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地的禁锢果然被打破了。
船行岸边,方长卿一脸喜色的走下来,长久地驻足在沙滩之上,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一脸满足。
不过方长卿并没有再次过多的停留,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带着虚弱的方鸢尾离开了。
据他所说,穆连榕和蓝君逸跳进海里,不过一日,逍遥之海的波涛便平息了,随后粉海退去,海水变成了正常的蓝色,方治庭隔日便出海了,现在不知去向。他因为要唤醒鸢尾,所以耽搁了几日,鸢尾现在已无性命之虞,只是身子还是不大好,日后还需细细调养。
一方之地现在四季如一,四方四季的界限消失,冰雪融化,百花收蕊,苍树落叶,按照现在的气候,应该都处于秋季。
蝗虫也没有了,水涝也没有了,所有的灾祸都没有了。一方之地现在风调雨顺,百姓都很高兴。一方之地通向外界的通道被打通,但是很多百姓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不宜长途奔波,方婉婉对于外界没那么好奇,惦念着她霜枫林的百姓,便留在一方之地主持大局。还有许多百姓因为故土情结,不敢也不愿离开,便还是想继续留在一方之地。
通过此船下来的,大约一百号人,大多是年轻人,他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船一靠岸,便涌下船,向周围四散开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此事了结,穆连榕长舒一口气,大家挺过了灾难,从此好好生活,真的是太好了!穆连榕由衷地感叹道:“真是圆满。”
本以为船上的人都已经走光了,转眼却瞧见有一老人颤颤巍巍地从船上走下来,船很高,阶梯也很陡,老人拄着拐杖,眼神好像也不大好,他走得很慢,但还是差点摔倒。
“外公!”蓝君逸连忙奔过去,扶住他。
穆连榕一下子没认出来,他比上次离别时,老了那么多!她赶紧跟上去扶住他。
他虽然现在腿脚不太好,但是脑子却比之前灵光,对于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也没有再做出过过激的举动。
两人将外公扶回渔夫家,细细交代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来历,背景,当听到自己还有个儿子方镐临活着时,露出了欣慰的笑,说着要去牧阳城看看。蓝君逸连连说好。
蓝君逸给渔夫留下两个金帛,便带着外公和穆连榕前往汝南国的都城,想要去租一辆马车,前往牧阳城。
汝南国的都城很热闹,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里的风俗和一方之地很像,女士腰间都佩戴着铃铛,男士腰间都佩戴着弯刀,不过从样式来看,这边的做工好像要比一方之地要粗糙一些。这里有许多来往的客商,听口音,很多都是大秦国的人。
许是在船上奔波的缘故,外公好像这几日一直没缓过劲儿来,有些上吐下泻的,两人便决定先找个客栈安顿一番再启程。蓝君逸和外公一间,方便时时照顾,穆连榕单独一间房。
这么久了,一个人睡还有点不习惯,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穆连榕翻窗而出,想去逛逛。
汝南国都城的夜市还是很热闹的,繁华程度不输大秦国的某些大城市,但是,比起牧阳城还是有些差距的。其间她还碰到了不少秦人,他乡遇故人,不免多攀谈了几句。
“你明明是秦人,怎么还穿着汝南国的衣服。”
穆连榕愣了一下,她一直穿的便是一方之地的服饰,许是太过相似,那位爽朗的大哥认错了,也没怎么怀疑,她道:“入乡随俗嘛,我觉得挺好看的就穿上了。”
“哈哈,也是,现在汝南国和大秦国亲如一家,这倒也没什么。大哥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这汝南国的衣服穿起来太过繁琐,走起路来也乒乒乓乓的,麻烦得很,还是我们大秦的衣服好。”
“哈哈哈,大哥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穆连榕请这位大哥吃了点酒,大哥便扬言要罩着她,日后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他。
穆连榕只得笑笑着答应。
这位大哥吃酒哧得有些醉了,指着不远处的一家绸缎铺,说那里有很多来自大秦国的好布料,他心仪的姑娘经常去那家定做衣服。
穆连榕看着这位大哥指的方向,想着他们马上就要动身回大秦了,一直穿着一方之地的衣服也不太合适,便走进去想买几件大秦国的便衣。
她一进门就有店员来招呼,穆连榕只说随便逛逛,买几件大秦国的衣服,店员马上便将穆连带到一个角落,道:“我们这里是汝南国,还是以卖汝南国的衣物为主,大秦国的服饰做的少,都在这里了。”
“好的,我自己看看。”
穆连榕挑挑拣拣,觉得这儿的大秦国的服饰确实做的不怎么样,突然,手不知摸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低头一看,这个料子真好,看起来像是牧阳城云锦织造的手艺。穆连榕心中有些怀念,好久没穿云锦做的衣服了,正想开口询问,这件绸缎庄的店主却大声喝止,“这件料子不卖。”说着他便将她手上的料子夺了去,一点都没顾及到客人的感受。
穆连榕瞧着这位店主,全身上下都裹在黑布当中,只留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外面,看起来有些骇人。穆连榕看着他,有些胆寒,不敢与他争执,不卖就不卖吧,整个云锦织造都是我的,我还不稀罕呢。
见到态度如此恶劣的商家,穆连榕也没有心情在这里买东西了,便想出去换个店铺逛逛,还没踏出绸缎铺,便迎面撞上两个故人,那两人看到他,也明显一愣。
“穆姑娘,好久不见了。”
穆连榕回礼:“好久不见,林梓大哥,林辛?哦,不,柏曳?还是?”
林梓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有礼,但是另一个,穆连榕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在下柏仲则。”
穆连榕轻笑,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气场和林辛、柏曳都不同,她虽然没有内力感受不出他的功夫如何,但她直觉,他很强。
穆连榕道:“一起喝点儿?”
柏仲则欣然应允。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已经半夜了,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酒,小二,上壶热茶。”柏仲则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接着道:“来找我儿子。”
穆连榕听此,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止不住地咳嗽,“你,你,你才多大,你,你就有儿子了?”
“在下二十有八,有个儿子应该不是什么怪事。”
穆连榕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接着问道:“那你儿子多大了?”
柏仲则的眼中出现一丝黯淡:“现在,应该五岁多了,丢了一年多了?”
穆连榕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道:“你,柏曳,哦不,柏仲则,不是大承国的太子吗?你的儿子,岂不是皇孙?这么大个皇孙就这么丢了?怎么丢的啊?太令人吃惊了。”
柏仲则喝茶的手一顿,保持沉默,没有多说,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其间原委,太过复杂,不提也罢。”
穆连榕猜想可能是什么皇家秘辛,他不愿多说也可以理解,遂道:“那可有线索?这天南地北的,要找个小孩,怎么找呀?”
柏仲则道:“他的胳膊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我得到消息,说这里有个小孩与我儿子的特征十分相似,便过来寻找,可惜的是,并不是我儿子。”
穆连榕听着,觉得这个事情好像挺令人悲伤的,满怀希望地过来,却又失望而返,她也叹了一口气,道:“别灰心,总会找到的。”
“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线索,也可寄信给我,定有重谢。”
“一定一定。”穆连榕感概他们父子分离,太让人动容了,一把应承下来,道:“别说谢不谢的,我日后一定多多留意。”
二人以茶代酒,碰杯一饮而尽。
穆连榕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我现在知道了你的秘密,还是两个大秘密,你可是大承国的太子呀,我不会有危险吧,你们以后不会杀人灭口吧?”
柏仲则笑道:“不会的,他们都喜欢你。”
“他们?”穆连榕细细回想,他见过的他们,一个林辛,一个柏曳,加上现在面前的柏仲则,一共三个。
“事关我大承国体,还望姑娘保守秘密。”
“好说好说,我并不是什么大嘴巴的人,别人的秘密我一定会保守的!”穆连榕看着他,心底生出一股同情,或许是踏上了从医之路,对待病人总是格外关怀,她情不自禁地说道:“这些年,你也一定很辛苦吧?”
柏仲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愣神,许久才道:“习惯了。”
她能感觉到,尽管他身上有着强大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但是他始终对她充满了善意。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柏仲则看夜色已深,便将穆连榕送到客栈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月下的街道处,柏仲则的脸色马上由浅笑变成冷漠,仿佛先前的善意都是装出来的,他面若冰霜,身边围绕着一股肃杀之气。
穆连榕今天说了许多话,心情不错,蹦蹦跳跳地朝楼上跑去。答应了保守秘密,她一定不会食言。所谓林辛、柏曳、柏仲则,看上去都是一个人,但却不是一个人,穆连榕上次见他时便觉察出来了。
林辛,十五岁;柏曳,二十三岁;柏仲则,二十八岁。他们性格截然相反,年龄不尽相同,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同一个身体里住着不同的灵魂,按照现代医学的观点来说,这种情况有个专有名词,叫做:人格分裂。