伍之中高高凸起一块,明显极了。
是武安侯顾尚和其长子顾丛天,三子顾丛云,顾丛云此时还穿着那件帝赐的宽大大氅。
武安侯,也有管理□□的御令牌。
“面见天子,为何不跪?”纪筝皱眉。
武安侯并无谋逆之意,扬声道一声圣上万安,便带着两个儿子一同跪拜了下去,“恕臣失礼,太皇太后已经传令天子今夜摆驾武安侯府,那臣就不能将圣上留在郑越府了。”
众人闻言惊愕哑然。
“朕不去。”纪筝想也没想,冷声道,“你究竟是太皇太后的武安侯,还是朕的武安侯。”
背后放纵太皇太后是一回事,当众被武安侯从璟王的宴席上掳去又是另一回事。这不就明摆着天子的大燕朝已经被一老妇拿捏在手心里。
武安侯也不惧,笑了笑,“臣自然是大燕朝的武安侯。”大燕朝谁当权,他便是谁的武安侯。
“臣知道天子与璟王叔侄情深,还想再趁着宴席多说说家里话。”武安侯眼珠滴溜一转,“没关系,武安侯府就在隔壁,臣在寒舍上摆好了宴席,由老身做东,延邀各位伴着天子璟王一同去府上做客,为璟王庆祝乔迁之日。”
人精,这才是真正的人精,太皇太后和皇帝都不肯得罪。
纪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也试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毫无异样。
众人自然是天子和璟王去哪他们去哪,毫无异议,一同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地起身,往不远处的武安侯府进发。
只有顾丛云怔怔地站在人群外,看着人群里被簇拥在一起的天子,璟王。
....
璟王的身上盖着一件奢华漂亮的黑绒大氅,大氅上绣着红丝线的精美连理枝,肩颈线与大氅尺寸严丝合缝,浑然天成,仿若量身打造,天生一体。
大氅款式很是眼熟。
顾丛云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望着他二人的背影,看着璟王散漫无意地跟在天子身后,却又实则仔细地用臂膀将圣上与人群分隔开来。
谁也近不了天子的身。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璟王回了身,皱眉看向他,半晌又舒展了眉眼,挑衅似地把天子又往身前拢了拢,回过了头。
正是那一刻,顾丛云认出了那件如此眼熟的大氅。
他狠狠地将身上过于宽大的氅衣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这章走了点剧情,知道你们想看扑.dao,预告一下也许大约或许可能说不定下一章……在武安侯府顾丛云的屋里,在情敌的家里搞事情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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